一大早起来，张卫东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一闪，他也没在意，早起的村民很多，可能是去塘边洗衣服吧。

    他也没多想，上个厕所又回去睡，可才躺下就有人推他，睁眼一看是任可欣，奇怪问她干什么？

    “你跟我出去看看。”

    “看什么，我困呢，不想动。 ”

    “不行，一定要起来看，三姐也在外面等你。”任可欣很坚持。

    他只好不情愿地起来， 看见彩霞果然也躲在门口，就问他们说：“三姐，心心，你们干什么？”

    彩霞的脸上闪过害怕的神色说：“咚咚，你快去看看吧。”

    他们现在住的社屋在村子的正中间，往前是一个大坑，据说曾经是扶桑人胁迫村里人挖的，准备把全村人都埋里面的万人坑。

    不过还没等实施，就被部队解救下来，这个坑流传着很多可怕的传说。

    走过大坑就是人们洗衣服的池塘，肥皂厂就在池塘边上，不过现在天还没亮，最热闹的肥皂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可并没有开工。

    两个小女孩拉着他一直来到池塘南边，任可欣脸色苍白的指着池塘里说：“就在那里。”

    顺着指点，张卫东看见水面上飘着一个布包。

    他好奇的问：“怎么有包在水里？”

    “咚咚，包里有小孩，我刚才听见小孩的哭呢。”

    张卫东吓了一跳说：“不会吧，这么冷的天，谁家孩子掉水里了也不来找。”

    任可欣用麻木地表情地说：“咚咚，不是掉得，是他妈扔得。”

    言语说出来没有亲身感受来得震撼，张卫东立刻不顾彩霞的阻拦，下到水里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果然有个小孩，脸色铁青，好像已经死了。

    他立刻把布包拿起来，要递给彩霞，但是彩霞退开不敢接。

    还是任可欣苍白着脸接过孩子，张卫东上岸抱起来，耳朵趴在小孩的胸口，好半天没有呼吸，忙把孩子放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

    一连做了好几次，孩子的呼吸都没有了，被活活淹死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男孩女孩？

    他想解开襁褓看看孩子的性别，但是脸色苍白的任可欣说：“别看了，一定是女孩。”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亲爹妈扔水里淹死的。”

    张卫东不相信，解开襁褓一看，真的是女孩，他愤怒地抱着孩子走到队长家敲门，开门的是队长的女儿小英子，见他抱着孩子就说：“咚咚，你抱的什么？”

    小英子性格很文静，平时不怎么出门，她妈是缠了小脚的女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村里很多女人都是三寸金莲，关月玲没缠，吃了不少村里女人的耻笑，她有俩外号，一个是长腿女人，一个是大脚女人。

    都是充满歧视的外号。

    “小英子，你爸在家吗，我找他有事。”

    “在，在堂屋抽烟呢，爹，爹，咚咚找你。”

    队长应声走出来，见他抱着个襁褓奇怪的问：“你妈什么时候生的？”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是个被人扔塘里淹死的女孩。”

    队长一听怒了说：“看见是谁扔的吗？我开会说了多少遍，不许扔孩子，不许扔孩子，怎么不断有人这样做。”

    他从张卫东手里接过孩子，看了看身体已经硬了。

    “你等我会，我去村委会广播开会。”

    张卫东觉得浑身冰凉，木然地跟在他身后，队长接过去孩子，他就有点站不住。

    队长拉着他说：“害怕了吗？别怕，大爷在这呢。”

    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张卫东才勉强站起来，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队长拿了钥匙走到村委会，招呼村民开会，每家都要来人。

    随着他的招呼，人们很快聚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一大早开会干什么。

    队长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举着孩子说：“又有人扔女孩了，又有人敢扔女孩了，有这样当爹娘吗，女孩也是一条命，生下来就要好好养，这是谁的孩子，现在家家不缺口粮了吧，你们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女孩？”

    人群里议论纷纷，都把眼光投向了一个男子，住一起大家都知根知底。

    男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他叫宝华。

    队长大喊一声：“张宝华，你给我出来。”

    张宝华哆嗦了一下，队长举着孩子问：“她是谁？”

    “我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她？”队长愤怒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手举着孩子，一手的烟袋要往他头上敲。

    “叔，你别怪他，是我不要的。”头上缠着毛巾的爱军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有妇女说：“爱军，你怎么出来，月子里会落下病根的。”

    爱军大哭说：“病根怕什么，我死都不怕。”

    队长沉着脸问：“马爱军，这孩子是你婆婆逼你扔的？”

    马爱军下意识地点头，又接着拼命摇头，眼泪直流。

    张卫东不同情她，一个母亲亲手淹死的自己孩子，绝对不能原谅，生下来不想养，可以想办法给孩子找个人家，不知道她是什么铁石心肠，非要狠心淹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队长厉声问。

    “我想要儿子，我不要丫头。”她忽然像是彻底放开了，大声说。

    “你还年轻，想要儿子以后又不是不能生，为什么要淹死女孩？”

    “我不想让她象我一样，从小被家人看不起，最重的活是我干，好东西我从来没资格沾，我不想让我闺女受罪。”

    这理由......

    队长死盯着张宝华问：“是不是你爹你娘说她什么了？是不是你嫌弃女孩？是不是谁在她面前说闲话了？”

    都在一个村，谁家的情况都清楚的很，张宝华的爹娘重男轻女，马爱军有错，但是错不是她一个人，是全家逼得她疯狂。

    村民里有心善开始掉泪，张卫东看着冷漠的马爱军，胆小的张宝华，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在北洼村，才生下的有缺陷的孩子扔掉是公开的秘密，可是马爱军亲手把健康的亲生骨肉扔塘里淹死，还是让人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