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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杨瓒用过膳食,见天气尚好,披上外袍,信步穿过回廊,站到梅树下,看着黄豆大小的花苞,微微有些出神。

    忆起顾卿之言,不自觉的耳根发烫。

    殊不知,熊孩子已挖好坑,正准备拉他一起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京

    “陛下?”

    见到一身青袍,头戴幞头,腰佩长刀的朱厚照,再看做长随打扮,拼命向他眨眼的张永和谷大用,杨瓒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臣拜见陛下!”

    将朱厚照迎进正厅,杨瓒躬身行礼。

    “杨先生快起来。”

    朱厚照双眼发亮,眉飞色悦,很是兴奋。

    “杨先生,朕此来,是想和先生商量一件事。”

    朱厚照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朕要出京!”

    什么?

    愣了两秒,杨瓒心思急转,乍然色变。

    这个时候,这身打扮,不用深想,绝对是偷跑!

    “陛下,万万不可!”

    顾不得其他,杨瓒忙道:“陛下万乘之尊,岂可轻易……”

    话没说完,便被朱厚照打断:“杨先生,朕意已决。杨先生和朕一起走。”

    杨瓒张口结舌,半晌无语。

    自己偷跑不算,还要拉上别人?

    见杨瓒铩羽,张永和谷大用苦色更甚。

    天子甩掉禁卫,一心要出京,连杨御史都劝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出不去,天子生气,咱家没好日过。出去了,满朝文武必要哗然。事后追究,咱家定会被打成奸佞,日子一样不好过。

    互看一眼,两位公公险些泪奔。

    杨瓒同觉棘手。

    朱厚照来得突然,事先全无半点预兆。心下没有准备,一时情急,话说得强硬,非但劝不住,反倒引来反效果。

    为今之计,只能先顺着他,暗中安排人手保护,尽快给三位阁老送信。

    天子计划偷溜,下官没辙,您三位快想想办法。

    拿定主意,杨瓒令人送上茶点,以打点行囊为名,退出正厅。

    火急火燎回到二厅,取出纸笔,简短写下几行字,叫来马长史,吩咐道:“马上遣人去李大学士府,这封信,务必交到李阁老手上。另调府内最好的护卫,整理行装,随我出城。”

    “杨佥宪,城门将闭,不能等明日?”

    “明天就来不及了!”

    杨瓒抿着嘴唇,蹙紧眉心。

    知晓事情没法彻底瞒住,只能示意马长史靠近,凑到对方耳边,这般如此,这般如此,低言几句,将情况简单说明。

    一瞬间,马长史脸白如纸。被数倍于己的鞑靼围困,差点埋骨草原,他也不曾吓成这样。

    “杨佥宪,此事非同小可!”

    “我知道。”杨瓒苦笑,“劝不住,也拖不住。”

    实在没法,只能先出神京,路上再想对策。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马长史片刻不敢耽搁,疾步行出二厅,喊来几名校尉,立即着手安排。不敢过于张扬,点出身手最好的几人,换下家人皂衣,改以袢袄。

    十一人皆是校尉,佩制式长刀,负牛筋强弓,靴藏开了血槽的短刃。加上北镇抚司新配的袖箭,从头武装到脚,遇到鞑靼最精悍的骑兵,也可战上一回。

    “尔等牢记,出城之后听杨御史吩咐,保护青袍之人,不容半点闪失!”

    “遵令!”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遇大典,列皇宫仪仗,资格老的,多数见过圣颜。

    待分别牵来马匹,在院中集结,看到正厅行出三人,齐齐呼吸一滞,瞳孔紧缩。

    天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

    朱厚照兴奋难掩。

    谷大用和张永依旧一张苦脸。

    杨瓒换过儒衫,由伯府安排的家人背起包裹,从正房行出。路过廊前梅树,冷风扑面,忽生悲催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念深坑之无底,独怆然而泪洒。

    穿过前厅,见朱厚照已安坐马背,杨瓒无声叹息,更觉萧索。被天子坑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陛下。”

    “行路仓促,杨先生可能骑快马?”

    杨瓒默然,又想垂泪。

    明摆着不可也得可,没有第二个答案。

    “回陛下,臣尽力。”

    “善!”

    朱厚照颔首,谷大用和张永跃身上马,一左一右,紧紧护着天子。伯府护卫整装待发,肃然无声。

    脚踩马镫,杨瓒翻上马背。坐稳之后,得天子首肯,向马长史示意。

    后者立即应诺,令门房开正门。随后靠近些,低声告诉杨瓒,送信人已先一步出府。

    “一切有劳马长史。”

    顾卿不在,杨瓒无人可以商量。

    事情当前,只能自己拿主意。

    无论天子能否成功,今日之后,朝中看他不顺眼的定会更多。前方之路布满荆棘,欲更上一步,必经风霜雨雪,艰苦奋斗,穿荆度棘。

    吱嘎声中,伯府正门大开。

    绿油木门,镶嵌一对兽面锡环。

    兽口两对獠牙,锡环挂在其间,映着傍晚的昏黄,一分威严,九分狰狞。

    “半个时辰后,皇城门将关。”朱厚照兴奋稍减,自怀中取出一面牙牌,道,“遇到城门卫,即言朕奉北镇抚司命,往皇庄办事。”

    “是!”

    见准备如此充分,杨瓒心中明白,想在出城前劝住朱厚照,怕不太可能。

    唯希望城门卫能擦亮眼睛,认不出天子,好歹认出两位公公。拖延到城门关闭,大学士府来人。

    傍晚时分,路上行人愈少。

    坊市空旷,快马疾驰而过,未受半分阻碍。沿途之上,竟连五城兵马司官兵和巡城衙役都没遇到。

    杨瓒心头微紧。

    天子究竟计划了多久,连巡城情况都摸得这般清楚。

    行到中途,杨瓒又生出疑问。

    天子决心北狩,该经北城,出玄武门才对,为何行来东城?

    “陛下,此去乃是东华门。”

    “朕知。”

    朱厚照拉住缰绳,速度稍慢,回答道:“出皇城之后,不急北上,先往卫所调兵。”

    凭两个宦官,几名护卫,顺天府周围尚可应付,北上宣府、万全等地,危险实在太大。

    朱厚照不是笨人。犯熊不错,到底没犯傻。

    “先往通州,调定边卫随驾。其后沿河北上,至顺义、怀柔,在博海所换军马,过长城关口,经延庆州入宣府。”

    北上的路线不只一条。

    朱厚照时常翻看舆图,仔细琢磨,终于择定此行路线。先往通州调兵,再北上边镇。

    杨瓒恍然醒悟,这些日子,天子翻看舆图愈勤,原因竟在这里!

    熊孩子藏心眼,瞒住满朝文武。

    该高兴还是无奈?

    杨御史握紧缰绳,心情颇有些复杂。

    东华门前,城门卫正在换岗。

    百户恰好至城楼交接牙牌,门前仅几名老卒。加上光线昏暗,看不十分清楚,无一人发现,马上的青衣武官,即是几次在皇城策马,往来武学豹房的少年天子。

    “这个时候出城?”

    一名老卒上前,查看过牙牌,顺口问了一句。

    朱厚照微有几分紧张,声音也变得紧绷,“奉命出京,休要阻拦!”

    老卒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