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在提到“丁泽”这个人名的时候，穆青的情绪有就有些崩溃，比之前看到怀表的时候还要激动。

    李喜燕直觉感到这个丁泽，应该是她所熟识的人。

    果然，警察继续说道：“我们也去丁家找了丁泽，但他并没有在家，我们已经派人多方去寻找，我们俩负责来问问你情况，你……最近见过他吗？”

    穆青紧握着怀表，低声说道：“昨天下班之后见过，他在厂门口附近的丁字路口拦住我，问我要钱，但我没有给他。”

    李喜燕的眉心一跳，难道说……穆青的那个小叔子，就是丁泽？

    那……我天。

    警察有些诧异，“哦？那后来呢？”

    穆青指了指自己手臂的几条伤痕，说道：“这就是他昨天问我要钱的时候留下的，后来……”

    李喜燕在一旁说道：“由我来说吧。”

    警察看向她，“你？”

    李喜燕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我听到有动静，好像是穆青遇到了麻烦，就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有人抢穆青的钱，但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帮着穆青动手打了那个家伙。”

    “你？动手打了他？”警察似乎有点想笑，互相对视了一眼，“那最后结果呢？”

    “他被打怕了，后来我们见他也没有抢到穆青的钱，而且穆青也为他说情，就放他走了。”李喜燕回答道。

    “你们？还有谁？”警察问道。

    李喜燕并不太想说出度允，但是穆青也在这里，如果刻意瞒下，反而会让穆青觉得有什么，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嗯，是我的一个朋友，正好路过，正和我说话，就一起帮忙了。”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警察一边问一边做笔录。

    李喜燕心想这还躲不开了，非问不可，她只好说道：“他姓度。”

    这个姓并太多见，一听到这个姓，做笔录的警察手里的动作就一停，偏头看了看李喜燕说道：“姓度？度什么？”

    李喜燕无奈道：“度允。”

    警察脸上的诧异再次浮现，认真的打量了李喜燕几眼，眼神中有几分审视。

    李喜燕从容不迫，目光也没有任何的躲闪，在说出度允名字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警察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办法，谁让人家度先生的名头大呢？

    片刻之后，警察对钱万春说道：“钱厂长，能不能借电话用一下？”

    钱万春急忙说道：“当然，请便，请便。”

    警察走到电话边拨了一个号码，等了一会儿那边接通之后，他说道：“是我啊，你们队长在吗？哦，那好，请他接一下电话。”

    他等了一会儿，很快，对那边继续说道：“老于啊，是我，麻烦你件事啊，帮我问一下，昨天被送进来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好，那我等着，稍后你打这个电话就行。”

    钱万春把电话号码写上递了过去，警察报了号码，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看穆青，说道：“穆青同志，这块怀表还请你先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因为后面的案情还有需要，等案子查清了，我们会归还给你的。”

    穆青点了点头，把怀表还给了他。

    警察叹了一口气，看着穆青神色有些恍惚的样子，似乎是想劝两句，但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有待论证，他们身为执法人员，说话更应该谨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电话，警察走过去接起，脸色严肃的“嗯”了一声，随后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老于。”

    他放下电话，对穆青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已经有人将丁泽送到了派出所，但是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不在我们队里，所以……情况先问到这里，我们先回去，穆青同志，感谢你的配合，也请你节哀，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及时通知你的。”

    穆青点头道了谢，钱万春急忙起身往外送，李喜燕倒是没有动，她陪着穆青，只送到了走廊。

    虽然警察没有说，但李喜燕心里清楚，丁泽被送到派出所，八成和度允有关，否则的话，警察不会一听到自己提到度允的名字就想起给同事打电话寻问名单。

    可是，度允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时想不通。

    穆青的脸色很难看，苍白透明，似乎一碰就会碎，李喜燕看着十分不忍，还没有好的伤痛又掀起来给别人看，更难以接受的事，这事竟然和她的小叔子有关。

    “穆青，”李喜燕轻声说道：“想开些，日子总要过，伤痛也会过去的，难受就大声的哭，没有人笑话你，哭完了心里就会好受些。”

    穆青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听过很多各种各样的话，让她坚强的有，不怀好意试探她会不会改嫁的有，甚至还有说她是克夫相，是她克死了丈夫的。

    但从来没有人像李喜燕这样跟她说过，难受就大声哭。

    她和丈夫感情一直不错，他又死得突然，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当知道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了，但是她只敢偷偷得哭，不敢在人前哭。

    这一刻，知道真相的她，被李喜燕打动的她，悲从中来，忍不住抓着李喜燕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李喜燕任由她抓着，也任由着她哭，没有躲闪，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慰。

    此时的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废话，不如让她发泄个痛快。

    钱万春送完警察回来，听到里面的哭声，他停住脚步站在走廊上，拿出一支烟点着，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阵子，里面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孙秘书喘着气跑上来，见他靠墙站着，不由愣了愣问道：“厂长，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钱万春摆摆手，问道：“干嘛，有事儿？”

    孙秘书说道：“嗯，你说的食堂那边的事儿我办完了，接下来干点什么？”

    钱万春吸了口烟，想起李喜燕曾经说过的，“你怕是没有见过真正的秘书”，不由得打量孙秘书。

    孙秘书个头不高，还略有点胖，他穿着厂里发的蓝色工作服，一侧的衣角还不小心塞到了裤腰带里，裤子右边的口袋还翻出来了一半儿，脚上没有穿袜子，光脚踩着黑色塑料凉鞋。

    “你……”钱万春有点懊恼，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齐树铭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齐树铭身边的方秘书，但后来回想起来，方秘书虽然当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事事却打理得很妥帖。

    茶水、文件、钢笔，真的是只要齐树铭需要，还没有开口，就递到了手边，无声无息，却不可或缺，而且方秘书的装束永远都是干净利索的，就像是齐树铭的门面。

    钱万春也知道，这会儿是新社会，不能有资本家那一套的思想，不能奴役别人，但是……听李喜燕说的，好像并不是奴役，而且人家方秘书做得也很好啊。

    他一时有些迷茫了。

    孙秘书等了半天，就听到他说了个“你”字，后面的也没有动静了，忍不住问道：“我什么？厂长？”

    钱万春回过神，把手里的烟掐灭，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说道：“我说呀，你得注意一下仪表，是吧，给工人们做个表率，咱们厂马上就要改革了，得从每个人做起，新面貌嘛。”

    孙秘书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自己挽了挽领子，说道：“好，厂长，我记住了。”

    正在这时，李喜燕陪着穆青从里面走出来，穆青的眼睛很红，但情绪平复了不少，钱万春说道：“穆青啊，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穆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用了，多谢厂长，我可以的，我回去上班了。”

    她说罢下了楼，钱万春还想说什么，李喜燕拉住他微微摇头，“随她去吧。”

    这会儿让她有点事做也是好事，让她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的才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