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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而后,崔老大就是一个单手擀面的大动作,但闻刹那之间,四散飞腾的面粉还未落尽,面杖竟咔嚓一声在未擀开的面剂子上断成两截。
    崔植筠诧异地望向两人,太不靠谱。
    看来,想叫太史筝吃上饺子,还是得靠自己……
    第46章 饺子
    “大哥哥!这可是弟弟我, 用从少府监拿回来的边角料连夜做的榆木面杖,你怎么就给我用坏了——你赔我!”崔植筹一声惊呼,拿着被断成两截的榆木面杖委屈起来。
    崔植筠在旁若无其事地研究起饺子是什么馅。
    他深知别瞧这兄弟俩一母同胞, 却是从小不对付到大, 索性便任他们去。果不其然,崔植简瞧自己落了埋怨, 转头就怼起他这小弟来。
    “臭小子,你这不就是两块榆木疙瘩?我赔你什么?”
    那边兄弟俩闹起矛盾。
    仓夷却在廊下赶忙相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是一直观察着这兄弟三人的一举一动, 心没一刻落定过。等仓夷说罢掀开毯子欲起身过去,却被宋明月拉住, “唉, 大嫂。不许去,你管他们呢!少操会儿心能怎的?今日你就给我休息。”
    筝也在旁附和, “是啊大嫂嫂, 干成什么样是他们的事,您快歇着。”
    可仓夷哪里能跟这两媳妇一样心大?
    她若不去看一眼, 怕是坐立难安。仓夷便央求道:“我就只去瞧一眼, 就瞧一眼。”
    宋明月与太史筝瞧她那样, 也拧不过,就只许她过去看一眼便好, 其余的不可相帮。
    仓夷闻之连连应答, 转过头就往面案走去。余剩筝与宋明月这妯娌俩,相视一笑, 慵懒地靠在有光照来的廊下。至于仓夷真的帮?还是不帮?她俩就不再过问了……
    此刻,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 筝与宋明月躲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好似恩怨消散, 再也没了那日的剑拔弩张。宋明月抬手抓了把烤得香喷喷的红枣递给太史筝,筝缓缓接过道了声谢。
    俩人屏蔽掉外界所有纷扰,安静地咀嚼起手中的红枣来。
    待到不经意问起身边人,筝说:“宋老六,这几日怎么不见你的小报有动静?”
    宋明月歪着头懒懒打了个哈欠,捧来一杯热茶饮下,她回答时声音轻轻的:“不写了……我爹叫我安分点。他说要是敢得罪你,开罪了太史家,然后被崔家抓住错处赶出来,就扒了我的皮。”
    宋明月说的云淡风轻,太史筝却吓得不得了。
    筝直呼:“哪里有这么严重!我们家也没那么吓人吧?我爹不过就是个爱做饭的老头。再说了,就算是他们想赶你出来,三郎也绝不会同意的。你可别瞎想!”
    宋明月闻言笑了笑,她想这太史筝一点也不像那些名门贵女爱拿架子,竟然还挺可爱的。宋明月便故作嗔怪道:“二嫂,可不是我瞎想,你难道瞧不出来?这崔老三巴不得趁机换个媳妇呢!他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筝摇摇头,连连说不可能。
    宋明月却大笑起,筝这才觉得自己上了当,愤声道:“宋明月,你敢骗我——”
    “哪里有骗你!我爹真的说如果我被赶出去,是要扒了我的皮呢!”只是崔植筹要换媳妇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别瞧这两口白日里打得火热,到了半夜,崔植筹做梦喊得可都是宋明月的名字。
    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宋明月被赶出去?宋明月也是因为有了崔植筹这份底气,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妯娌俩人在廊下吵吵闹闹,面案前兄弟们的纠纷还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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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好在是仓夷的到来,叫气氛缓和不少。
    她在了解罢事情原委,看着崔植筹手中断开的面杖,不好意思地赔礼道:“三郎,别生气。你大哥向来笨手笨脚,哪里做过这样精细的活,不若嫂嫂再陪你个枣木的?就是没你这个榆木的好……”
    崔植简一瞧仓夷低着姿态为自己赔礼,立刻言说:“赔什么赔。臭小子私拿监内的东西,他还有理了?”
