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接到禀告时微哂，说道：“十八哥倒是会选人，这谢如男果然有几分稳重。本宫还道此番必然要掀起一场风波呢。只是手段却也忒软和了点儿，这次是有本宫给她做依靠，她可以场面上稳住众人，私下里给本宫通风报信。要是其他事儿，却有些镇不住场面了。”

    “娘娘这话说的，诸位小姐进宫来，不依靠娘娘，还能依靠谁？”清人说道，“而且这位孙小姐辈分原本不高，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十分懂事了。毕竟，这天底下，有几个能够跟娘娘这样比呢？”

    “都多少年了，还说这样的话来哄本宫呢？”云风篁笑了笑，道，“叫丹萼走一趟，让咱们的人都安静点。也不想想看，当初那姜氏闹腾，事情是先到了皇后娘娘跟前的。况且她们闹起来的理由，也是受了皇后娘娘那边人的欺凌。这会儿皇后娘娘的人都没说什么做什么呢，要她们热心的冲锋在前？”

    这种风波对贵妃来说压根不值一提，她更关注此番周折里，新人们的表现。

    目前来看，最出挑的毫无疑问是谢如男。

    就算在云风篁的眼里，这远房侄女儿还有些可挑剔的地方，但比起其他人到底强了一筹。

    而且清人说的也有道理，就是谢如男的出身跟辈分，注定不可能用太强硬的手段对待一起进宫的亲眷。

    尤其是江氏女，那都是云风篁的母族近亲。

    在云风篁父族近亲里未嫁妙龄女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江家几位表小姐，论地位可以说是最高的：其中有一位，更是云风篁嫡亲大舅舅，也就是江氏家主江眕的亲生女儿。

    谢如男怎么敢直接弹压？

    “同皇后那边打个招呼，此番三个妃位，给一个这谢如男罢。”贵妃略作沉吟，就吩咐道，“另外两个，皇后娘娘自行做主就好，本宫就不掺合了。”

    皇后接到这消息之后倒不意外，本来当初她拿出三个名额，想的就是贵妃那边一个，自己这边一个，顶多留一个给真正出身寒门的采女竞争，以示并非内定。

    “那谢如男如何？”顾箴只问左右，“听说辈分比贵妃还低了一辈，血脉也是疏远，没想到倒是得到了贵妃的垂青？本宫还以为，贵妃会选择嫡亲表妹。”

    “这些日子秀茁宫那边有许多传闻。”近侍轻声说道，“采女们颇为人心浮动，据说江氏谢氏好些采女都想去寻那姜采女的麻烦，然而这谢如男给拦了。贵妃兴许是看中了她的沉稳大度。”

    顾箴轻哼一声，说道：“什么沉稳大度，她这是踩着一些天真没城府的同伴，攫取封妃的机会呢！”

    扶了扶鬓边凤钗，微微眯了眼，示意手下，“将这事儿透露给谢氏江氏的采女去！这宫里寒门良家子封妃是有多艰难，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看着的。都是贵妃的亲眷，那谢如男还是个晚辈，凭什么抢了这机会去？其他人就算行事鲁莽些，好歹心里是有贵妃的。她呢？就想着自己，又怎么配贵妃的抬举？”

    她这儿寻思着给贵妃添堵，那边云风篁也没闲着，确认皇后不会犯糊涂的不给自己这边封妃名额后，旋即命清人：“想个法子叫皇后那边的采女去寻那姜氏的麻烦。毕竟当初事情就是她们闹起来的，如今姜氏蒸蒸日上，她们难道就这么看着？那不成了笑话了！”

    后妃暗中使劲，于是接下来秀茁宫里好一番热闹。

    先是谢如男被内定的事情传了出来，本来这也没什么，因为从北地过来的一路上，谢如男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的的确确是能够带头的。

    她封妃，谢氏江氏其他采女就算有些嫉妒，也没理由反对。

    偏偏这会儿流传的说法，是谢如男毕竟是晚辈，又只是谢氏远支，再者贵妃手段何等高明，她这么几手，云风篁根本看不上的。

    之所以拨冗注意到谢如男，甚至提前开口点了她做妃子，却是之前大家群情激奋，想找姜氏理论的时候，谢如男作好作歹止住众人，却自己悄悄儿托人去贵妃跟前表了忠心。

    这才让贵妃感动之下，破格抬举。

    如此谢氏江氏的采女能不炸？

    这跟卖了她们换妃位有什么两样！

    当然大家私下里也不是没怀疑过这话的真相，毕竟谢如男可能奸诈，她们那位毫无根基平步青云的贵妃娘娘，可不是善茬。

    想瞒过贵妃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谢如男大概率是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的，问题是，宫闱里妃嫔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寒门良家子初封宫嫔的话，后续能够成为妃子的可能性从来就不高。

