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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她已经接受这一世同上一世并不一样,原还当是多出个明沅,可薛宝林早一年进宫,早了一年怀孕,太后又提前这许多时候早死,桩桩件件都不干明沅的事,是不是因着她自个儿重活一活,各人的命数这才不一样了。

    此时想这些也是无用,明潼不知颜连章跟纪氏那番对谈,太后去世,圣人服丧二十七日,太子却得守满一年的丧,底下如何不知,明面儿上怎么也得守满一年的。

    太后一死,皇后跟太子便少一道屏障,太子尤可,皇后又当如何,圣人是个偏心起来再没道理的人,太后死时他又不在宫中,皇后这一番又不知道要跟着吃什么瓜落。

    她见着明沅进来请安,冲她点一点头,再看沣哥儿身上也换了素色衣裳,规规矩矩的垂手立着,连官哥儿都揉了眼睛叫丫头领过来,伸手一招,官哥儿就扑到她怀里去。

    “素服已经做起来了,如今这番到底太过华丽,咱们也不必出门子,停了荤酒便罢,旁的么,也不过是弹琴作画,琴音停了就是。”明潼把这些吩咐了,看着明沅点点头:“宫里头的规矩,问问宋嬷嬷,别犯了忌讳,姐妹们做些素食给大姐姐送去,她且得哭满三日,这天寒地冻的,开了库寻付裹膝出来一并给她送去。”

    命妇有一至四品的规矩,官员只在京中就得素服去思善门外哭灵,只到这会儿还没个准信儿,明洛明湘结伴来了,一看便知道是借来的裙子,明洛生的高,裙子堪堪遮到脚面,纪氏看过一眼点了头:“你们这几日正好也学一学看一看,往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往后出嫁了总要操办丧事,逢着丧事听一听规矩,再跟着宋嬷嬷学一回,心里有底,往后碰着事儿也不怵了。

    几个姑娘都应了是,又都面面相觑,冬至节到底办不办,还没话传回来,太后的丧事,比着这一位办,那就是国祭家祭都不停的,今儿又是冬至正日子,又不能托大先办起来了。

    等颜连章自衙门送出信来,圣人说是太后遗诏,丧服以日易月,服二十七日,哭灵三日即止,天地宗庙社稷跟百神之祀按时进行。

    说是不停,身上围着白腰带的,总不能大办,纪氏又还得去看梅氏,她却划在了四品里头,得跟着丈夫去思善门外哭灵,得穿着麻布大袖圓领的长衫,盖了头跪哭三日,自清晨始,到更鼓歇,这么个哭法儿,年轻的还好些,那些个年岁大的,又怎么经得住。

    纪老太太也得去,她也是四品的诰命,这会儿已经妆扮起来了,家里只她一个四品之上,哭跪的时候连个能帮扶的人都没有,纪氏怎么放心的下,料得梅氏那里预备不及,半夜里起来叫人把麻衣裁了,先草草做出个样子来,天一亮就往梅氏那里送。

    除开梅氏的,又说她这里还预备下了颜连章的,官员又不一样,素服乌纱黑角带,官服齐全了,借给颜顺章使。

    有得这份情,虽梅氏不妥当,可总也有些能看顾一二了,梅氏承了纪氏的情,扎了白腰带,坐上车往西华门去了。

    家祭本就是袁氏主祭的,经了这事儿,也只草草过了个场,梅氏颜顺章俱不在,她也不愿跟纪氏扯皮,自家的侄女儿这许多日子以来也算是小心殷勤了,还给颜家老太爷做了衣裳,颜家老太爷却不肯收,便是儿媳妇的娘家姑娘,也到底还是外姓人,他这头自有本家女儿做上来的衣衫鞋袜。

    这事儿实是纪氏不曾想着,她记事的时候,纪老太爷早早就没了,家里的姑娘没哪一个做过针线给纪老太爷的,梅氏根本不通,也想不着,袁氏的女儿还小的捏不得针,到袁妙了,这才做了一整套衣裳出来。