    “不赔就不赔,但是大哥哥不要乱扣帽子!这是边角料,是要废弃了的,何况不止我,我们判监事自己也拿了的!”崔植筹撇了撇嘴,一不小心就出卖了上司。
    仓夷见状扯了扯崔植简的袖子,示意他别乱说话。
    她刚想安抚二人,岂料崔植筠却端着馅料幽幽朝仓夷插话道:“你们且慢。大嫂,我想问问,您可知这饺子是何馅料?我实在是有些不分?”
    仓夷被他弄得一愣,其余兄弟二人也纷纷朝他看来。
    可既然二郎发问,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好不答,仓夷便看了看馅料应了声:“瞧着这盆应是葵菜索粉鸡蛋的,你那手边的应是莲藕猪肉的。”
    “原是如此。”崔植筠点点头。跟着随手从面案边掏出一支一模一样的面杖,他若无其事地边擀起剂子,边同众人说:“我没什么事了,你们继续。”
    可愤怒激动的情绪被猛地这么一打断,崔植简是看着崔植筹几度抬了抬手,张了张口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高,崔植筠实在是高。
    兄弟二人再也闹不下去,乖乖地垂眸该干嘛干嘛了。
    仓夷惊诧着站在面案边想,她是不是该走了?可她的担忧此起彼伏,刚担完心兄弟吵架,这会儿人家不吵了,她又开始关注着崔植简,瞧他到底能不能包好这饺子,可别耽搁大家吃饭。
    崔植筠似有察觉,转眸将擀地不薄不厚的饺子皮搁在崔植简面前道:“大嫂,他们俩没什么事,您回去歇着吧。”
    既然二郎已这么说,仓夷也不好多留。
    她唉了一声几步回了回头,最后还是咬咬牙归去了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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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撒面,擀皮,包馅。
    崔植筠的动作行云流水,就好似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但瞧每一颗出自他手的饺子,都是异常精美。叫一旁笨手呆脑的兄弟二人瞧去不禁感叹。可当二人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丑陋粗鄙,还没下锅就感觉已经食之无味的饺子,竟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胜负欲。
    只见兄弟二人怒目相对,势要瞧瞧谁能包的更丑些——
    如此,这一张小小的面案,就分化成了一边是水深火热一团糟,一边是岁月静好一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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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下,到仓夷归来时,已归于沉静。
    宋明月与太史筝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碰着清脆的酒盏,只道是:“我们算是和解了?”
    一拍即合的两个人,脸上藏着几分红晕靠在一起。
    等她们笑望仓夷,宋明月便大胆地开口:“把大哥收拾妥帖了?嫂嫂快来,叫我问问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这种活动大哥不会参加呢?嫂嫂快与我说说,你是怎么把大哥给收服了?”
    仓夷重新坐在炭火边上,她举目时瞧见二人脸上有几分醉意,但眉目里却满是清醒。
    她垂眸烤了烤火,面对着这两个善良的妯娌,心下总算松了口气。仓夷没抬头,她道:“我哪里能收服得了大郎?还不全是筝的功劳?”
    宋明月闻言哈哈大笑,“谁?你说她?她收服大哥?”
    筝本好奇地探着脑袋听,谁知道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她便猛地坐起身,否认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宋老六,你可别在你那小报里瞎写啊——”
    仓夷赶忙抬起头解释:“不是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前几日在小花园的事,明月你也该听说了。就是自筝替我说了那些话后,大郎回去后便睡不着觉,自己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会对我嘘寒问暖,有些个事同他说,也不再跟往前似地闷声不吭。这不昨日明月一说来银杏阁过立冬,我还心里打鼓,谁知他竟一口答应了。”
    宋明月听了这话,诧异望向身边的太史筝,“太史筝,你到底跟大哥说了些什么啊!”
    “我…我没说什么啊……”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没想到自己脑袋一热说出来的话,大哥居然听了进去,倒也是孺子可教。虽不知崔植简能坚持多久,但太史筝觉得自己没给仓夷添乱,破坏了人家夫妻的关系,已是阿弥陀佛。
    谁知,仓夷却端起一杯热酒,郑重举在面前道:“筝,明月。很高兴在这个家里遇见你们,谢谢你们给我的帮助,我敬你们一杯。”
    哪有前辈给后辈敬酒的道理?
