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柄打野刀 第331节
刘於说到此处停顿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只是纵然集中了整个郡城内的办案高手,都没能查出来这件事和哪个管家仆役有所牵连,而且据老仵作所言,豪商一家人看上去无灾无病,其死因并非外伤,亦非中毒,同样不是被惊吓致死,真要推测的话,仿佛就是活生生的人忽然间就失了人气,连挣扎都不带挣扎一下便死于非命。”
顾判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闭上眼睛道,“这种死法,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第628章 漠北人家
顾判远远看着那座被风雪笼罩下的庄园,感受着从风中传来的森森寒气,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刚刚说的富商一家无端毙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刘於没什么犹豫便直接道,“回大人的话,这件事算起来总有二十余年了。”
“二十多年了?”顾判很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刘千户,你确定是二十年,而不是两年?”
要知道从业罗出山,最初发现天地生变、异闻事件显现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数年左右,结果这位刘千户一开口就是二十年,时间跨度实在太大,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与怀疑。
“属下确定就是二十年,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也有卷宗可查,而且还有很多城里的老人对此事有印象,应该做不得假。”
顾判点了点头,先将疑惑按下,“我知道了,你接着说。”
刘於回忆着缓缓道,“大人,此事到了这里还没有结束,自从出事后,这座园子便空了下来,直到豪商家仅存的那名幼女长大成人,又嫁给了京北军镇大营的副将做妾,此事却是又有了新的变化。”
“哦?那副将叫什么名字?”顾判听到此处忽然记起异闻辑录上的某处记录,便当即停下脚步问道。
“那名副将姓谢名揆,和属下倒也相识……就在两年前,他忽然来到北沧城中,身边还带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属下略尽地主之谊,就请他吃了顿酒,喝到酩酊大醉之际,他叫这女子出来敬酒,直到那时属下都还不知道她就是富商的后人。”
“谢揆……对,就是谢揆。”顾判眯起眼睛,已经将这个名字和异闻辑录上的记载对应了起来,也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既然有当事人在此,他还是仔仔细细听了下去,至少能获取到比异闻辑录简略描述要详细得多的信息。
“那谢副将婉拒了属下帮他安排住处的好意,说他此次过来北沧郡主要是带着新纳的三夫人祭奠先祖,不用留宿,办完事情后晚上就连夜回去……”
“属下当时也没有细问,吃完酒后便没有再留他们,等到后面事发后再回忆起来,才想到不管是谢揆,还是他带来的那一队亲兵,当时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在吃酒的时候似乎反应总是会慢上半拍,动作有些不太协调的样子……”
“后来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一行十数人,一个军镇的副将再加上可称精锐的一队亲兵,竟然尽数吊死在了庄园的门楼下面,唯独不见他那个新纳的三夫人……”
顾判一边听着,一边沿着泥泞的土路缓步前行,不时就感兴趣的地方着重询问几句,就这样不久后便来到了那座庄园的正门之前。
站在庄园大门前,顾判看了看尽显破败的门墙,抬头瞟了眼正门上方挂着的牌匾。
“沐国公府。”他念出上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
已经有些褪色的朱红大门前蹲踞着两头仰天嘶吼的狮虎兽,在他掌握的情报中,初代沐国公随大魏太祖南征北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冲阵猛将,被大魏太祖亲口称赞勇猛如狮虎,因此在受封国公后便以狮虎兽作为自家的镇宅神兽,族内子弟也多以狮虎为名。
大门左侧的那只狮虎兽已经缺了半边脑袋,仅剩的眼睛部分也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大洞,看上去有些瘆人。
顾判在门口站了片刻,等待着北沧城前来配合的缇骑探子将门上的封条撕下,然后开门。
咔嚓!
两个探子拿着钥匙忙活一阵,脑门上都冒出出汗来,却依旧无法将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链锁打开,情急之下干脆抽出腰刀,狠狠几下将其斩断算逑。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露出里面久未修缮后的破败景象。
顾判慢慢走到门前,还未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腐败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门后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直路,一直通向远处的池塘假山,路两侧长着茂密的竹子,以及各种灌木植物,看上去应该是菜田或者花园之类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无人管理的原因,看上去显得有些粗糙和凌乱。
假山后面是一栋看上去相当阔气的门楼,再向后才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建筑,沉默矗立在在呼啸的风雪之中,给人一种阴冷灰暗的感觉。
“这里后来就再没人居住过了么?”顾判缓步走进外大门,站在了那条冰雪下若隐若现的青石板路上面。
“回大人的话,这园子从沐家事发后空闲了大概不到两年时间,后被豪商买来用了数年时间,便一直空闲下来,最开始还有一些乞丐、泼皮、行商,或是过往的江湖中人在此间夜宿,期间不时有人不见,不过并没有引起重视……”
“直到两年前谢揆副将一案,还有一年前某支车马数十的大商队在里面离奇失踪,仅剩寥寥数人逃脱出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去。”
咔嚓!