    纪氏赶紧叫明潼几个做鞋,凑得一双黑底盘金绣的五蝠捧瑞的云头鞋子奉给颜老太爷,他立时穿到脚上,夸了好几句孝顺,可不是孝顺,他鞋子的尺寸还是澄哥儿拿过来的。

    袁氏气的在房里直骂白眼狼,又晓得纪氏把赵家姑娘推了出来,当着面不能说什么难听话,可等颜老爷太一走,她立时翻了眼儿哼出一声来,这事儿也不打算跟纪氏善了了。

    逢着这样的事,冬至宴也不办了,把家祭的冬至团热了分食,这些还是急赶着重做的,本来甜的赤豆馅里头包了猪油,咸的萝卜丝里头抹了肉沫儿,蒸得百多个,就这么全白放着,正日子不过犯忌,便是放坏了,也不能分下去。

    哭灵头一日,先倒下去一片,纪老太太倒无恙,前头报的消息却说,明蓁跪了半日,晕过去了,等抬回去已经有了落红的症状,怕是小产了。

    ☆、第182章 红枣胭脂粥

    梅氏心头万分挂念女儿,可才哭了一日,后头还有两天要哭,她自家且脱不开身,跪得这一日,手冻脚冻,思善门外倒下去一片,冬至的日子偏偏落起了大雪。

    便是下雪下雹也得照样哭,张皇后带头在太后宫里哭,哭的几欲昏死过去,余下的人连妃位嫔位俱都老老实实呆着,别个还敢有什么托辞。

    梅氏听说女儿昏了过去,急的无法,倒是有歇的,宫里头抬出大桶来,里头是滚热的姜汤,怕这些个老大人老夫人们又冻又哭,身上受不住,每回国丧哭灵总要跟着哭几个过去。

    先帝那会儿就是,还给按了个好听的名头,说是跟着去侍奉先帝去了。思善门外也有一排房舍,此时分开男女,里头总好烤烤火喝碗汤,还有冬至团子吃,那团子做得只有小娃儿拳头大,就怕做得大了,把这些年纪大了的大人夫人们吃得噎住了。

    御膳房里什么没见过,再稀奇古怪的事也见过,还有蒸团子粘住老大人的牙跟着一道咽下去的,年年都要办群臣宴,在京的宗室里也有年纪大的,底下人办事都已经熟了,不能太粘,不能太大,最好就是给他们喝稀的,可吃了稀的又要如厕,更不方便,不如就蒸馒头包子。

    梅氏扶了纪老太太进屋子,自有宫女捧了汤来,纪老太太吃了半碗,承了梅氏的情,拍一拍她:“不急不急,怕是月份浅,经不得这又冻又跪的,也不定就保不住了,叫阿季替你去看看。”

    这边哭灵没完,纪氏就已经接着信儿,无奈素服没得,幸好这些个衣裳也没个花纹,又不是宫里头的宫妃皇后,身上得穿着仙鹤葫芦这些暗八仙的吉祥纹送葬,裁个样子出来也就是了。

    纪氏原来就想着要见一见明蓁的,可既是身上不好,那些话倒不好说了,带了些冬至蒸的赤豆糯米,两支两山参,一包的当归枸杞红枣坐着车儿去了成王府。

    太子是孙子,成王也是孙子,便是除了服也要齐衰一年的,此时府门口都挂上了白灯笼,成王妃晕在床上起不来,整个王府闭门谢客,收得拜礼拜帖跟成盒送来的药材,余下的俱都等到事毕才能回礼请见。

    纪氏是明蓁的娘家人,一路叫卧雪引去了后堂,府里处处都换下喜庆颜色,原来才搬迁挂的红绸还没挂足日子,就叫撤了下来,帐幔坐褥引枕俱都换上青蓝这样的素色,连着丫头也都穿上素服,腰间扎着白带,头上饰了白花。

    纪氏是带了女儿一道来的,明潼一意跟了来,纪氏便把她也带出了门,见着卧雪皱了眉头问一声:“王妃身上可好?”

    卧雪敛了眉头:“如今正吃着药呢,太医说是落了胎,日子还浅,一日一回的平安脉请着,也不曾诊出有孕来,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纪氏紧紧皱了眉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明潼却看了卧雪一眼,成王出了宫,也依旧是王爷,太医院里的不说院判亲来日日请一回平安脉,可医正总该来的,这么个摸法也不知道有孕,那又是谁弄的鬼。

    明潼再不信成王能叫人瞒着对妻子下手,除了打仗那一回他叫人围城外,再没见他吃过大亏,明蓁是他摆在心尖上的人,两人成婚这些年,生得一个女儿,到如今还只好的蜜里调油,谁敢?

