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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第45章 立冬
    立冬,
    万物收藏。
    太史筝早起坐在明朗的窗前,托着脑袋朝外发起了呆。当清晨带着些许寒意的风钻进脖领,筝又不由得缩了缩头。彼时, 吴婶抱着锅簰路过窗前, 随手抓起自己晒好的肉干,在筝面前晃了晃。
    太史筝的眼睛就不自觉地跟着转了转。
    而后, 筝乖乖将手伸出窗外,吴婶便把肉干轻轻搁进了她的手中, 开口相道:“娘子一大早在这儿发什么呆?”
    筝嚼着肉干转眼看向外头的人,她答曰:“吴婶我在想老人们都说立冬晴, 一冬凌;立冬阴, 一冬温。你瞧今天这天晴朗得很,看来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很冷吧?”
    吴婶闻言一笑, “嗐, 这些老话,说得再顺。都抵不过老天爷的阴晴不定——娘子还是不要操心这么多, 再冷的天, 老奴也一定把屋子里的炭火给您和二郎君烧得旺旺的。”
    “吴婶真好, 您这肉干也好——”筝笑嘻嘻地夸奖起窗台外的老妇。
    吴婶听了心里高兴,连抓了几把肉干塞进了筝的手里, “好吃娘子就多吃点, 肉干啊,管够。”
    可等她转头刚想迈起步子, 就又回头问了声:“诶?我听二郎君说,你们今儿不是要去三郎君那围炉煮酒?怎么这时候也不见动身?”
    筝听罢叹了口气, “咱屋这个犟驴,大抵是因为我昨儿晚上得罪了他, 今儿竟然天没亮就跑去书房到现在也没出来。我也不敢去叫啊,只怕人家还在生我的气,惹着了可不好。”
    吴婶瞧这小两口如今还真是熟络了,都会闹起别扭了。
    她便笑了笑,“二郎君如何能生您的气?不若叫老奴去帮您喊喊二郎君?”
    太史筝闻言刚想说不用。西屋那边的门就在此时推了开,只瞧崔植筠一身素色衣袍神清气爽地朝她们走来。吴婶见他这副样子纳起了闷,这便是娘子说的“犟驴”?
    可没瞧着有什么异样啊……
    崔植筠来到窗前,太史筝没好意思抬眼看他。崔植筠却先开口道了声:“时候不早,走吧。”
    如此寻常的口吻,叫太史筝有些惊异。
    吴婶斗胆插了句:“郎君,您今儿怎么这么早便在书房?是有何事?”
    她就像是太史筝的嘴替,筝不由得举目看去。
    崔植筠答曰:“没什么别的事,只是今早猛地想起过几日上值,还有些疏漏,便趁着没忘赶快整理整理。怎么了吗?”
    得,小两口误会了不是?
    吴婶得到答案将目光投向太史筝,筝不好意思地笑起,原是她多想了。难料,素来心直口快的太史筝,如今面对起崔植筠竟也有没长嘴的时候。
    “没什么。您二位不是要去银杏阁?去吧去吧,别误了时候。”吴婶说着转身走了。
    崔植筠瞧着她离开的样子,一头雾水,“她这是怎么?”
    太史筝抓着肉干走出屋外,装作无事道:“吴婶怎么了?没怎么啊?行了,咱们走吧。”
    崔植筠虽对这二人的行为有些奇怪,却也没再多问跟着太史筝往院外走去。路上,太史筝邀请崔植筠尝尝吴婶做的肉干,崔植筠只摇头说不吃。
    二人便再也无话。
    银杏阁离银竹雅堂不远,绕过银剑居就到,可等小两口并肩走过银剑居外,竟恰巧碰上仓夷与正值休沐的崔植简牵手从院内出来。还是崔植筠最先瞧见,开口恭敬唤了声:“大哥,大嫂。”
    筝跟着抬眸,瞧见二人亲昵模样,差点没把嘴里衔着的肉干掉在地上。
    她怔怔随崔植筠说:“大哥…大嫂……”
    仓夷见到来人,有些拘谨,她心里打起了鼓,慌张着想要松开被崔植简拉着的手掌心。谁知道,崔植简竟拉她拉的太紧,叫她毫无挣脱的力气。
    仓夷便只得羞涩地站在崔植简身后,怯怯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人谁啊!大哥被人夺舍了?太史筝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又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确定今日的太阳不是打西边,这才回眸看向地面。
    这时间崔植简开口说话,“二郎,二郎媳妇。你们可是往银杏阁去?”
