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萧羽彦忙收敛了心神,小心翼翼将锦盒收进袖子里大步向朝堂走去。
而西南方向的未央宫中,穆顷白疑惑地握着一把头发。怎么他的头发中有一处好像短了许多?
自打被自己妹妹坑害了之后,穆顷白便觉得事情越发朝着奇怪的方向走去。云洛那丫头昨夜说的话让穆顷白思忖了许久。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说话亦真亦假,难以捉摸。
起初穆顷白听了她的建议,他是非常抗拒的。他铁骨铮铮的男儿,不靠才智权谋却要靠美色去迷惑另一个男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昨晚,面对惊慌失措的萧羽彦时,他也不知为何就起了兴致。
穆顷白对萧羽彦的印象尚且算是深刻。虽然并无交集,但这个人也算是五国世子之中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他印象里,萧羽彦很少与人亲近。虽然看起来软弱可欺,可面对其他世子的欺凌,总有种说不出的倔强。
后来萧羽彦和云洛交好,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偶尔也会留心几眼。
所以他知道,当年那个小胖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愚笨,甚至可以算得上聪慧。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假装愚笨,不学无术呢?
如今想来,萧羽彦身上的谜团是越发多了起来。
穆顷白正在沉思,忽然外面有宫人前来通禀,说是有什么林婉仪前来求见。穆顷白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觉得十分可笑。他从来处理的都是国计民生的大事,没想到今日却要应付起女人来了。
此刻,黎国的前朝,萧羽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本相安无事的后宫即将起火。
她今日是饿着肚子上早朝的,所以朝臣们上奏的时候,她装模作样认真听着。其实捧着个折子挡着,时不时偷偷塞个糕点进嘴里。
忽然,队列中央一个大臣站了出来,奏禀道:“陛下。前些时日,因陛下大婚,锦乡侯千里迢迢前来庆贺。谁料刚到王都便染上了风寒。如今风寒稍好,前两日递了奏折,却迟迟未见答复。陛下何时有空接见呢?”
萧羽彦一时心塞,再也吃不下手里的糕点了。她正要找个借口搪塞一下,一旁大司马忽然道:“锦乡侯既然染了风寒,不如好好养病。否则传染了陛下该如何是好?”
“是啊。皇叔是不是水土不服?他这心意寡人是收到了,要不然还是让锦乡侯回封地休养吧?”萧羽彦趁机提议道。
那大臣忙道:“王都便是锦乡侯的故乡,何来水土不服。不过侯爷身体抱恙还念着陛下,也是一片拳拳之情。”
“皇叔对寡人的心意,寡人甚为感动。沁弦——”萧羽彦抬了抬手。沁弦立刻上前一步听候吩咐,“寡人的宫里不是有一颗千年人参,回头给锦乡侯送去。”
“喏。”
萧羽彦把这事儿给搪塞了过去,但心里却有些不悦。为什么锦乡侯,韩云牧,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得人心。锦乡侯即使离开了王都这么久,回来之后还有大臣死心塌地为他说话。可自己怎么就没有可靠的人可用呢?
她郁闷地下了早朝,一回宫就摊开四肢往藤椅上一躺。两名宫女卖力地扇着扇子,但还是止不住酷热。宫里已经摆放了许多冰块。
沁弦匆匆赶来,躬身道:“陛下,您今日说的千年人参,奴才给取来了。什么时候给锦乡侯送去呢?”
萧羽彦抬起眼皮,不悦地瞥了沁弦一眼:“寡人平日里让你搜罗宝贝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积极,倒是给别人送东西跑得勤快。”
沁弦挠了挠头,觉得君心真是难测。尤其国君还是个女人,这女人的心思,鬼才知道她们想的是什么。
萧羽彦瞥了眼一脸懵懂的沁弦,坐起身来,戳着他脑袋道:“蠢货,看见你这样儿,寡人就来气。赶紧去寡人的御膳房取个干萝卜做成千年人参的样子。寡人的叔父是什么病你不知道么?那是多年的心病郁结着,气不顺。吃点萝卜通通气才是正理。”
沁弦恍然大悟,立刻就着手去了办了。他一面向御膳房走去,一面心中感慨。国君肚子里的坏水可真不比大司马和锦乡侯少。
到了御膳房,沁弦忽然发现久不开伙的御膳房今日格外热闹。平常陛下用膳的时候,御膳房冷锅冷灶的。三三两两个厨子忙活一小会儿就完事了。可今天怎么一副要做一顿满汉全席的架势?
他拉住了御膳房的张御厨,询问道:“你们这热火朝天的是忙什么呢?皇上大婚刚结束,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宫宴吧?”
张御厨正忙着雕一只胡萝卜花,头也不抬道:“今日娘娘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说要留娘娘们在宫里用膳。未央宫那边传话过来,说是要准备得丰盛一些。”
“那今日都吃什么呀?”