    明潼想着的是上辈子的事,成王是胜者,又出了皇宫,整个王府捏在他的手里,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再不能够,这么想着便隐隐猜测一回,莫不是大姐姐竟没怀孕。

    明蓁哪里是怀孕,她这是来了小日子,她一向料理得好,每到这时候乌鸡红枣汤就炖了起来,来的日子准,去的日子也准,太医昨儿摸脉还说是行经,到今儿早上来一回,竟成了小产了,这下哭灵也哭不成了,躺在床上,烧了地龙,屋子里头只陪着朱衣一个,见着纪氏,朱衣先蹲了个礼,上前几步迎住了:“王妃才喝了药。”

    屋子里确有一股子药味儿,明潼扶着纪氏的手,越过朱衣去看躺在床上的明蓁,她脸上煞白,人看着恹恹的,还想撑坐起来,叫纪氏按住了:“你如今可不比原来,赶紧歇着,再不能大动。”

    明蓁这才靠回枕头上,她并不真个落胎,她根本就没怀上,原是来了小日子,身子正虚,一时不支,成王听见消息干脆叫她不必再去,她也确是体虚,太后宫里大开着宫门,天这样冻又不好起火盆子,就这么干跪着哭,明蓁受不住,英王妃也受不住,她是真个有了身子,大着肚皮跪了半日,叫人请到后头去了。

    这个黑锅自然由太医院的人来背,只说月份还浅不曾诊出来,张皇后顾不上,太子妃也顾不上,宫里倒没个主事的,干脆往张皇后那里一报,说是小产了,张皇后自来是个没决断的,听见这话只好放她回来歇息。

    成王一是怕明蓁累着,二是怕圣人回宫,跟皇后起争执,殃及了明蓁,倒不如叫她在家里歇着,那一宫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这事便是三个人知情,明蓁是醒过来才听丈夫说的,成王跟太医两个人把事儿办了,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战战兢兢,王爷待王妃怎么个好法,便是那没眼睛的瞎子也能说得出个三五六来,她这可是落胎,虽怪不得她们,可总有个失职的干系在,家里上上下下俱都等着成王回来发落,眼前更是无有一事不精心了。

    虽说是落胎是假,可她受了寒气却是真,张皇后跟太子妃那一通哭,里头外头都没个章法,若没司礼太监在,这两个能坏多少事。

    见着皇后已经哭得半晕,太子妃跪在身边陪着哭,有事俱都来问英王妃成王妃两个,英王妃是个大肚婆,说话都带喘,除了明蓁还真没人能拿主意了。

    元贵妃在这当口跟着圣人去了斋宫,冬至之前的规矩就是持斋三日,要沐香汤戒荤腥,可他带了元贵妃去,哪一个敢说不字儿,太子妃也没经过这样大的事儿,皇后都晕过去了,她揽这事儿作甚,也作个不支的模样儿,由着司礼太监去办。

    明潼听了明蓁说些里头的事,倒松一口气出来,太后娘娘去世的时候,她已经进宫几年了,太后娘娘算得高寿,一向是东宫的福事,但凡有些头痛脑热的,皇后跟太子妃比圣人更急百倍,一直尽心尽力,张皇后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为着太后请口尝药,太后病得起不来身,张皇后帮她擦身梳头喂饭。

    老小老小,太后一辈子是个没脾气的,到了晚年,倒把这脾气全撒在了张皇后身上,一顿饭要吃一个时辰,张皇后也是受了半辈子受磨搓的人,原来有脾气的,这会儿也叫元贵妃折腾没了,在病榻边侍候一个起不来床的病人,竟还叫太后娘娘多活三年。

    圣人心里明白皇后跟乐宫为何如此忧心的,他也甚恼这些个心思,可他却不能明着说,妻子照顾母亲是用心险恶另有所图,等太后没了,皇后娘娘说要为着太后娘娘吃长斋念佛,圣人立时就点头应了,还专造了个祥瑞宫,给皇后念经用。