顾判踩断了一截掉在路上的竹枝,脚底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不断回响。
他低头看看尚未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青石路,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开口问道,“刘千户,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刘於表情顿生变化,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大人,这庄园里面,似乎还有人居住。”
青石板路上面的积雪并不算厚,许多地方还露出了下面的路面,更重要的是,露出来的青石路面并不泥泞,甚至很少有枯枝落叶铺在上面。
对于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的庄园来说,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居住,并且经常性的打扫。
但是看看路两侧乱成一团的竹林灌木,却又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给人一种相当古怪的感觉。
“走吧,既然来都来了,就进去好好转转吧。”
顾判在青石路中间驻足良久,隐于大氅内的右手轻轻触摸着温润冰凉的斧柄,一直没有发热的变化,就领头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缇骑探子加快脚步,赶在前面打开了通向内院的那扇大门。
顾判跨过门楼,朝着更里面望去。
入目所及之处,外面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而其他诸如走廊、亭台、门洞等地,却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落叶,以及一层已经变硬的灰尘,处处散发着枯败腐烂的味道。
“刘千户,现在倒是有了些许废弃老宅的样子了。”顾判低低叹了口气,从门后拎出来一块缺了边角的牌匾,磕掉上面沾着的一层浮土后,一字一字读出了上面模糊不清的几个大字。
“漠北人家……”
第629章 青石板路
刘於抬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匾,思忖着缓缓说道,“大人,那富商好像最开始便是从漠北府发的家,走的是南北通衢行商的路子,后来越做越大,积攒起大量财富后却毫无征兆洗手不干,带着赚来的银钱来到本郡购业置地,结果没几年却遭遇到了那样的惨事。”
顾判微微点头,顺手将那块牌匾又放回到门后,正准备继续向内,却忽然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看到这块牌匾我才忽然意识到,刚刚我们似乎忽视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刘千户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妥之处。”
刘於张了张嘴,思索着缓缓道,“属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还请大人明示。”
顾判皱起眉头,回身指了指后方的庄园头道大门,“刘千户,你想一想,沐国公牵扯进入青衣教叛乱一事,到底发生在多少年前?”
“回大人的话,属下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富商全家暴毙一案发生在二十年前,以此往前推算的话,沐国公叛乱一案至少还要更加靠前,也就是有二十多年了。”
刘於说到此处也忽然间闭口,和自己的两名属下对视一眼后,面色都变得沉凝起来。
顾判就站在门口,语气平静道,“你们终于也发现不对劲了么?”
“大人目光如炬,属下佩服。”
刘於先是下意识地拍了一记马屁,随后却有些惊惧地道,“如果不是大人刚刚点醒,属下竟然将如此明显的疑点就直接忽略了过去,犯了本不该犯的错误!”
他深深吸气,缓解着心中的不安,“但是,但是这事儿却处处透着奇怪和诡异……在属下的记忆中,沐国公府这几个字的牌匾,还有头门外那两头狮虎兽石雕,早就随着沐国公后人的犯事被除了去,后面富商将庄园买下后也不可能不做修缮装饰,所以说,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门牌和雕塑……”
顾判一抬手,止住了刘於接下来的话。
而后他猛地转身,看向了刚刚走过的那条青石板路。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沙沙声,就像是拿着扫帚扫地的声音?”
顾判眯起眼睛,对着身旁的几人问道。
“沙沙声?”刘於一脸疑惑茫然的表情,“属下一直只听到了风雪之声,没有听到有任何扫地的声音……”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却猛地闭口,面色大变看向了那条青石板路,结结巴巴道,“路上的积雪,我们刚刚踩出的脚印,还有那几个枯枝,竟然已经没有了。”
“刘千户,自从那支商队在此失踪后,你们对这里一共探查了几次,都有哪些发现?”
“回大人的话,属下确实随六扇门的捕头过来查探过,后面还有缇骑异闻司的同僚来此,但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来他们便将这座庄园给封闭了起来,又找人偷偷在街头巷尾讲了些此地闹鬼的传言,便没了下文。”
“恩,此处离北沧郡城如此之近,适当地播散一些传言倒是能震慑住绝大部分的闲人,若有人真的作死,那谁也拦住不他们不是?”