张御厨瞧了沁弦一眼,沉吟道:“公公啊,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沁弦不解地看着张御厨:“这是为何?”
第十三章 给皇后请安
沁弦不解地看着张御厨:“这是为何?”
“您若是知道了,陛下也就知道了。干看着吃不着,多伤心呐。”
沁弦一听,顿时悲从中来。可不是么,陛下一日三餐青菜豆腐的,虽然都有荤腥,但天天那么吃,也腻味到不行。可放眼一看,各种见所未见的食材在御厨们的手下翻飞,已经可以想象出届时那些菜该有多美味。
他赶紧办完了事儿,飞快回到了南书房。萧羽彦正抓了块冰摆在自己的脸上,分不清流下来的到底是冰水还是汗水。那透明的冰块印在嫣红的唇上,脖颈和肩膀构成了优美的弧度。这般光景,倘若被男子瞧见了,不知道要勾走多少魂魄。
“陛下,奴才方才听到个事儿。”沁弦凑到了萧羽彦的耳边,嘀嘀咕咕把方才的见闻说了一遍。
萧羽彦眉头紧锁:“请安?这大婚第二日不请安,都过了半个多月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请安?”
“奴才也不知。”
萧羽彦瞥了沁弦一眼,这家伙总是这样一问摇头三不知,明明心里面门清儿。这些后宫佳丽,分明是在观望她对皇后的态度。昨晚的事情一定很快传遍了六宫,于是一个个今天上赶着请安去了。
也不知道穆顷白是怎么应付的。想当年,穆顷白在稷下学宫,面对多少鸿儒博士也是谈笑风生。弹指间,便将他们驳得哑口无言。可对付女人,穆顷白有法子么?
现在未央宫那边的情形一定很精彩,萧羽彦顿时来了精神,唤起沁弦道:“走。陪寡人去未央宫瞧瞧热闹!”沁弦瞧了瞧萧羽彦,也不知道国君高兴得什么劲儿。自己的后宫里来了个男人,而且模样还那般俊俏,这还不是要在头顶种出一片草原来。
保险起见,沁弦命人在宫中备下了许多的冰块。国君要是怒急攻心上了火,也方便救治。
萧羽彦哼着黎国的小曲儿,坐在轿撵里往未央宫走去。这一路上还见到了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前方的妃嫔。打眼一看,似乎有个眼生的。
她指了指那女子,低声问沁弦:“这是哪个宫的?”
“这是长乐宫的沅八子。”
“沅茹烟?”
“正是。”
萧羽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沅八子是她表妹,锦乡侯的亲侄女。也是表了两表的表亲。小时候两人也见过面。这小丫头十分机灵,左右逢源,逮谁都是小嘴抹了蜜似的使劲夸。
但萧羽彦不大喜欢这丫头。她想得到的东西,用尽了手段也要得到。她虽然没吃过她的亏,但三姐曾经尝到过这丫头的厉害。
去年刚登基的时候,听说她入宫,三姐还特意嘱托过她千万别宠幸这丫头。沅八子没位份还好,倘若是让她得势了,必定没有谁好果子吃。
萧羽彦当然不会宠幸她,甚至很少去见她。但听说她在宫中人缘倒是不错,和李夫人,邓美人,甄美人的关系都很好。萧羽彦很想提醒这几个她比较喜欢的嫔妃留心这丫头,但她们都交口称赞沅八子为人和善,是个热忱又好相与的人。她只好作罢。
如今看来,这丫头见风使舵的本事一点没有生疏。听闻皇后娘娘受宠,巴巴地就赶来了。
萧羽彦没有打扰她,就是想看看到时候进了未央宫,穆顷白要怎么对付这么个主儿。
她下了轿撵,只带了沁弦,悄无声息地跟在沅八子的身后。她正走在前方,两个位份低一级的七子正簇拥着她:“姐姐,你说陛下也真是奇怪。放着姐姐花容月貌不闻不问,怎么偏偏对皇后这般青眼有加?”
沅八子轻笑:“瞧妹妹这话说的。云洛公主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又曾和陛下同窗。这情分自然是我们都比不得的。”
“可我怎么听外面说那云洛公主生得其丑无比,须发旺盛。陛下瞧见的时候,差点就当场退婚了。为了两国邦交才勉为其难行了大礼。怎么一转眼,陛下就被迷住了呢?”