    皇后一去,多少妃子也一并跪求了要去,宫里原来就是元贵妃的天下,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她的锋芒,留下来的可不是活生生的靶子,那些个老妃子俱都说要去陪伴娘娘,有了年纪是分不薄宠爱了,可她们还有成了年的儿子在呢。

    宫里好一阵的动荡,太子那会儿就没一天是高兴的,稍稍露个笑脸的时候都不曾有,夜里睡着了还磨牙,那动静听的人骨头打抖,像是要生磨人骨。

    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子才一日日叫逼得疯魔,元贵妃也是自那时候开始,想着放手一搏,如今太后早死,那后头的事岂非又不一样了。

    明蓁这会儿躺着动弹不得,腰酸腿软,还淋淋漓漓涌个不止,若不是她知道这是说出去骗人的,这会儿也要害怕,反过来安抚了纪氏。

    这当口纪氏便是想说,也说不出来,除开带了药材,还有补血的胭脂米大红枣儿,如今吃不得鸡,只好炖些这个补补身子,亲自喂了明蓁吃下米粥,自中午坐到傍晚,说得好些个宽慰她的话,来的时候只知道身上不好,哪里知道是真个小产了,抚了她的手,叫她万万仔细着身子,可不能因为年轻就仗着底子好胡作非为,等年纪大了,有后悔的时候。

    明蓁一句句的应了,纪氏见她一付精神不济的模样,这才辞离开了,拉得明潼的手:“作皇家的媳妇且这样辛苦,更不必说作皇家的妾了。”

    纪氏是有感而发,这一句却正中了明潼的心事,她微微一滞,扯着嘴角一笑:“母亲说哪里话呢,咱们家再不会出皇家的妾。”

    纪氏听得这句微微一笑,抬头见着大雪初霁,想着那回明蓁生女也是这样的天气,今儿不曾见着阿霁,想是明蓁自个儿家来了,女儿却还留着,想到她小小年纪又懂甚事,还得穿了素服哭,倒心疼起来,叹得一句:“便是生在皇家,也不是什么幸事。”

    明蓁小产,成王亲往圣人跟前跪求,他抱了女儿行五拜三叩的礼,阿霁也乖乖陪着哭,圣人见这样小的娃儿都知道哀恸,自然免了明蓁哭灵,不独免了她的,连着英王王妃的也一道免了,可太子太子妃两个却不曾放过,张皇后晕过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只有儿子给他作了笺子,太子被圣人斥责一句失仪,斥令他思过了。

    ☆、第183章 当归

    外头如何纷扰不论,家里小儿女也不过穿得三日孝,再换上素服便是,平民官眷也不似皇家人要齐衰一年,只等过了二十七日,民间嫁娶婚丧便又能办了。

    明沅几个知道明蓁落了胎,还都叹息一回,都说明蓁受了罪,阿霁都已经一岁多了,说不得这胎就是个儿子,阿霁没请封下郡主来,生个儿子依着大姐夫对大姐姐的疼爱,一个亲王世子是板上钉钉跑不掉的。

    好突然出了宫,不必看着两宫的脸色过日子,自个儿能当家作主起来了,偏遇上太后的丧事,好好个娃儿生生叫跪没了,明洛叹得一口气儿:“死的真不是时候。”

    明沅嗔她一眼:“赶紧别说了,太子都叫思过了,你说这话,抓住了拔舌头!”一个大暑天一个大冬天,这两季办起丧事最要人命,阖宫自皇后始到小太监小宫女,就没一个心里乐意的,张皇后是干脆躺在榻上不起来了,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叫捉着一点儿错处,都要严办。

    哭灵三日,日日下雪,一天比一天大,成王抱了女儿,把阿霁裹在大毛斗蓬里边,圣人见他早来晚去的,又特意免了阿霁哭灵,还夸一句成王孝顺。

    把太子骂得恨不能缩到地底去,偏又把另两个儿子抬起来夸,后头的吴王代王,一个个都是好儿子,只有皇后出的这个嫡子,被他骂了一轮又一轮。

    太子也不跪在灵堂里了,干脆就跪到殿外头,也不要席子跪褥,天寒雪冻,直挺挺跪着下拜,自早到晚,行的五拜三叩礼,到得午间站都站不起来,眉毛眼睛全叫雪给糊住了,还不许人擦,又不喝姜汤,等夜里叫人抬回去宣御医时,膝盖肿冻得发紫。