    而如果止步嫔位，就意味着，哪怕生下来子嗣，且子嗣活到了新君登基，也得跟着主位继续做低伏小，一辈子直不起腰来！

    这还是生下来皇嗣的人。

    要是无所出，就更可怕了。

    伺候的皇帝什么时候驾崩，她们什么时候被宫里扫地出门，送去行宫自生自灭。

    可要是做了妃子，纵然是最低的婕妤，就意味着至少还有宫里人帮忙生儿育女。

    故此谢氏江氏的采女们心里知道可能有人在给谢如男泼脏水，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借题发挥，对其百般指责，甚至决定联合起来，请求秀茁宫的管事转达贵妃，言谢如男的种种不是。

    小部分人虽然没有这样做，却也沉默不语，存心观望。

    谢氏江氏的采女自己乱作一团，皇后那边安插的采女，本来在皇后侍者的严厉吩咐下，已经决定韬光养晦，收敛脾性，不惹是生非了。

    结果偏偏这时候有一个出了手，悄悄给姜采女擦脸的香膏里掺了东西，试图让姜采女毁容……只是手段不算高明，非但没能坑害姜采女成功，还露了行迹。

    这姜采女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得了这凭据，担心忍气吞声之后，对方会变本加厉的针对自己，立刻就闹起来了！

    如今皇后贵妃都怀疑她是皇帝的人，她自己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上次皇帝跟前的雁引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是贵妃怜悯她出身经历跟自己相似，存心维护，皇帝宠爱贵妃，这才对她另眼看待。

    姜采女是很明白贵妃在宫闱里的地位的，此刻利用这“靠山”也毫不手软，当下就嚷着要将事情禀告到皇帝皇后跟前，并且请贵妃娘娘旁观见证！

    秀茁宫管事头大如斗，不敢禀告，不敢不禀告，哀求良久无果，只能硬着头皮去通知各方。

    皇帝皇后对姜采女此举并不意外，皇帝微哂着骂了句“蠢货”，觉得当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皇后自己蠢笨，手底下人做事也是愚钝，害个人都这么不利索，还要自己百忙之中抽空操心！

    至于皇后，首先是心累，之后细问了一番，就知道这根本不是自己这边做的，多半是贵妃出手，叹息一声，强打精神说道：“看看陛下跟贵妃怎么想的吧。”

    她觉得以淳嘉的精明肯定明白这是贵妃的手笔，那么关键就不是真相，而是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若是偏袒贵妃，这来龙去脉不查也罢。

    皇帝要是不打算纵容贵妃，再揭露真相不迟。

    最生气的，就是皇帝皇后都认为受到纵容的敏贵妃！

    云风篁是真的被气到了：“陛下偏袒这贱婢也还罢了，这事儿至少明面上看着同本宫毫无关系，这贱婢做什么要本宫旁观？！”

    她压根没想到，在姜采女的眼里，自己是她在宫闱里最大的依仗。

    所以在贵妃的想法，这姜氏此举就是在示-威！

    要让她亲眼看着，淳嘉将从前对云风篁的种种偏袒宠爱，如何加在姜氏的身上！

    从来没有人在敏贵妃跟前这样耀武扬威过！！！

    云风篁一时间手刃这姜氏的心都有了！

    她忍住怒火让人去问淳嘉的意思，然后，她不这么做也还罢了。

    这么一来，本来压根不打算理会的皇帝也郑重起来：原本，姜采女在淳嘉眼里，无足轻重，唯一的用处就是哄贵妃高兴点儿。但也不值得为了她并没有真正受害的一点儿事情，让堂堂九五至尊亲自露面去处置。

    顶多让底下人盯着点。

    可贵妃亲自派人来打听，皇帝也就问了：“贵妃也知道此事了？却不知道贵妃是什么看法？”

    跑腿的是红萼，她斟酌着措辞，委婉告诉淳嘉：“娘娘颇有些不喜，毕竟，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家娘娘超生气的！

    您要是还在乎她，您该知道怎么做吧？

    迎着红萼满是期盼的眼神，皇帝微微颔首。

    他觉得，自己当然知道了！

    贵妃看这姜氏同病相怜，如今听到姜氏被人迫害闹腾起来的事情，少不得勾起了当年初入宫闱时的委屈跟心酸！

    所以，朕一定会好好给这姜氏撑腰，让姜氏扬眉吐气，风风光光的大获全胜！

    这样贵妃肯定就开心了！

    淳嘉信心满满，打发了红萼，转头就让雁引：“你亲自走一趟秀茁宫，看看都有谁在跟姜氏作对？不拘背后站着的人是谁，统统打发了出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秀茁宫管事办事不力，以至于采女中间风波频繁，也须得责罚一番，以儆效尤！”

    朕真是雷厉风行，见雁引匆匆而去，天子心道，贵妃知道后，肯定很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