    崔植筠回了声:“是。”
    崔植简便邀着小两口一同前去,崔植筠与筝相视一眼没有推辞,这四个人就一块动了身。
    前头仓夷与崔植简安静行路,后头太史筝一直保持着副震惊的神情向前看去,可她看了一半却又回眸跟崔植筠说:“崔二郎,你看人家大哥和大嫂好不恩爱,我也要牵手。”
    仓夷在前闻言,又缩了缩脑袋。
    崔植筠却撇了一眼太史筝那油光发亮,甚至带着肉香的掌心拒绝道:“吃你的肉干,自己走。”
    话落,崔植筠远走。
    筝在原地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嘁了一声,又跟随而去。
    -
    几个人一行来到银杏阁,可隔着老远就听见院中吵闹,这一听便是宋明月与崔植筹的声音。只闻宋明月先开了口:“崔老三,你个傻货。叫你燃个炭,你都点不着,半天人都快来了。你是准备叫大家围炉煮不了酒吗?”
    崔植筹一听这话必是许多不满,回嘴吵架也是必然,“来来来,你来你来。宋老六,快叫我看看你的能耐——”
    “行,崔老三,我若点着了,你就完了!”宋明月毫不示弱,拎起火钳就上了前。
    如此,院外站着的众人,便也不敢轻易进去。
    可半晌过去院内没有动静,只是传来两人剧烈的呛咳声,崔植简便回眸跟小两口说:“算了,咱们还是进去吧。免得一会儿他们再出什么岔子。”
    崔植筠与太史筝点了头,无甚异议。
    几个人就一块进了门,这时候崔植简仍牵着仓夷的手。筝跟在后头,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崔植筠转眼瞧见她这鬼迷日眼的样子,忍不住道了句:“烟呛着你了?”
    筝闻言摇摇头,自说自话道:“怪,太奇怪了。”
    崔植筠没太听懂,就没去搭理。
    等到几人来到廊下,只瞧宋明月和崔植筹一抬头,两张被熏的乌漆嘛黑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太史筝果然是第一个忍不住大笑的,崔植筠见状尴尬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崔植筹却又望着宋明月的脸大笑起来,“宋老六,咱两个彼此彼此啊——”
    “呸,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个样子。当然崔老三,你也没好到哪去!”
    宋明月闻言气的丢了火钳。仓夷忍着笑意,赶忙劝解起二人来,“行了明月,你们俩就莫要置气了。快进屋去好好洗洗,这儿就交给我们了。”
    宋明月见状应了声:“那就麻烦大嫂了。”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崔植筹跟着想要进去,却又吃了个闭门羹。
    他便站在廊下尴尬地笑了笑。
    这下仓夷总算能松开崔植简的手来到炉火前,崔植简则站在一旁相问:“需要帮忙吗?”
    仓夷摇摇头,瞧她手法利落,做起活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没一会儿便将三郎夫妻俩头疼的炭火点燃,筝不由得在院中拍手叫绝,“大嫂好厉害!您怎么什么都会做,真是无所不能!”
