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起得很早，因为送菜的来了。

    过年的时候蔬菜的需求量更大，差不多每天要销售十几车，五六万斤。

    因为小芳这儿不但零售，还批发，附近好多小商贩都到她这里来拉。

    一斤三分的利润，每天也七八百块的收入。

    富贵跟小芳赶到的时候，十几辆车蔬菜已经停在店铺门口，天还没亮。

    “老板，货来了，您清点一下吧。”一个三十来岁的蔬菜贩子过来道。

    他身穿大衣，用围脖蒙了头脸，嘴巴前呼出长长的哈气。

    “好啊！咱们过称去，前面有地磅。”

    小芳抬手一指，不远处真的有个地磅。

    “好，弟兄们跟我来！”那人抬手一挥，十几辆拖拉机轰轰烈烈，将蔬菜开上地磅。

    过称以后卸车，然后回皮，就是净菜的重量，单价乘以数量，就是蔬菜的总价。

    大部分都是白菜，价格比较便宜，八分一斤，最后结算，是五千零八块。

    贩子说：“妹子，你给五千算了，八块就不要了。”

    “谢谢大哥！”小芳很高兴，马上拿出五千块递给他。

    那人接过钱上去一辆拖拉机，马上要离开。

    王富贵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他：“别走！”

    那贩子吃一惊，浑身打个哆嗦：“老板，您还有啥事吗？”

    王富贵冷冷一笑：“大民，你往哪儿跑！啥时候被放出来的？”

    蔬菜贩子闻听差点跪下，立刻抓住他的手，进去门市部。

    刚刚进门，发现四周没人，他真的跪了下去。

    “富贵兄弟，饶命啊……。”

    “大民！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按说应该坐牢十年，为啥一年就被放了出来？”

    王富贵认识他，化成灰都认识。

    眼前的男人立刻摘去帽子跟围脖，显出一张脸，果然是大民。

    他说：“富贵，你高抬贵手好不好？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会报答你！”

    “我问你是咋出来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啊……！”

    富贵很奇怪，去年夏天大民不知死活，非要把金燕从桃花镇弄走。

    而且安排人霍霍他的窑厂，差点弄得他声名扫地。

    他没办法，只好使用一计，让这孙子入套。

    在小旅馆里，大民利用西瓜刀将好兄弟洪亮砍个半死，被警方的人带走，从此以后杳无音信。

    为啥他就被放了出来？

    大民说：“富贵，洪亮没死，我包赔了他很多钱！然后又花钱买路子，足足花费十多万，打通各种关节，所以就被放了出来……。”

    王富贵闻听勃然大怒：“他奶奶的没天理！不行，老子还要把你送进去，跟我走！哪个混蛋把你放出来的？老子连他一块收拾！”

    他抓住大民的脖领子，瞬间拎起老高。

    大民忽然哭了：“富贵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我蹲了一年板房，也算罪有应得！

    店铺被你收走，窑厂也抵押给了别人！目前是穷光蛋，还背负了几万块的外债。

    只能靠卖点菜维持生活，你何必抓着我的错不放……？”

    瞧着他可怜楚楚泪眼汪汪的样子，富贵的心竟然软了。

    当初，他的目的就是教训他，不想赶尽杀绝。

    既然这孙子知道悔改，他决定放他一马。

    “好！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骚扰金燕，我就不跟你计较。”

    “富贵啊，这时候我那还顾得上金燕？保命要紧！放心，我已经悔改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富贵点点头：“中！只要你不做坏事，不跟老子为敌，我就放过你！以后还会收你的菜！没事了，滚蛋吧……！”

    他一松手，大民仿佛得到特赦，磕头如捣蒜。

    “谢谢富贵兄弟，你真是个好人，我代表祖宗八辈子谢谢你……。”

    “还不快滚？！”

    “再见！”大民站起来上去拖拉机，抬手一挥逃之夭夭。

    一路上他都是心惊胆战。

    今天才知道收他蔬菜的女老板小芳，是王富贵的前任妻子。

    曰他二姨的！老子咋又落他手里了？

    还好自己磕头作揖，不然又是一顿毒打。

    大民很庆幸，也真的决定悔改。

    王富贵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老子惹不起躲得起。

    这十几辆拖拉机是他雇佣来的，从监牢里被放出，家里一无所有，一贫如洗。

    哥哥为了把他救出，花干所有钱，还借了不少。

    他目前就是想翻身，还清外债，再讨个老婆。

    c市距离崔庄村很远，足足四五百里。

    他是头天晚上出发的，赶回家的时间是黄昏时分。

    冬天，天黑得早，又那么寒冷，四周滴水成冰。

    路上的雪开始融化，到处是冰凌，但拖拉机的速度很快。

    眼瞅着距离村子不远，忽然，其中一个工人抬手一指。

    “老板，哪儿有个人，好像晕了过去……。”

    “停车！咱们过去瞧瞧。”

    大民也看清楚了，大路旁边的雪地里趴着一个人，应该是个女的，蜷缩成一团。

    可能是个逃荒的，支持不住晕死过去。

    十几辆拖拉机同时停止，大民下车冲进那边的雪地。

    他看到那女人衣服很破，头发脏兮兮的，十分蓬松，遮盖了五官，根本瞧不清楚长相。

    “姑娘，你没事吧？”大民搀起女人问。

    他知道她没死，因为嘴巴边还有白气呼出。

    果然，女人睁开眼轻轻呼喊一声：“大哥，救命……！”就再次晕死过去。

    “快！来人，把她抬上拖拉机，灌热水！拿东西给她吃！”

    尽管大民不是啥好鸟，可还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几个工人七手八脚，将女人抬上拖拉机，立刻裹上棉被。

    运菜车上有棉被，是防止白菜不被冻伤。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热水，还有干粮。

    将热水灌进去，把干粮放进嘴巴里，女人悠悠转醒。

    她转身扑通冲大民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大哥，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桃花镇……！”女人说。

    “哪个村的？”大民又问。他知道桃花镇管辖九个村子。

    “我叫丁香，是小刘庄的。”

    “那你为啥落魄至此？”

    “今年一场大水灾，家被冲毁了，爹娘被淹死，俺……没地方去。本来躲在大姨家，可大姨也死了，几个表哥把俺赶了出来……！”

    “那王富贵你认识不认识？”大民又问。

    “认识，可他是桃花镇的村长，不是俺村的村长，桃花镇富有，小刘庄依然很穷啊。”

    大民点点头，知道桃花镇那场大水灾，六百人惨死，八百人失踪。

    好多山民有家回不去，因为家全都成为废墟。

    “你还没嫁人吧？”大民问。

    “嗯，俺还是个姑娘。”

    “那你嫁给我好了，做我的女人，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一句话不要紧，女人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谢谢大哥，从今天起俺就是你的女人，伺候你吃喝，给你生娃，咱俩过日子……！”

    大民笑了，想不到半路上会捡个媳妇。

    风吹草帽扣鹌鹑，时机来了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