顾判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追问道,“自从事发之后,你们查探庄园的时候,有没有在里面过夜?”
“回大人,属下在里面住过三晚,不过都是大队人马披甲持刀警戒整夜,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诡异之处……不过那位异闻司的参事过来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在里面过夜,对于那位参事的决定,属下自然从善如流,便在庄园外面的大路上点燃两堆篝火,又准备了些酒肉作为宵夜,陪着他在野外呆了一夜。”
刘於说到此处面上露出疑惑表情,“说来也怪,那天半夜我们二十多个人,围着两堆篝火正喝酒吃肉聊着天,忽然便起了大雾,将那座庄园尽数笼罩掩盖,异闻司的参事见此情况直接便丢掉了酒壶,招呼我们扭头就走,来到更远的地方观察了很久,直到大雾毫无征兆又散去才面色发白离开。”
“后面接连数日,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来到此处,看着灰蒙蒙的雾气毫无征兆出现,又莫名其妙消散,每次的时间都不确定,直到五日之后,雾气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位异闻司同僚便回去复命了,还告诫我们最好不要再靠近此地,若不是大人此次过来,属下还真的不敢再来了……”
“刘千户辛苦,本官甚是感激。”顾判一边说着话,眼眸深处升起幽幽红炎,对着青石板路观察许久,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刘於顿时愣住,心道这才刚刚进了外门,连二道门都还没有进,这就要转身回去了么?
不过他能够做到缇骑千户的位置上,自然知道不该说的半句都不要多说,不该问的半句都不能多问,因此当即一挥手,将前面探路的两个探子叫了回来,又沿着青石板路出了庄园。
几人很快回到北沧城内,又等待了半个时辰后,带队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的紫苑也很快回来,与顾判在缇骑卫所汇合,相互交流着情报。
刘於准备好了一桌席面,陪着顾判喝了一个宾主尽欢,直到夜幕降临时分才堪堪散场,又亲自将顾判送到卫所内一间僻静素雅的小院中才告退离开。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风雪变得比白天更大了许多,顾判喝了几壶茶水,穿戴整齐步出房门,看了眼一身劲装、又套上皮甲的紫苑,轻轻呼出一口白气道,“走吧,几个最有疑点的地方,我们一个个寻过去。”
他说到此处停顿一下,面上露出些许可称期待的笑容,“我本来最多有三成的把握能找到目标,现在有你这样珍贵的吸怪体质跟随,怎么也能飙升到六成以上才对。”
“走吧,我们就先从你说的城东乱坟岗开始查起,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半个时辰后,顾判一斧头将飘来飘去的惨白虚影劈成两片,享受着双值加成的战栗感觉,又在紫苑的带领下马不停蹄赶向了下一处异闻事件疑似地点。
当午夜来临之前,两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来到了沐国公在城外的那座庄园门前。
“异灵聚集,百鬼夜行,我现在都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你的吸怪体质太过厉害,还是它们是因为这座庄园才围拢于北沧城的周边,形成了相互吸引,却又相互牵制的诡异局面。”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顾判再一次站在沐府庄园的门前,看着一侧缺了半个脑袋的狮虎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记得上午过来的时候,这尊石雕的角度似乎不是这样的。
而且兽首的破损缺口处还有扩大的迹象,在原本的基础上出现了新的裂纹与断口。
悄无声息间,纸人灵引被他放了出来。
随后一座灵棚从天而降,正好对住了庄园的大门。
“从地面和空中,兵分两路,给我探一探这座园子。”
顾判一声令下,一队队的纸人甲士便从灵棚内悬挂的画像中冲出,没入到了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之内。
紧接着,一只只纸鹤冲天而起,迅速融入到漫天风雪之中。
他等待了片刻,刚想跟在最后一队纸人甲士的后面进入庄园,却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那扇颜色暗红的大门吱呀呀自行关闭了起来。
下一刻,灵引面色陡然变化,“主上,奴婢麾下所有的甲士和纸鹤都失去了联系。”
顾判深吸口气,握住微微有些发热的斧柄,眼中燃起两团幽幽火焰,考虑着是不是先放上一把火,给这座明显有问题的园子驱一驱阴邪之气。
就在此时,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响起,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竟然又缓缓打开了。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妪出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面,她左手提着一只破旧灯笼,右手拿着一柄老掉牙的扫帚,一下一下打扫着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