    崔植筹也在旁附和,“大嫂嫂果然是大嫂嫂。”
    仓夷被这二人夸得不好意思,赶忙伸手摆了摆谦逊道:“哪里哪里,只是些寻常的粗活,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宋明月洗罢脸,从屋里出来,塞着崔植筹就往屋里赶,“快去洗你的脸,别在这儿丢人了。”
    “哦,好。”崔植筹笑了笑,转身溜进了屋。
    太史筝将目光移去,想这三郎夫妻俩也是有趣,方才还闹着脾气。
    这不一会儿便又能不计前嫌了。
    宋明月到一边端起酒壶搁在炉子上,顺便招呼起众人来,“各位哥哥嫂嫂。都别站着了,快坐着暖和暖和。”
    几人闻言相识一眼,纷纷坐在了廊下搁着的软垫上。
    崔植筹后来从屋内归来,还给女眷拿了几张毯子以防受寒。等筝接过毯子,笑着道了声谢,便将自己与崔植筠盖在了一起,“来吧,为妻大方,就勉为其难和你盖一盖。”
    “我不冷。”崔植筠让了几分。
    太史筝却言:“不,你冷。”
    崔植筠摇摇头不甚理解,倒也没再多推辞。
    视线移去炉火边的其他人,相处方式也是各有千秋。但见崔植筹自己往宋明月的毯子底下钻了钻,竟被人一脚给踹了出去,谁知崔老三根本不甘心,如此多钻了几次,最后还是孤零零坐在了毯子外边。
    仓夷那边,崔植简看着那块头就抗冻,整个人跪坐在垫子上气势汹汹,倒显得一旁窝在毯子下的仓夷更加娇小。仓夷瞧着气氛,硬着头皮说他,“大郎,你别这么坐着,怪拘谨的……”
    崔植简转过头一脸凶相,却只应了声:“哦。”便又松下身子,盘坐起来。
    宋明月随手抓起一把竹筐里的花生大枣铺在火炉上,掉落的碎屑在火中细细炸开,冬日的美好就在这火焰之间尽显,她烤着冰冷的双手,开口玩笑道:“我瞧大哥这势头,此番不是来围炉煮酒,是来参加会盟的。”
    气氛缓和,众人笑了笑。
    此时已临近晌午头,瞧着空腹饮酒也不是太好,宋明月便又转头问向崔植筹,“叫你准备的饺子馅和面剂子可准备好了?这可不能再掉链子,不然咱俩今日准备的小聚,岂不全垮掉?往后哥嫂们谁还敢来?”
    筝这会儿已经懒懒靠在了崔植筠的肩头,热乎乎的脑袋贴着他直冒热气。崔植筠正身直立,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意思将人推开。他也只好任由其这么靠着自己。
    可这人哪来这么大火力……
    筝却看着宋明月想,这么和和气气地说话不也挺好?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这两口子倒也绝配。
    崔植筹那边应声而答:“准备好了,准备好了。都是厨房准备的,我只是动动嘴皮的事,还能给忘了?那岂不痴傻!”
    宋明月呵了一声,道是:“你以为呢?”
    仓夷听闻疑惑相问:“饺子馅和面剂子?三郎,明月,你们是要作甚?”
    宋明月这才转过头回话道:“今日立冬,当然是吃饺子啊?”
    “吃饺子?不应是厨房包好送来吗?你难不成要让我们自己包啊?那我先声明,我只会吃。包的话也不是没试过,只不过十个饺子下锅,出来的时候却是一锅漏了馅的肉汤面片……还是不要让我浪费东西了。”
    筝说罢非常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惹得崔植筠扶额不语,众人哄堂大笑。仓夷接去话茬,“那我来包吧,这些东西我做得了。”
    宋明月摇了摇头,她平等地扫视过在座的每一位儿郎,“不不不,今日咱们女眷谁也别去沾手,大嫂也不准帮忙。今日长辈们也不在,这包饺子的事,就交给他们这些男人去做。总是咱们干活,不能惯他们那臭毛病。时候也不早了,崔老三与哥哥们就忙起来吧,我也没什么奢望,只要能叫咱在日跌前吃上就行——”
    宋明月说罢就懒洋洋地靠在屋门前,不再去看廊下那几张错愕的脸。
    筝噌的一下从崔植筠身上起开,一脸质疑地看着他,“崔二郎,你肯定跟我一样只会吃的对吧?”
    崔植筠回望去,“倒也不至于与你一般。”
    太史筝的五官拧做一团,她只怕今天吃不上午饭。但筝转念一想怎么也不能打击人家,自己还是得指望着崔植筠吃饺子,便又立刻换了种态度,“是也,二郎比我聪明。那二郎你努力,切莫饿着我了。我想吃饺子,多谢。”
    筝说罢就挪去宋明月身边,倚靠在了门板上。
    而仓夷呢?她就是个劳碌操心的命数,瞧着她那担心样,是恨不得一个人将活全部拦下。崔植简却不等她言语,起身面无表情朝院中摆放的面案走去。
    可崔植筹倒乐观,他好似很愿参与,“走吧走吧,二哥哥咱们也过去——”
    崔植筠无言起了身。
    如此,崔家大房的三个男人生平第一次站在了面案前。只瞧三人面面相觑,崔老大一个眼神,崔老三便心领神会地将面杖神圣递进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