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被几位阿姨的话刺激到了，听他们说疑似张良川的人在北广场要饭，他的心里莫名疼了一下，小短腿飞快往那边跑去。

    张老黑说：“咚咚，你慢点，找人急是没有用的。”

    “我不急，我就想看看他抛弃我们，过得有多惨。”

    张老黑伸了伸舌头，这话没法接下去了，那可是他亲哥呀。

    北广场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想找一个人还是很不容易的，张卫东把整个北广场走了好几遍，还是没见到人，他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声喘气。

    “咚咚，你在这歇着别乱跑，我找他去。”张老黑心疼地说，那孩子平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管遇到什么大事没像今天。

    “好，你去找吧。”

    张老黑找了很久，失望地回到原地，他不敢看张卫东期待地眼神，装作轻松地说：“没看到人，也许你爸没像那些女人说的那么惨。”

    可是张卫东心中总是觉得那些阿姨说的就是自己的亲爹。

    天色慢慢变暗，张老黑给他买了俩个包子递过来，张卫东说：“四叔，我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你要是累病了还怎么找你爸？”张老黑不答应。

    张卫东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包子甜得腻人，肉馅还这么甜，他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

    “咚咚，你怎么了？”张老黑吓坏了，拍着他的后背关心地问。

    张卫东咳嗽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来，缓缓说：“我没事了，我不饿你别管了四叔。”

    张老黑又要带他去好一点的店里吃东西，他也拒绝了。

    天色一暗，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都出现了，张卫东看见好几个流浪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强打着精神走到一个呆呆的人面前问他：“师傅，问你个事？”

    那流浪汉对他嘿嘿一笑，却没说话，

    边上一个流浪汉说：“他是傻子，不会说话，你们有什么事？”

    张卫东立刻走到那个人面前，十一月的上海已经变冷了，他披着一条厚厚的毯子，长发油腻打结成一块，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息：“老师傅，像你打听个人。”

    “呵呵，把你的包子给我，我就告诉你。”流浪汉垂涎地看着被他咬过的包子，张卫东顺手递过去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谁会嫌弃大肉包子呢。”他接过来三口两口吃了下去，满足地打嗝说：“问吧。”

    张老黑把张良川的外形又说了一遍，流浪汉想了一下说：“那个人啊，好像几天没来了，他就住那边的桥洞里。”

    张卫东把身上的钱又拿出十块来递给流浪汉说：“谢谢你大叔，拿着钱早点回家去吧。”

    流浪汉茫然接过来，对着他们的身影流泪感谢，张卫东两人已经走远了，他起身走到售票厅大声说买张车票。

    张卫东的眼里只有那个桥洞，张老黑拦住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背上，要背他过去，张卫东楞了一愣说：“谢谢四叔。”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张老黑的速度要快多了，边走边说：“你整天说烦他不喜欢他，听到他的消息比谁跑的都快，我你就是嘴硬，你还是关心他想让他回家。”

    “我没有。”

    张卫东大声反驳一句，但是回答完，他就呆了。

    我真的讨厌张良川吗？

    我所有的不满、无视都是仇恨吗？

    我刚才想的是什么？

    如果待会能见到他，我会怎么样？大声骂他，埋怨他，还是希望他跟自己回家？

    活了两辈子，都没得到父亲的爱，我更想的是他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关心自己，疼爱自己，他虽然身上有种种让人讨厌的毛病，可是记忆里，总是回荡着他温暖的怀抱。

    他至少曾经是爱过我的吧？

    张卫东的心本来已经冷了，硬了，可眼泪却不觉流了出来。

    人的感情真是复杂的东西，爱和期待，也许是天下最伤人的东西吧。

    来到桥洞，桥下的水黑乎乎的散发着恶臭，大城市里很多下水胡乱做，很多都是直接排到河里的，这时候还没有治水的概念，可以想象那个难闻的味道。

    温饱都还顾不上，谁能想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桥下有很多人在走动，好像并不全是流浪汉，张卫东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影子，可是怎么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眼前的人像走马灯一样晃动，张老黑不确信地说：“咚咚，也许你爸没在这。”

    “他在这。”说话的时候，张卫东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咚咚，你累了，你在这等我哪都别去，我自己去找。”

    从听到张良川的消息，到找到北广场来，张卫东的神经紧紧绷着，投资八十万建彩电厂，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他忽然很害怕今天又找不到人。

    “你们在找人吗？”一个带着红袖章的人站在了张卫东的身边问他。

    张卫东打起精神忙说：“是的，是的。”

    “红袖章问了张良川的情况想了想说：“我好像知道这个人，他住得不远，我带你们去。”

    两人跟在红袖章身后，张卫东这才知道，红袖章原来是民间自发的慈善组织，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他敬佩的说：“大叔，你们真伟大。”

    红袖章却说：“有什么伟大，市里给我发工资的。”

    说着话，他们来到一个黑乎乎的小巷，张老黑走在张卫东前面小声叮嘱：“你抓住我，一定别松开啊。”

    红袖章笑了笑，带着他们来到一个低矮的窝棚里说：“喏，他就住这里。”

    张老黑敲门，不见有人回答，红袖章大声说：“我是老洪，你出来，找你问个事。”

    门这才打开，原来就是用几根柴禾棒绑起来的，根本挡不住人，一个干瘦地人从黑影里走了出来说：“我还没死呢，不用埋。”

    这声音，张卫东的身体不由颤抖起来，来人走出窝棚，这才看见了边上的张卫东叔侄俩，却又立刻退了回去说：“你们走，我不认识你们。”

    张老黑一脚踹开柴门，大声说：“看看你像什么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