    宫外人听见了无有不唏嘘的,圣人有意磨搓儿子,可也要看是怎么个磨搓法,谁人不知张皇后对太后娘娘事事亲躬,这样欲加之罪,便有文官上谏。

    圣人本来就看儿子不顺眼,若是老老实实给他出气倒还罢了,太子这番作做,再叫元贵妃上些眼药,圣人便觉得这是太子成心要让人觉得他不慈,反给自家作脸,自此隔阂更深。

    太子的腿轮番着叫太医来看,说是跪伤了,往后一到雨雪天气便得加紧保养,拿姜片擦抹膝盖发寒,再大张旗鼓的找金陵附近的温泉过冬。

    圣人跟太子之间原来便似隔得一层绉纱,父子两个虽彼此防范,总还有些真情宜在,这些年越磨越薄,绉纱成了窗户纱,一捅就破了。

    还是张皇后适时醒了过来,她是真的晕了过去,太子妃一刻不离的守在床前,就怕张皇后也跟着去了,两道屏幛去掉一座大的,总还有一座小的在,若连这小的都没了,元贵妃那些个阴风鬼火可不全冲了东宫。

    张皇后一醒转来,想起太后没了,又是了一阵哭,哭的太子妃心烦,一把握住婆婆的手:“娘,事到如今,咱们要怎么打算。”她哭的比张皇后还要凄惨,把太子跪坏了一双腿的事告诉她,张皇后倒抽一口冷气,哭不出来了。

    哪有瘸子当皇帝,她只这一个儿子,上半辈子托了太后的福利,下半辈子还得靠着儿子过活,若是真个叫皇帝弄废了,她活是能活下去,可怎么活的却大有不同,张皇后忽的有了力气,把身子一撑,穿着皇后服去跪圣人,说要替太后祈福。

    太后是登福地仙境去了,张皇后却譬如落到了十方地狱,这辈子也不曾似今日这般无助,圣人轻笑一声,竟然允了,不独允了,还要给张皇后建观院。

    圣人对张老仙人一日比一日信服,那些药他吃着确实有用,先是服药,后来便求着能升仙,张老仙人须发皆白,问他春秋多少,他只笑而不答,再后来便说生于嘉康元年,算到今日已经是一百二十岁的仙龄。

    圣人自来多疑,听他说得这些怎么肯信,可问他嘉康年间事,他却如数家珍,又告诉圣人圆妙观中一棵七八人合抱的大树里,藏着了一只玉瓶葫芦,那棵树转头就叫圣人刮开来了,里头竟真有一只玉瓶葫芦,张老仙人便说,这是他挂在树上的,长得这许多年,跟树同枝相连了。

    便年份有误,这树也生了七八十年,张仙人说他三十多岁入道门的,到这会儿也有百岁,圣人服得他的明目丹药,果然觉得眼睛明亮,便不能长生不老,能延年益寿也是好的,要往三清山修道观给张老仙人修道。

    张皇后一说,他便想让张皇后学道,作个在家的居士,在宫里修起道宫来,供了三清像,自家还要穿绣了暗八仙纹的衣裳。

    张皇后这一记,原是想要自保的,却正中圣人下怀,连着对太子也不似原来这样苛责,太子妃才刚松一口气,圣人便又说她当不得大任,哭灵的时候,思善门外死了三个。

    太子妃再不敢揽事,出了事难道还能让元贵妃吃瓜落,宫里份位最大的除了皇后就是她,皇后晕了,贵妃就该襄理宫务,圣人跳开元贵妃,把责任怪到儿媳妇的头上。

    太子妃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没地方给她倒,还指望着丈夫给她出头不成,明蓁落了胎,倒跟她沾不上干系了。

    自纪氏明潼去瞧过明蓁后,梅氏缓过气来就去看女儿,颜家几个女儿俱都去看了一回,明沅见着阿霁小小的人儿坐在母亲床前,一会儿给她掖掖被子,一会儿又摸摸她的额头,话还说不囫囵,却皱了一张团子脸,把小脸蛋儿挨在明蓁身上,明蓁吃得人参当归,总有些味儿,她皱了鼻子还不肯坐远了去,有人靠过来,她头一个转了眼睛珠子盯着。

