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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节

      那人才是真正在执明心里生根的,尽管如此虚无缥缈,和他其实一点也不像。

    可他沾的光,受的垂怜,却都是因为那人。

    想到这,就会觉得置身虚空,极不踏实。

    “执明,答应我,不去找陆公子了可好?让他回到苏门山去,回到人间去,可好?”他仰起脸,期盼地望着眼前人。

    执明僵了僵,不露声色地攥紧了拳,沉默几许,终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闻言,敖洵终于喜笑颜开。

    他开心了,执明也松了口气,扶着他去炉子旁坐下,听他说了会儿话,他今日胃口不错,又吃了些点心,其间当真再没有提陆君陈的事。

    直至敖洵觉得乏了,合衣躺下,他替他掖好了被子,拂上门窗,走了出去。

    殿中炉火正旺,暖如盛春,屋外却是冰天雪地,寒风卷涌。

    他长立檐下,深思许久,沿着游廊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召来谷中精怪,给了它们出谷的咒符,低声嘱咐。

    “去人间打听陆君陈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传信回来。”

    精怪们在谷中年岁已久,自是知道那片寒潭有多凶险的,此时面面相觑,犹豫再三,问他:“若人已经死了,也要禀报吗?”

    这个字眼格外刺耳,执明不悦地拧紧了眉,照着那精怪的心口就是狠狠一脚!

    可怜那精怪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就撞在石阶上咽了气。

    身死魂散,不过顷刻间。

    “还有谁要同本君讨论生死的问题?”雪夜中,他目光幽寒,如沐血光。

    精怪们吓得面如土色,谁还敢再多言一句,攥着出谷的咒符连滚带爬地逃远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 :偶遇

    枝头桃李芳菲尽,十里河岸新绿浓,春盛万物喧闹,国泰车水马龙。

    早市才开,来往百姓络绎不绝,街头巷尾飘荡着早点的香气,腾腾热气氤氲而起,似乎将这人间百味,都囊括其中。

    酸甜苦辣,都揉开了,掰碎了,夜尽天明后,丁零当啷,又抖出一个鲜活的人间。

    陆君陈穿行于其中,只觉神思恍惚。

    八年未曾离开那座雪谷,如今所见的一切于他而言皆是如此遥远陌生,他有时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他拢了拢肩上的斗篷,颔首而行,尽量不想惹人注目。

    半月前,他靠着敖洵的指点,终于找到了逃出生天的路,那片寒潭的确是死路,却也是绝处逢生之道。

    他无力游到对岸,沉入水底的时候当真以为自己终于还是要死了,可一阵地转天旋后,却发现周围的水忽地暖了起来,且浅了许多。

    他挣扎着爬上岸,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另一处地方。

    他就这么回到了人间。

    这结果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比起逃离魔爪的欣喜,更多的反而是不知所措。

    他在河滩上坐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有了些许切实的感受,起身去寻路。

    经一番打听,总算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于情于理他此时都该速速回到师门报个平安,但因多年伤病缠身,他的修为大不如前,灵剑也落在了雪谷,一时无法御剑。

    敖洵给他准备的行李中除了一些简单的衣物,竟还有些银钱,对于他这般娇养长大的龙族殿下而言,已经算是思量得十分周全了。

    他到最近的城镇落脚数日,去医馆抓了几服药,调理虚弱的身子。

    都说久病成医,他的确如此了。

    然还未等他缓过这口气来,便听闻山中有邪祟作乱,闹得人心惶惶。

    而邪祟传闻所出之处,正是他那日逃出的山涧。

    据受害百姓所言,出没山中的妖邪所经之处寒冰封道,凭他多年阅历,这绝不是附近修炼的妖物,且那些邪祟似是在打听什么人。

    听到这,陆君陈便晓得自己不能再逗留此处了,趁着黎明动身,一路躲避追杀,才到了这边陲青乐城。

    许是此地本就远离喧嚣,也没什么好东西值得觊觎,城中倒是太平,他到城下时,恰巧赶上初一的早市,混在人群中,紧追其后的妖邪一时难辨他的气息,总算能让他喘口气儿。

    青乐城离苏门山少说还有百里之遥,他一面思量着是该就这么回去,还是先解决身后的麻烦。

    周遭熙熙攘攘,水上摇橹船却荡漪缓行,偶一抬头,便望见桥下面摊的棚子下坐着的白衣女子,她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等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明明未曾看到面容,心头却莫名涌起一股怀念之情。

