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诸位嘉宾请了。”蒋元武先对台下来宾拱手见礼,并客套道,“犬儿侥幸得成金丹,于我家虽是喜事,于诸位实在不值一提,多谢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前来捧场。我早已不耐俗务,幸而如今犬儿小有所成,也可将这副重担交到他肩上。日后还希望诸位能多多指点教导于他。”
底下坐着的宾客,有和蒋元武熟识的,便笑着答话请他放心,然后蒋元武就把今日的正主蒋邵杰叫到了台上。
蒋邵杰相貌跟蒋元武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头发束在冠中,身上穿的是靛蓝长袍,也一样绣着鹤纹,看起来比其父年轻一些。
台下诸人免不了齐声道贺,蒋邵杰在台上还露了两手功法给大家看,然后蒋元武就把城主印信交给了儿子,又把其余子女和下属叫来,向新城主行礼。
正在一片喜气洋洋之时,蒋家亲眷堆里却忽然起了点骚乱,接着一股蓝色浓烟四散开来。
宾客们都是一惊,忙各自屏住呼吸,只见蒋家那一堆亲眷跟喝醉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连正在行礼的下属和奴婢也未能幸免,都是大惊失色。
台上的蒋元武父子也非常惊讶,蒋邵杰应变倒是很快,随手就洒了一把驱百毒的药粉出去,蒋元武更挥袖激荡出一阵狂风,将蓝烟和药粉一同吹散。
然而蓝烟刚刚散尽,他们父子两个就忽地齐齐色变,接着腿上一软、坐倒在地。
底下宾客本来都松了口气,见到这一幕正觉诡异,纷纷凝神戒备时,竟齐齐觉察自己功力全失,都委顿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汪明渠大惊,急忙问闻樱,“闻姑娘,那蓝烟……”
闻樱皱着眉,若有所思:“蓝烟里有紫兰花的味道。不要强行运功,静观其变。”
夏小乔左看看又看看,传音问闻樱:“姐姐,你也动不了了吗?”
闻樱闻声大惊,看向夏小乔,见她竟似没事人一样,忙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倒在自己肩上。
她们相交日久,已经很有默契,夏小乔见闻樱看了一眼她自己的肩头,就顺势歪了过去,然后感觉到闻樱拉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字,叫她假装中毒、静观其变。
这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大声质问蒋家是怎么回事,蒋元武也在台上大叫蒋邵颖的名字,可蒋邵颖一样躺在台下动弹不得,整个场面看起来滑稽万分。
“哈哈哈哈……”
一道肆意笑声忽然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亲眷堆里一个红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她样貌极美,皮肤雪白,红衣上用金线绣了朵朵牡丹,让人看了只想到国色天香四字。
“老贼,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那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上了台,“你想不到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女子也能杀得了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扛不住了,今天就更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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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女子”四个字一出, 底下功力丧失、手足无力的一群修士顿时都大感颜面无光。
倒是软倒在地上的蒋元武还算镇定, 仰视着在他身前五步外站定的女子,非常柔和的说道:“小惜, 我真没想到竟会是你做的手脚。邵颖帮你了吧?”
被称作“小惜”的女子冷笑:“你还是瞧不起我,以为我没有男人帮忙,就什么都做不了, 是吗?你也不想想, 蒋邵颖一个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被他爹硬抢了去连一声儿都不吭的废物,他敢吗?我敢找他吗?”
她自露面出来,一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却句句叫人大吃一惊,刚刚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更是让满场哗然!难道这女子本是蒋邵颖的情人,却被蒋元武强占了吗?
蒋元武一叹:“你这么说就是怨恨我了?我早说过,邵颖正是好年纪, 要专心修炼,一闭关就是十几二十年,等修为精进时, 你早已过了花期,他自可另觅相配道侣, 你却没有着落。你不是也认可我说的对、自愿离开他么?我待你好,本是看你懂事, 想着至少保你无病无痛活到百年、寿终正寝……”
“呸!”小惜重重啐了一口,唾沫甚至真的吐到了蒋元武身上,“不过是你好色无耻的借口!那我不愿意留在你家, 你为什么关着我不许走?”