    明蓁拍了女儿的背,摸摸她的头笑道:“倒叫她爹养成只小狗儿了。”成王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只獒犬来,还是只小奶狗,刚刚睁开眼睛,着专人养着,抱了阿霁带她去玩,捉了她的手伸过去,獒犬伸了舌头就舔,阿霁痒痒的直笑。

    若不是明蓁躺在床上,姐妹们还真想去看看这只金棕毛的狗儿,这会儿喝的不是旁的,是豹子奶。

    阿霁听见母亲说她像小狗儿,眯了眼睛就笑,还把头点一点,叫明蓁抱起来亲一口,几个姐妹见她脸上倒无郁色,俱都松得一口气,想得开就好,就怕她想不开呢。

    梅氏原来忧心女儿的,见着府里样样都好,成王要齐衰一年,更不能这时候纳新人,等那一年过了,明蓁的身子也养活好了,抚了女儿的手道:“你妹妹原说冬至回来的,怕是路上耽搁了,等她到了,我再带了她来看你。”

    明蓁出嫁之后,明芃便跟着明陶一道去了外家,怀孕生女都不曾见着妹妹的面,她知道母亲是这个性子,去了外家,倒比跟在父母身边要强,也时时去得信件,一早就知道今年妹妹要回来的,可不得回来,家里该放定了,抿了嘴巴一笑:“好,我这儿还给她预备了东西呢。”

    几个姐妹俱都了然,回去的路上明洛又叹:“大姐姐可真是个心宽的,我想了好些时候的笑话都不曾用上呢。”

    “可了不得,都说了禁乐声,五姐姐竟敢说笑话。”明沅打趣一句,叫明洛捏了脸颊:“你这向还不够乐的,那一个可不掉坑里了。”一面说一面笑,吐得一口气:“该!”比明沅还解恨的模样。

    连明湘听见都忍不住笑了,这说的可不就是黄氏,冬至日进鞋袜与舅姑,原是旧俗,偏被她翻了出来,专等在冬至前三天,着人把尺寸送了过来,说等着冬至节这日,穿上明沅亲手做的鞋袜。

    纪氏一见就知黄氏这是特意来撒气来了,依着她的想头,纪家不给尺寸,很该女家带了礼着了人,说好话陪笑脸把尺寸要过来,当人媳妇的,这点子规矩总该明白,哪里知道纪氏半点儿也不急,分明跟纪老太太开个口就能要着的东西,她只作不知,倒把黄氏急得一急,觉得那个活土匪果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干脆挑明了,就是要折腾她。

    三天怎么作得两双鞋,不说明沅手慢,便是熟手也没有三天做两双鞋子的,送给婆母的,难道还能草草裁了绣了,要盘金要绣纹,黄氏在尺寸里头还加了个花样子,打籽针,光是一片云头,要用打籽针填满了,三天也不够用的。

    太后一死,这事儿便拖后了,明沅裁了个样子,针都没动一下,她原就没打算按着黄氏的意思来,纪氏不开口,她便知道是给她撑腰,干脆作作样子,针上连线都没串。

    明沅含笑睇得明洛一眼,黄氏这回心里还不定怎么呕呢,童子试正在这孝期里头,说是往的推,总不能主官扎着白腰带作主考,她满心指望着纪舜华能比纪舜英更有出息,连着两桩事不顺心,心里还不定怎么翻腾呢。

    黄氏确是气急败坏,她气的不是旁的,而是纪怀信听了纪舜英的话,想让纪舜华再晚些去考童子试,说纪舜华如今的学问不够,不如一鼓作气,先考童生,再考秀才,县府院一气儿过了。

    纪怀信想着纪舜英那会儿的风光,倒想再尝一回那滋味儿,连着纪舜华都叫说动了,哥哥能行,他自然也能行的,黄氏再怎么劝也无用,若不因着有这桩事,也不会挖空了心思想着折腾明沅,哪里知道连这点也没如愿。

    明湘先是笑,后来又皱了眉头:“躲得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还得赶紧做起来,你要不顺手,我同你一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