    那道背影浸润在人间烟火里,依旧遗世独立,教人挪不开眼。

    就这么片刻的出神,桥上却忽地传来一声惊呼。

    原是桥头一孩童只顾玩耍,未能看到从后头上桥的挑担人,险些被撞下河去。

    四周唏嘘连连,皆围着那孩子温声宽慰,撞到孩子的那人亦是惊魂甫定,向着匆匆赶来的孩子爹娘连声道歉。

    本就狭窄的桥头一时拥堵得下不去脚,不少人都绕道而行。

    在场之人无不庆幸未出祸事,连叹善哉,唯有陆君陈一人看清了方才惊险至极的一幕。

    那孩子分明是要从桥上跌下的,他亦做好了下河救人的打算,可脚还没迈出去,便见那孩子于半空中似是被一股气劲轻轻托了一下,眨眼间便平安地回到了桥上。

    出手之快,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寻常人没能看出端倪,但他好歹是仙门出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下意识地朝桥边面摊望去,那白衣女子已没了踪影,桌上的面竟已吃完,银钱就摆在空碗旁。

    陆君陈皱了皱眉,陷入困惑。

    对于城中百姓而言,桥上发生的事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明日便会忘在脑后的小事,很快便散去了。

    连着逃了数日,陆君陈着实有些疲惫,不知为何,那些追来的妖邪似是有所忌惮,居然都停在了城外,没有尾随他而来。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于他而言都是难得的好事。

    至少今晚能好好睡一觉。

    在城中转了一圈后,他寻到一处不起眼的客栈落脚,稍作收拾后,便戴着面具下楼吃饭。

    这面具是他前些日子路过一处集市顺手买的,以他如今的处境,回到苏门山之前,越少人见过他的脸越好。

    这客栈楼下,是一处茶馆,此时恰好开了场,说的是元平初年,朝廷在仙门各派协助下,从妖邪手中收复帝都朝云城的往事。

    在场许多人其实都听得有些厌了,独独对于陆君陈而言,十分新鲜。

    他被困在雪谷的八年,人间已是地覆天翻,国君易人,山河复归,昆仑仙山重现于世,发生了太多他所不知的变故。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岁月忘却了,八年光阴,有如半生已过,教人唏嘘感慨,万年交织。

    走出客栈,天光正好,他有些恍惚,难得有几分闲情四处走走。

    街巷绵长,耳边铃声清脆,不知自己走到何处,抬起头,却望见一道荼白身影冉冉而来,似山巅白雪,云上月尖,清淡悠然。

    她牵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从车水马龙中走过,似是觉察到他太过露骨的视线,终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一双将笑未笑的桃花眼,平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微微蹙起眉头,问。

    “这位公子,何故这么盯着我?”

    陆君陈陡然回神,终于发觉自己的失礼,忙不迭地躬身赔罪。

    “说来荒唐,在下只是觉得……觉得姑娘甚是面善,好像在哪见过,绝无唐突之意,姑娘莫怪。”这话乍一听,倒像是生性风流的登徒子常用的路数,可他说得甚是真诚,倒是有几分可信。

    陵光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人,衣着与寻常百姓无异,但身姿挺拔,礼数也周到,不似市井出身之人。

    只是这张脸被面具遮挡,一时也瞧不出眉眼来,不过仔细看看,这身形……的确有几分眼熟。

    她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是谁。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唯有身侧孩童低声抽噎,观其衣饰,虽不是那等富贵招摇的样式,却也是端端正正的上乘料子,只是这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还紧紧抓着身旁女子的手,瞧着就楚楚可怜。

    陆君陈觉得自己应当先说些什么,可这状况,也着实教人难以启齿,踟蹰半响,他清了清嗓子,终于问出了口。

    “这孩子……是姑娘的?”

    陵光:“……”

    第八百六十八章 :余家

    陵光见过不少嘴笨的人,但像他这般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的倒是少见。

    下意识想澄清原委,可身旁的孩子一路都不怎么说话,这会儿却上赶着添乱,抓着她的衣袂,奶声奶气中带着一丝哭腔:“阿娘别不要我,我不挑食了,我会吃青菜的……”

    陆君陈:“……”

    陵光:“…………”

    陆君陈的眼神一度意味深长:“其实小孩子挑食挺常见的,夫人消消气罢。”

    陵光一阵头皮发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孩子……不是我的。”

    话音刚落便被盘旁边的小祖宗一把抱住了腿,小小的团子力气还挺大,险些把她扑倒。

    “阿娘别不要我!我不要离开阿娘!我要回家!呜嗷——”

    这哭声响彻整条街,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观望,气氛一时有些难以收场。

    “这孩子真不是……”陵光几次试图开口,都被四周语重心长的劝解给堵了回来,大庭广众,简直是有口难辩。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抓住陆君陈的胳膊,带着二人一同消失在街头。

    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神通,霎时惊呼连连,以仙君呼之,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陵光带着二人落在城南一座石桥下,此处僻静,倒是没人留意到他们突然出现。

    莫说孩子,饶是陆君陈都猝不及防,气息紊乱。

    陵光先顾着孩子,俯下身耐心地替她顺气儿:“可有哪里不舒服,同我说。”

    孩子睁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与其说惊惶,欣喜还更多些。

    “阿娘会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