“怕是云洛姐姐自有过人之处呗。今日见了,我们姐妹们也可学习一二嘛。”沅八子嘴上说着,面上却写满了不服气。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未央宫。萧羽彦跟在身后,示意宫人不要声张。默不作声站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
平日里,萧羽彦召集嫔妃宫宴之时,她们都自顾自讨论着护肤心得。或者聊一聊宫里宫外的家长里短,基本上女人一多,吵得人就快魂魄升天。
但这未央宫却是静悄悄的。难道妃嫔们都回去了?不对啊,那个梨儿宫女明明让御膳房去准备午膳了,照理说她们还应该在里面才是。
萧羽彦忍不住探头去瞧。
这一眼,惊得她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穆顷白竟然索性也不易容了,以自己原本的相貌扮成皇后的模样端坐着。他明明是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没想到扮起女子来却这般惊艳!穆顷白甚至还用模具覆盖在喉咙处,掩盖自己的喉结。
倘若不说话,俨然是一位绝世的佳人。
宫中的妃嫔应该对穆顷白早有耳闻。大婚当天的情形太过惊悚,恐怕在场的人很难忍住不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可见了真人,妃嫔们还是被震惊到了。那个传说中粗鲁的大汉,原来是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陛下会三千溺水,只取了一瓢饮。
沅八子走到皇后身前,此前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压下去一头。
她规规矩矩拜道:“嫔妾沅八子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穆顷白抬了抬手,忽然瞧见自己手上那尖锐的护甲,不由得咬了咬牙。云洛那丫头是越发猖狂了,竟然趁他睡着绑了他,特意将他打扮成这模样。还说什么萧羽彦就喜欢这样儿的。
他七尺男儿,怎可为了讨好另一个男人而将自己打扮成这样?!要不是这群妃嫔一波一波地来,他一早就将这一身行头换了。
“嫔妾早就听闻娘娘姿容绝色,今日一见才知道,天下竟有这样惊才绝艳的美人。让嫔妾不由得自惭形秽。”沅八子几乎不用腹稿,一长串恭维的话张嘴就来。
这话若是其他女子听了,八成会喜不自胜。但听在穆顷白的耳中却十分刺耳。哪有男子被人形容为绝色美人的?那都是形容只能靠姿色侍人的小白脸的!可他现在又不能反驳这句话,十分气闷。
萧羽彦瞧着穆顷白一阵白一阵黑的脸,忍俊不禁。没想到那个可以舌战群儒的公子顷白,也有吃瘪的时候。
穆顷白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和善地赐了沅八子座。沅八子见皇后娘娘这般温柔待人,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娘娘,您如今得圣宠,可教嫔妾们好生羡慕啊。”
穆顷白瞧了这女子一眼,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努力隐忍着没有发作。
“……唉,嫔妾们可就没有娘娘这般福气了。也不知是不是嫔妾们驽钝,总是不得圣心。”
话音未落,便听穆顷白道:“妹妹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得不到圣心怎会是因为你驽钝的。明明是因为你长得丑啊。”
沅八子愣住了。萧羽彦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萧羽彦只好大步走进了未央宫中。
那沅八子见了萧羽彦,顿时红了眼眶,待萧羽彦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成串掉了下来。沅八子哽咽着福身道:“妾身拜见陛下——”说着便哽住了,默默垂泪。
萧羽彦虚扶了她一把:“平身吧。”
她原本不打算问沅八子为什么哭,但她实在抽泣得快要抽过去了,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萧羽彦只好勉为其难问了一句:“爱妃这是怎么了?”
沅八子立刻哭出了声,表情生动而丰富。她捂着胸口泣不成声:“陛下,嫔妾……嫔妾无颜再伺候陛下了!”
“哦,那你就回去吧。”
“……”
沅八子怔住了,没想到陛下竟然问都不问缘由。她本来还想借着这被欺凌的可怜劲头搏一搏同情,没想到帝后二人竟然坏得如出一辙。她捂着脸嗷嗷哭着跑出了未央宫。
沅八子的两个跟班也愣住了,追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羽彦挥了挥衣袖:“未央宫午宴,你们且先去和其他妃嫔汇合吧。”那两名七子得了大赦,立刻加快脚步去了偏殿。
穆顷白瞧着萧羽彦。在见过了那么多后宫佳丽之后,忽然瞧见萧羽彦,倒像是见到了一股清流,越看越顺眼。尤其是方才她对沅八子的态度,让他心情颇为畅快。
萧羽彦背着手绕着穆顷白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坏笑道:“皇后这般打扮,是要勾引寡人么?”
第十四章 寡人禁1欲
穆顷白眉头微皱,静静地看着萧羽彦作死。
然而此刻,萧羽彦被美色迷晕了头脑,麻痹大意之下,并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她牵起穆顷白的手,温存款款地说道:“梓潼,寡人一直以来忙于政务。让你受委屈了。”
“你唤我什么?”穆顷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羽彦露出一脸‘小野猫,还跟寡人使坏’的表情,戳了戳穆顷白的脸,又叫了一遍:“梓潼。你放心,寡人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以后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