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迪问：“招生简章上不是有招生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吗？为什么还要写上我们的？”

    兴许是觉得沈迪的问题有些幼稚，樊老师“呵呵”地笑了，说：“这肯定是要写上的啊，这样家长才好联系我们。如果我们不写，家长自己主动联系了招生办的话，即使是我们招来的学生，学校也不会把招生名额算在我们头上的。”

    “哦。原来是这样。”沈迪恍然大悟。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沈迪没料到，樊老师的家乡居然和自己的家乡相邻。樊老师来碧天学校已经有三年了，是电脑老师，去年年初刚结婚。他老婆在老家，已经怀孕了，预产期在这个月的月底。沈迪问：“那你还放心来学校，让她一个人在老家呀？”

    “当然不放心。可是，也没办法，学校要求来招生，身不由己。我跟学校申请了，说能不能等到我老婆生完孩子再来，领导说不行啊。”

    “怎么能这样呢？干嘛非要人来招生啊？多个老师来，少个老师来，也不缺什么啊。校长他们都一点不考虑老师的立场吗？”

    “你不知道啊？校长哪会有什么实权的？只不过是老板请来管理学校的，充其量一个高级打工仔。多一个老师，就多招几个学生。给我们二十块一天的招生补贴，满打满算，一个半月的话，撑死了也就九百块钱。规定我们每人招至少五个，要是没满额，招生奖金和补贴就都泡汤了，还很可能被辞退，说你没有能力。招生补贴，小学生是五十块一个人，初中生是八十块一个人。一个小学生，单是学费就得二千五，这就足够给一个招生老师整整一个暑期的招生费用了。还有学生要交伙食费、住宿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看看，老板这些算盘打得可精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一个老师，放过他的滚滚财源？”

    沈迪听樊老师流利地历数着这些数字，惊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老板哪里是搞教育啊，简直跟资本家没什么分别，疯狂榨取剩余价值啊。”

    “我们敬爱的洛董创办这个学校，自然是看中了这里的商机，办学校又不用交税的，香城政府还给民间办学扶持，有补贴的。”

    沈迪听到樊老师的话，笑了，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听你们说了多少个‘敬爱的洛董’了，你们嘴里讲着敬爱，可心里分明就是在揶揄他嘛。”

    “哈哈，我们敬爱的洛董最中意人家对他表示敬爱之情了，而且，最好是如那个什么？对，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樊老师也大笑起来。

    沈迪看着樊老师，却转念想：生活，真不容易。一个妻子临盆将近的时候，应该是很希望丈夫在身边的吧？可是，为了讨生活，樊老师只能离开自己的妻子。

    “那你孩子都要出生了，你中途肯定还是要回去的啊。”沈迪说。

    “那当然了。”樊老师说，“只能到时请假了，如果请假的话，还得扣暑期的基本工资，基本工资是七百，除了学校规定的假日，老师自行请假的话，按天数扣。”

    “什么？基本工资还能给扣掉的？太疯狂了。而且，怎么基本工资才七百？”沈迪难以置信，以前在杭州，基本工资可是一千五啊。

    “不然你以为？我都越来越不想呆这里了。我们教电脑的，又不是主课老师。整个学校才四个电脑老师，我一个人就教的小学四五六三个年级。我又要跟校车接送学生，还得参与学校电视台的事情。整天忙得跟骡子似的团团转，累的。碰到校园文化节啊，镇里或市里办的学生电脑设计比赛啊，更是一点闲暇都没有。工资也不是很理想，这样算下来，每个月也才四千多一点。基本工资七百当然是低啊，你也都知道，我们老师无非就是靠课时补贴，教学奖金什么的。不过你们主课老师还好，要是当班主任的话，也更好些。说实话，在这学校呆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学校到底怎么算工资的。”

    “真是的，老板有没有把老师当人看的啊。真是无所不用人所极啊。”

    “所以，有时候想想，我真还不如回老家，用这几年在外面攒的钱，在家开个小店，能和家人团聚，自己当个小店老板，也不用这么费心劳力的。”

    听着樊老师话语中透露出的万般无奈，沈迪想：这个老板，确实太能剥削了！

    这时，有老头儿老太太背着舞剑，拿着花扇走出公园，偶尔会往沈迪这边的摊位走来，瞅一瞅看一看，问问这是干什么的，又走了。樊老师只是给指着招生简章给他们看，也不说什么，沈迪则笑着回答。

    等老人走了，樊老师说：“其实不用跟他们说什么的，这些老头子老太太都是本地人，基本不属于我们的推销对象，他们家的小孩都是在本地公办学校读的，除非太过顽劣的孩子，公办学校不肯收，或者被开除的，才会想到把小孩放到民办学校来。”

    “这跟我以前的学校都不一样。”沈迪说着，心里也想着，真的，太不一样了。

    “你呀，不要跟以前的学校比了，不然心理不平衡。来了这里，你就得有心理准备了。”樊老师顿了顿，说，“这里的孩子可没那么好教的。”

    “哦？怎么了？”沈迪提起了兴趣，问。

    “你得想啊，一般情况下，如果孩子在老家学得好好的话，父母会舍得扔大把钞票让孩子来这里学习吗？只有孩子因为离开父母的照顾，变得孤僻，成绩退步了，父母才会不得已，把小孩带到身边来。还有的，就是老家的爷爷奶奶管不住的野孩子，把爷爷奶奶气得半死，父母才不得不把他拖过来身边的。你也知道学校的性质，招生对象以外来务工人员子弟为主。这些家长自己文化水平也没那么高，都是来这打工的，既没那份闲心，也没那个能力去教育孩子。所以，统统扔给我们这些老师了。这些父母的指望无非就是为了让孩子在这混个初中文凭，能考上高中最好，考不上到时让他们进个技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