蒋元武和她搭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希望自己能恢复功力,或者外面守着的属下仆从发现不对冲进来,却并不愿意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掰扯私事。他试了几次,却连金丹都安静不动,不由骇然,想不通这个女子是用了什么手法,只能更软和的跟她说话。
“外面那么乱,你这样的女子自己走出去,我怎么安心?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留在府中,我答应放你走,别人不放心,让邵颖送你走,总可以吧?”
小惜却忽然展颜一笑:“我现在不想走了。”
蒋元武微微蹙眉:“那你想如何?”
“我想为我受到的屈辱讨回公道。”小惜声音清脆的说出这一句,扬手丢出一个布包砸在蒋元武脸上。
蒋元武偏了头,却并没躲开那东西,只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被呛得咳了一声,立刻屏住呼吸,并再也忍耐不了,手指微动,从青囊里取了一条灵蛇鞭出来、用尽全身力气丢向小惜。
小惜早有防备,一看到有东西飞过来,袖中兵刃滑落掌中,反手几下,就把那灵蛇鞭斩成了七八节!
蒋元武脸上变色,忍不住开口质问:“天魔斩怎么会在你手里?”
小惜嫣然一笑:“你当我学剑术只为了好玩,不伤大雅,就叫你的亲信教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也垂涎我的美色、会被我哄住呢?”她说着手指灵活的转了转手中黑漆漆的兵刃,“死在天魔斩之下,也不算委屈了你吧?城主大人?”
蒋元武怒吼道:“原来是方进这个狗东西!”
话音方落,一个本来倒在下属堆里的男修站了起来,遥遥向着台上说:“动手吧,小惜,看来他们是都中招了。”
此时蒋邵杰也按捺不住,怒斥道:“方进,你色迷心窍到如此地步,当众为了个凡人女子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以后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方进轻叹一声:“少城主,城主的为人你也清楚,我便是忠心不二的侍奉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你做了这么多年少城主,可真正掌握到一丁点儿权力?便是今日你接任城主了,咱们这些属下也全都知道你不过是城主的傀儡而已。少城主,你没做过坏事,我们不会难为你,但小惜的仇不能不报。”
台上的小惜瞥了蒋邵杰一眼,眼神之中颇有怜悯之意,手上却不含糊,忽地挥出天魔斩,众人只听蒋元武惨叫一声,台上已经鲜血喷溅,一只握着机弩的断手飞落到台下。
夏小乔皱眉看着离她不远的断手,觉得很是不适,却并不觉得这女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不用闻樱提醒,她也不打算出手干预。
台上小惜斩断了蒋元武的右手,终于向他走近两步,笑吟吟道:“不用垂死挣扎了,我知道你和少城主这样修到金丹的人,青囊里是不会放一些乱七八糟、不用法力就能使用的法宝的,因为你们嫌那些东西威力小、不实用。你刚刚偷偷吃了几颗丹药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四肢……啊,不对,是三肢更不听使唤了?”
蒋元武表情痛苦而狰狞,眼里的怨毒几乎能凝出刀子来,小惜却怡然不惧,素手从袖间摸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放到地上,里面顿时爬出了三只形状奇异的红色虫子。
虫子一出了盒子,立刻向着蒋元武脸上爬去,蒋元武惊恐非常,怒声道:“你这个贱人!你想做什么?”
