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和他的同伴，身上的衣裳被铁汁烧得到处都是点点，手上也烧了不少红包，张卫东挨个拿起几人的手看时，深深地鞠了个躬说：“老胡大爷，谢谢你们。”

    胡铁匠把手背在身后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我们常年做这个，已经习惯了，托你的福我在北洼村也过上了好日子，今天能让你看高兴，我们也就值了。”

    老铁匠很多年前就定居北洼村，张卫东的记忆里，有很多关于他的，他一直住在二叔张良明的隔壁，能和祝兰芝这样的人当邻居还不吃亏，说明这个老头本身就不简单。

    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最喜欢的事，除了听瞎子夫妻唱大鼓，就是听他讲故事。

    他讲的隋唐演义，说起瓦岗寨群英，张卫东每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程咬金的三板斧，白马银枪小将俏罗成，虽然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可以说隐隐约约的世界观，就是被这个老铁匠树立起来的。

    就连上辈子他说话结巴，都是这个老铁匠教的。

    至今还记得他一字一句教他们几个小孩说：“花...花...花牤牛，犁...犁...犁到头......”教完还吩咐他们一定要常说常练。

    后来张卫东果然结巴了，关月玲气得跳脚，带着儿子跑去找胡铁匠算账，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胡铁匠也不生气说：“结巴没有什么不好，将来不会说错话。”

    很多年全家都对胡铁匠心有芥蒂，不过张卫东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说话结巴，纯粹是因为自己没有自信的原因造成的，家庭条件差，处处比不过别人，出去说话都不敢大声。

    不然那么多人一起跟着坏良心的老铁匠学，怎么就他一个结巴的厉害。

    老铁匠见张卫东看着自己楞了很久，心情忐忑地站着，张卫东笑说：“胡大爷，看到你想起你当年说的故事了，你年纪大了，反正你的手艺也都交给你家我大哥了，你也该歇歇了，虽然是后来来咱们村子里的，可在我心里，你就是咱们村的自己人。”

    胡铁匠见他还念旧情，高兴不已说：“只要你愿意听，那还不是张口就来。”

    队长说：“老胡你今天还是好好歇歇吧，咚咚你放心，村里也没准备让老胡回家乡养老，现在村里人有的福利他也都有，和咱们都是一样的。”

    张卫东说：“那感情好，我还希望将来将来回家的时候，再听老胡大爷给我们讲隋唐演义呢。”

    听到张卫东的这番话，胡铁匠觉得很有面子。

    张卫东高兴了，气氛就热烈起来，但是他不高兴的时候......

    两个人的到来，差点让张卫东的脸差点拉了下来，他很快发现了情绪不对，慌忙控制住。

    谁，王建设和他爹，他爹是大队干部，按说今天也是要来做陪客的，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众人显然是知道他没来的原因，马傻子放下酒杯问说：“老王，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队长见张卫东好奇，在他耳边解释说：“老王八家出事了，才没来的。”

    “出什么事？”

    “还不是他儿子王建设干的缺德事。”

    这一辈子王建设已经和张卫东毫无牵挂，可听到他家出事，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他那儿子太不是个东西，喝了两滴马尿就不是他 发酒疯打人，儿媳妇才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喝了酒回家，看老婆不顺眼就把人拉过来手脚并用把可怜的女人打个半死。”

    这个场景无数次在张卫东的脑海中回荡，看来上辈子彩霞的悲剧，不是她性格懦弱的问题，而是命孬找上了王建设。

    这辈子彩霞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和眼前的人再无交集。

    不过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后脊梁还是凉到了全身。

    “后来呢，她媳妇的娘家就任由他打任他骂？”

    队长难过的说：“他娘家就一个兄弟，爹和兄弟都是老实头，遇到这种的事，两人连话都不敢说。后来还是她娘要去告王建设家暴，老王马上找警所疏通关系的。”

    张卫东的脸已经寒了下来，他对被打的王建设媳妇感同身受,听完冷笑说：“他还有脸来呢，这样的人我看就该送进去关几年就老实了。”

    队长见他语气一下变了，也被惊到了问：“咚咚，你怎么这么激动？”

    张卫东说：“听你说这样的人，我是气的。”

    队长听到这里立刻说：“你快消消气，我这就让他们滚，不要留在这里碍眼。”

    他说到做到，走到王建设父子面前说：“老王，酒席要散场了，你家里有事还是回去处理吧。”

    老王却不愿意说：“张老板今天来，我怎么能走呢，都没给他端一杯酒。”说着他看向了张卫东，随手拿了个被子倒满举杯说：“张老板，我儿子结婚的事，一直没来得及来感谢你，家里有事我来晚了，对不住啊。”

    张卫东没像他以为的那样理他，而是端着杯子和边上的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像是没看见他似得。

    老王端着杯子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王建设一见就要发作，但在今天的场合，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张卫东，见他似乎想对张卫东不利，都不愿意了，立刻站出来好几个村干部说：“你干什么，出去。”

    老王还想对张卫东说话，队长已经知道张卫东的心意，哪还愿意让他留下来，马上板起脸哄人说：“行了今天咚咚走了太多的路，估计是累了要休息，有话改天再说吧。”

    根本不用张卫东出面，发现对他不利的人，所有人都出面保护。

    老王父子俩被人半推半拉走出来，队长这才说：“你要是不想见他，以后我不会让他们过来的。”

    张卫东其实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过激了说：“听见这样的人，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爹也是这样，他虽然走了，到现在我还恨他。”

    队长看着眼前单薄的少年，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说：“都过去了，你也别想了，今天确实太累了，还是早点散了吧。”

    张卫东情不自禁去看母亲关月玲，虽然有几个妇女陪她说话，她的眼睛却一直往自己这边看来。

    一时间他生出一种感觉，这世界，永远只有母亲和他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