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令所有外国使节担心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

    当李二看到《大唐皇家仙报》上的阅兵仪式的是，他就知道沈晨一直在悄悄摸摸干什么了，整个过程他一点也没有参与，他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毕竟，所有人都在为了给他最后一次惊喜而努力着，他若是不觉得惊喜，那么，又如何对得起所有人的努力？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二层。

    这一日老早早的，天还只是灰蒙蒙的亮，便有无数的宫人进入到他所在的大殿，然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为他穿衣，为他打扮，他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于是，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过，就连牛奶也多喝了一碗，还加了两个小笼包。

    等到他穿戴整齐，李治就带着满朝文武来了，恭恭敬敬地在大殿前跪好，大声地喊出请他出行观礼的话。

    李二笑着点点头，便见沈晨和李治当先走了进来，然后李治顺手从宦官的手里将他的轮椅接过去，推着他向外走。

    大殿外，文武百官穿着大唐官服，由紫色开始，蓝色绿色一路呈现，便如同彩虹一般，极为漂亮。

    文官的服饰没有变化，还是长袍宽袖，而武官的服饰却去掉了甲胄，改为笔挺的毛呢军装，和《红海行动》中军官穿的礼仪服很像，一眼望去便觉得精神气十足。

    其中有很多人他其实都不认识，像是苏定方还要知道，但泉男生等高句丽一战中崛起的将领们他却没有任何印象。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高兴，如此景象才能证明李治是个有能力的君王，才能证明他选择李治为接班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穿过宏大的太极门，他一路想着皇城朱雀门的方向而去，来到皇城，中层以下的官员换得就不算勤快了，一路上有很多他见过，或者熟悉的官员们，见到他之后便认认真真地施礼，有些人的眼中还泛着泪光。

    尽管民间只是在猜测，但哪怕官再小，但身在中枢的他们还是知道的，李二的病情已经到了难以回转的时候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比开国皇帝还像开国皇帝的巨人要倒下了，意味着大唐的天从此再也不是他的了，意味着这些跟随了他大半辈子，甚至是一辈子的人，心里的擎天之柱倒塌了。

    从今往后，他们还是会在任上好好工作，还是会上传下达，为了这个帝国默默地奉献自己的一生，同样也会像一颗螺丝钉那样，在不起眼的地方做着不起眼的工作。

    青史留不住他们的名字，功勋册上也录不下他们碌碌无为的一生。

    因为，他们对这个帝国的心也随着李二的死去而死去了，之后再有的只不过是一具任劳任怨的躯壳罢了。

    李二时不时会让李治和沈晨停下来，唤出一名名小吏的名字，拉着他们的手，问一声他们家里好吗，或是批评他们的几句，告诉他们以后要好好工作，可不能再把什么什么拿错了。

    跟在他身后的人吃惊不已。

    身为一个帝国的缔造者，他竟然可以在弥留之际还记得如此多的微不足道的人儿的名字，这需要对这个帝国掌握得多么细致才能做到！

    李治心虚不已，直到现在，他甚至都没办法把每天早上侍候他起床的宫女的名字说出来。

    而李二和这些小吏们却已然做到来了浑然天成的程度，就像两个好朋友一样，相互之间还能为了一点小事说说笑笑。

    皇城太大了，有的小吏是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看着他们满脸的汗水，李二哈哈笑着说长年累月的案牍都让他们变成纸片人了，哪里还有一点当初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样子。

    小吏们时而欢笑时而哭泣，在他的面前总是不能自已，李二却毫不在意地对他们说：“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今后，朕就要去仙界了，仙师已经帮朕联系了那面，你们放心，那一面我去过，地界我熟，你们要好好工作，争取能对百姓的生活有极大的奉献作用，这样才能和我到仙界去，你们放心，到时候朕在那边已经有了一片天地，你们来时直接来找我就行，如同当年起兵时你们背着行李就来我家一样。”

    时而是朕，时而是我，或许，在李二的心里，他和这些人的区别已经很小很小，甚至到了差一点就能够没有分别的时候。

    小吏们的哭声渐渐感染了所有的大臣们，他们看着这位嬉笑怒骂一点也不拘谨的太上皇，没来由便落下泪来。

    所谓美人迟暮将军白头，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远离这个世界便是最为遗憾之时。

    好几次，沈晨都想打断他，然后告诉他仙界一事是假的，是我骗你的，可话到嘴边，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他很庆幸，他为李二编织了一个最美的谎言，尽管这个谎言根本没有办法去证明，至少他给了李二一个希望，一个名叫死去如同新生的希望。

    一路上的人太多，李二让李治推得很慢很慢，他好像再看看这里的人，好像再和这里的人说说话，哪怕是骂他们一顿，或者被他们臭骂一顿。

    他可是知道的，这些人没少在背后说他抠门，说他某件事上犯糊涂，甚至说玄武门那事他做得不厚道。

    可是啊，他没有太多的力气了，当走过绵绵延延的人潮，来到朱雀门下的时候，他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满头白发的房玄龄没有穿朝服，而是穿着一身素衣，头上只是用一根簪子把头发固定起来。

    回到家养了那么长时间的他显得要精神一些，但却是一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虚精神，只不过被豁达的样子掩饰了过去。

    这位跟随了他一辈子，矜矜业业地为他奉献了一生的大唐前宰相遥遥地冲他行礼，一直等他走到面前，才缓缓地直起身来。

    此时，他和房玄龄已是老泪纵横。

    “陛下，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