“想让你尝点好的。”小惜笑眯眯看着三只虫子循着布包散发的臭味爬到了蒋元武脸上,蒋元武此时果然已经僵直不能动,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一只虫子爬进了他鼻孔、一只钻进耳中,另一只则直接从他脖子上的细软皮肉上钻了进去。
蒋元武不愿出丑,尽管惊惧非常,还是忍着不叫出声。
方进此时也已确定周围没有威胁,上台去把蒋邵杰提到了台下,向他讨要城主印信。
蒋邵杰一开始闭目不肯理会,可是片刻之后,台上就响起了他父亲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蒋元武现在是瘫在台上的,所以台下的夏小乔等人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小惜很好心的解释给大家听:“你们以为刚刚那阵蓝烟是我放的毒?嘻嘻,错啦!那不过是炸开的紫兰花粉而已,在这样空旷的地方用,一点效果都没有,真正的药引子,是少城主打出的解毒/药粉。”
“但凡是解毒/药物,少有不带毒性的,尤其是解百毒的药。”小惜侧头看着蒋元武在地上挣扎哀嚎,脸上的笑容十分惬意,“恰好我又知道城主府的解毒/药是什么配比,就在饮食里做了点小手脚。当然不能下毒,下毒就走了下乘了,我只是给大家加了点有补益的料。”
小惜说着向台下宾客一笑:“就那些灵茶啊果子啊,里面都有的。诸位不必担心,于各位真人仙子功法绝无影响,倒是这几只小虫儿特别喜欢喝掺了补药的血,所以这会儿正在蒋城主身体里大快朵颐。至于诸位,暂时休息一下就好。今日我和蒋城主了结私怨,只希望诸位不要插手而已。”
她话说得客气,底下众人却都心底一寒,照她这个说法,那虫子岂不会把蒋元武体内的鲜血喝个精光、将他变成干尸?
蒋邵杰更是面色苍白,跟方进讨价还价:“你们就此收手,我给你印信,放你们走。”
方进摇头:“你要么给我印信,要么与城主同一下场。说句实话,你死了,于我二人正好,二公子接任城主后,绝不会再派人追杀我们,我们连印信都不太需要了。”
蒋邵颖为人软弱,一向被蒋元武教训呵责,父子关系不睦,城主府尽人皆知。
其实蒋邵杰跟这个弟弟的关系也淡漠的很,他们并非一母所生,从小就没长在一起,都是各自修炼,蒋邵颖前些年还多半时间都在外历练,这样一想,蒋邵杰再不敢硬扛,迟疑着交出了印信。
另一边台上蒋元武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小惜就这样看着他痛苦挣扎惨嚎,直到虫子们心满意足的钻出来,回到盒子里,她才挥动天魔斩砍下了蒋元武的头颅。
方进飞身上台,向台下神色各异的宾客点头拱手,说了句“扫了大家的兴”,就揽住小惜,提气飞纵离开。
一众不能行动的宾客闻着浓稠的血腥味、在非常僵硬尴尬的气氛里又瘫软了至少两刻,才有功力深的先恢复过来。
蒋邵杰是第一批恢复过来的人之一,他不想自己面对父亲残缺的尸首,交代几个弟妹去收尸,又向宾客告罪、说了失陪、请大家自便,就拎着蒋邵颖去到外面议事厅,召集人手捉拿方进二人去了。
一场热闹喜事,最终以血溅五步、身首异处收场,其中又牵扯父子争一女,在修士中,可算得是十分可耻可笑之事。大家都知不便久留,恢复功力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去。
有些跟蒋家关系亲近、本来就住在蒋府的,在这事上也觉得自告奋勇帮忙没意思的很,尤其蒋元武一死,蒋邵杰能不能镇得住下面的人还不好说,来鹤城没准都要变天,不如先观望,干脆也就都不在蒋家住了,一起辞了出去。
等汪明渠等人功力恢复时,台下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夏小乔一直等到闻樱恢复,才跟她一同起身,与大家一起出了城主府。
几个人默默回到别院,直到进房坐下来,汪明渠才苦笑道:“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戏。”
“那小惜姑娘倒是个女中豪杰。”平计赞道,“为人者就当如此。”
闻樱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也是机缘巧合,有人肯帮她,不然也只是白白被人侮辱而已。”
夏小乔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们都觉得即便是凡人也不该如此被欺辱吗?”
这句话问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还是闻樱先回道:“要论起来,自然是不该的,可这世道,又有谁管该不该了?凡事只看能不能而已。”
范明野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们人微言轻,只能自律,哪有余力管别的?”