    太史筝与宋明月赶忙起身跪坐,端起酒杯与之相敬,三人就这么饮下了一杯满怀情谊的热酒。当最后目光相对,三人纷纷笑起。这伯府琐碎的日子,也因此而开始灿烂。
    太史筝趁机搁下酒杯,借着酒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大嫂嫂,现下无事。弟媳其实一直好奇您与大哥哥是怎么相识的?可方便与我们说说?”
    筝说着怼了怼一旁的宋明月,宋明月立刻心领神会地帮腔道:“是啊是啊,我也好奇。就是我嫁来这么久,也没听大嫂说过你与大哥的事,你就说说,咱们也拉拉家常。毕竟我们之中,自己成全婚事,也就你和大哥这独一份!”
    两个弟媳目光如炬。
    瞧的仓夷实在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又顿了顿便试探着应了声:“那咱……就说说?”筝与宋明月闻言立刻到炉子边抓起一把烤熟的花生,异口同声道:“说!”
    彼时,这场面叫面案前的几个男人瞧见,齐齐回眸相望。
    崔植筹满目幽怨,掐着面剂子最先开了口:“该死的宋明月,都是她出的馊主意,要我们包饺子。我瞧他就是故意想整我和哥哥们。瞧着吧,她现在一定在……在说——大哥你的坏话!”
    崔植筹简直莫名其妙。
    “怎么是说我的坏话?怎么不说你的?臭小子,你诚心找茬?”
    崔植简说着便要抡起手中新的面杖朝崔植筹扔去,好在崔植筹能伸能屈,立刻就改了口,“对,大哥威武,岂能说大哥的坏话!那一定是在说——”
    崔老三这就把目光朝崔植筠看去,崔大郎也跟着起哄。
    兄弟二人就这么死死盯着崔植筠,将锅甩去了他的头上。崔植筠却镇定自若地搁下饺子,反驳了句:“你们莫要瞧我,我与内子认识不久,没什么坏话好说。”
    此话一出,兄弟俩将目光一对,相/互/点了点头。
    难得达成一致。
    好,认识不久,那指定是在说二郎的坏话——
    第47章 聊聊
    燃烧的炭火, 发出微弱的声响,立冬的天不算太冷。
    在仓夷开口前,太史筝不自觉模糊掉眼中万物, 只为崔植筠注目。这时间的案边已不再吵闹, 廊下也没有纷扰。崔植筠似乎无论做起什么事来,都是那样的认真可靠。
    筝微微一笑, 觉得能跟这样的人过上一辈子,也蛮好。
    当仓夷平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筝这才将视线拉了回来。她看着仓夷那眼中的喜忧参半,就知道这个故事一定长到让人难以释怀。
    仓夷开了口。
    “筝可能不知, 但明月一定知晓。我其实并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只是自我两岁起便被亲生父母以十亩良田作为交换,送给了汴京福源坊内一户姓仓的人家。”
    “家中是做面食生意的, 虽不富足, 但也安稳。”
    “那户人家待我很好,我在那户长到十岁, 那样好的日子却因邻居烧火走水殃及我们, 而消失不见了。爹娘为了救我, 双双命丧。我也由此,成了他们口中的孤女。想来, 那场火也是在这样的月份烧起来的……”
    仓夷顿了顿, 她虽心如止水地回忆,可眼中那场烧毁她灵魂的大火, 却从未熄灭过。
    汴京城中多是木质结构的房子,这样的悲剧几乎日日都在上演, 就连禁中那样的天子之居,也常常不能幸免。人啊, 在灾祸面前,总也显得渺小。
    筝默而无言。
    宋明月同情于仓夷的经历,却难以感同身受,她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生,除了平凡,实在找不出什么悲苦来。她能做的,就只是不与其他人一般挖苦嘲笑。
    宋明月问她,“嫂嫂的事,我是听过一些。只是那嫂嫂后来的日子怎么过?是又回到了本家生活吗?”
    仓夷摇摇头,故事开始一点点接近太史筝最初相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