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光影中，那张从惊涛海浪中淬炼出来的脸，显得尤其的沉肃。并没有多少厉色，神情称得上平静。但是只看她一眼，还是让人觉得心尖一紧。
    叶晓离没说什么，也没有像当初在萧家那样对这位老太太很畏惧，不敢靠近。她走了过去，甚至主动的在凌淑芬对面坐了下来。
    再世为人，能让她害怕的人已经不多了。
    眼前的人，并不在那个行列。
    面前放着一只精巧的青花瓷茶盏，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蓄上的茶水，茶烟袅袅，几片乖巧可爱的绿叶飘在茶面上。
    她看了一眼，清澈的茶汤没说话，凌淑芬见她这样落落大方，脸上完全没了昔日那畏畏怯怯的样子，心里暗暗惊奇。
    “你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凌淑芬说道。两道犀利的目光在这不甚明亮的光影中灼亮的刺眼。
    “大概能猜到。”
    叶晓离直言。迎着这目光，心里也没有半点紧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紧张能有什么用？
    “你能猜到，那你怎么说？”
    她怎么说？她能怎么说呢？叶晓离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头疼。
    “您想让我离开小叔。说实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做起来很难，有许多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言下之意，凌淑芬听的很清楚。她是说她拗不过萧彦南。
    这一切都是萧彦南的坚持。
    凌淑芬知道叶晓离说的对。但是明知道这是事实，她心里还是结结实实的堵上了一阵闷气。
    “照你的意思说，你对彦南没有什么心思，所有的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是吗？”
    空气中都蹦出了火星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说。您让我离开他，就算我答应了也没有用。他的性子您最清楚。”
    叶晓离现在说话这不卑不亢，又不惊不急的态度，让凌淑芬惊讶的同时还有些生气。
    生气她这么个小丫头，现在也有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趋势了。
    她将这怒气显示在了脸上，却没有发泄出来，只是脸色不善的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说道：
    “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不是让你离开他。”
    “……”
    这让叶晓离很意外。知道凌淑芬还有后话，她便没吭声，只听着。
    凌淑芬看看她，眉眼一低，随手从自己身边拿起一样东西来，放在了叶晓离面前。
    “你把这个签了。我允许你暂时留在彦南身边。”
    放下那叠文件的同时，她也将一只黑色的水笔压在了文件上。
    叶晓离低头看向那叠文件，暗暗犹豫了一下，拿了过来，一页一页的看了过去。
    才看几行她就瞧出了不对劲，耐着性子看完，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凌淑芬一直在观察叶晓离的表情，见她脸色这样难看，立即就用不悦的口吻开了口：
    “你不愿意签？这么说你跟彦南在一起，还是有所图的。”
    “这不一样。”
    想着这文件里的条条框框，叶晓离有些生气，合上文件，当即回了凌淑芬一句。
    “你现在让我签的是股份转让协议。转让的对象又不是小叔。是你自己。这中间是有区别的。”
    叶晓离索性直言，凌淑芬脸色僵了僵没说话。
    她并没有想到叶晓离会反应这么快，一把这些内容浏览完就看出了这么的不同来。
    叶晓离的不配合像一锅热油浇在她心头的怒火上，她生气，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有什么区别？我们是母子。而你……”
    凌淑芬停了一下，加重语气：“是外人，你姓叶。”
    当初，李清如是要求过她改姓氏的。但是那么小的她，其他的事情都极其的顺从，唯独这件事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坚持了下来。
    她的想法很单纯，妈妈没了，这个姓氏就是个念想。是她妈妈的姓氏，她必须留着。
    李清如怕她有情绪，后来也没勉强。
    凌淑芬现在这么说，叶晓离也不否认。
    “是。我姓叶。我没想过要萧家任何好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尤其是小叔的，我从来没有觊觎过他的任何。”
    除了他的人，她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偷偷的肖想过之外，他的财产，她半点心思都没有。
    叶晓离的腔调，并没让凌淑芬相信，只换来她冷淡一声轻笑。
    “你没觊觎过。观澜苑那套房子现在在谁名下？”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话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事她也搞清楚了。
    “在我的名下，是小叔硬要给我的。他觉得我离开老宅后无家可归，他是同情我。”
    “他同情你？”凌淑芬冷哂：“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话都是你说，到底是他心甘情愿给你的还是你从他那里索要来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听到这话，叶晓离也很闷。
    这就属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一类。这事怎么发生的他俩最清楚。别的人包括去办理这件事的越冥，看到的都只是个结果。
    结果就是那套价值数千万的豪宅，现在在她的名下。
    迎着凌淑芬鄙夷不削的神情，叶晓离沉默了一会，才道：
    “既然您不信，我没办法解释。但是我可以还回去。就像您给我看的这些，我也可以签一个转让协议。”
    她的手压在那叠文件上，话锋陡然一转：“但是，不是转让给其他人，是转给小叔自己。那是他的东西，理应还给他。其他的也一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绝不会把这些转让到别人的名下。这不是无私，这是背叛。”
    协议上，列明了萧泽的股份，在她到手之后无偿无条件全部转让到凌淑芬名下。
    不只这些，还有她和萧彦南婚后，她会得到的所有的好处，动产不动产，甚至包括股票期权等等，反正不管她有没有得到，将来还能不能得到，只要是从现在开始出现在她叶晓离名下的东西，都要无条件转让给凌淑芬。
    这样的条款，让她气愤。
    她将背叛两个字咬的极重，激的空气中火药味更浓。
    凌淑芬眼中已经明显的亮了两簇火焰，老而弥亮的眼一紧，她突然抬手在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混账。你这背叛两个字在说谁？是说你自己还是说我？”
    “说我自己。”
    叶晓离看了一眼那狠狠拍下去的巴掌，不慌不乱的接过来：“但是对您也适用。您既是小叔的母亲，为什么非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抓在手里？这本该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