平计刚刚说那句话,其实是见小惜生得极美,又有胆识心计,心里怜惜同情她,其余凡人,却从不在此之列。
他和汪明渠确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出身夏国官家,从来把凡人当奴仆一样的存在。既是奴仆,受到欺辱似乎也没什么奇怪,所以夏小乔这一问,他们竟不知如何作答。
“啊,是我想错了。平公子只是同情刚刚那位姑娘,却与其余凡人没干系。”夏小乔闷闷不乐的说完这句,就起身回房了。
平计怕闻樱误会,忙解释道:“我只是一时没想那么多,那、那个姑娘确实有些可怜,别人、别人我不是没看见么?”
闻樱似笑非笑道:“好啦,你也不用跟我们说那么多,其实我们也不过是白说一句,就算同情凡人遭遇又如何?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她说完要去找夏小乔,却没想到下人忽然进来回禀,说外面有个姓田的女客来拜访夏姑娘。
“这个狐狸精还真是阴魂不散!”闻樱一听就知道是田娇娇来了,虽不耐烦,却也不好不见,就叫下人把人带到夏小乔那里。
她自己先去找人,把田娇娇来的消息说了。
“她不会真的赖上我、叫我养吧?”夏小乔一脸呆滞。
田娇娇很快就进了门,还啧啧赞叹:“你们这么快就搭上有财有势的官家公子了?”
闻樱不耐道:“少废话,你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啊!夏姑娘可是我的命根子呢,现在外面这么乱,我不跟着她好好保护怎么行?万一出了点岔子,我小命不也就不保了吗?”田娇娇这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还一边捋着头发向闻樱抛了个媚眼。
闻樱听到这,忽然想起一事:“小乔,你先前怎么没事?”
夏小乔回道:“可能是因为我没喝那茶,我就尝了一小口,感觉不合口味,就放下了。”
田娇娇笑道:“你喝了也没事,你的茶,我换过了。”
闻樱惊讶:“这么说,你早知道有人今日要发难?”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被和谐的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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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我在城主府躲了一个月, 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那老色鬼忒也无耻,活该死状凄惨。”
夏小乔好奇:“你躲到城主府去干什么?有人追你么?”
田娇娇不用人让, 自己坐到椅子上,没好气的说:“老窝回不去,我不找个舒服地方躲着, 还跟你们似的四处奔波啊?”
闻樱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四处奔波?你偷偷跟着我们了?”
“这小丫头把我跟她绑在了一块儿, 我还不能叫人盯着她了?”田娇娇哼了一声,“算她运气好,没遇上什么需要劳动我的大麻烦。”
夏小乔不想提她还是不会解的法印, 把话转回到城主府,“你在城主府怎么会过得舒服?你不是扮奴婢么?”
田娇娇笑道:“我想扮什么扮什么,实在不行还能变回原形。那些蠢货不在意我,所以我住了一个月, 着实听见不少秘密。”
“是么?那个小惜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蒋邵颖的情人么?”夏小乔对那个有勇有谋的凡人姑娘非常好奇。
田娇娇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先闻了闻香气,露出点满意之色来, 然后慢条斯理的啜饮几口,才拿着腔调回道:“是啊, 她自己不是都说了吗?一年前蒋邵颖自外面回来,带了个绝色美人, 说要和她成亲。结果那老色鬼一眼就看中了美人儿,找了许多狗屁理由,就是不许他们在一起, 还给蒋邵颖安排了许多差事去做,许诺他做好了,就把城主之位传给他。然后老色鬼转头就把美人儿姑娘给占了,又在蒋邵杰结金丹之后,大张旗鼓的要办庆典,把城主之位传给蒋邵杰。”
这个蒋元武真是活该今天不得好死……,夏小乔这样软的心肠都觉得他实在是无耻至极,合该遭此报应,闻樱就更不用说,连声说小惜做得好,又骂蒋邵颖三心二意、懦弱无能,活该有今日两手空空的局面。
“那可不见得。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们以为,就凭方进那样一个城主府的清客,能做得到在所有饮食之物里下药而不被察觉吗?”田娇娇轻笑一声,“你们等着看吧,这来鹤城最后谁做主人,可还不一定呢!”
夏小乔和闻樱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后,问道:“你是说,蒋邵颖也暗中帮忙算计蒋元武了?可他不是也中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