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林
“你先说是什么事。”封何华算是答应了,“只要不牵涉到朝堂,我绝不干涉。”
左悠之叹了口气,把事情和盘托出,“几月前我们家那件事有了些眉目,听闻与洛家有些关系,我们家同洛家历来便不和,加上西边的昆家,近日里都在打压我们家的铺子,抢夺生意,听说南边富商有一批新的货物要来京里售卖,我这才动了权限,叫云晃去拿些金银来,在那两家动手之前抢下来。”
“是什么货物?”封何华问,“你们家的铺子从吃食到刀剑均有涉及,论理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打压。”
“虽说话是如此,前些日子洛家不知道从何处收了一批上好的布帛,京中的王公贵族都倾巢而动,如此已经影响了我们家了。”
提到布帛,封何华想到些什么东西,吩咐宫人从柜中取了个大布包出来打开,“可是这种布料?”
“方才父皇派人送来的,说是叫我和你挑着去做几件春装。”封何华大方地回应他探寻的目光。
生意上的事封何华不了解,自然也帮不上太多,左悠之累了一天了,封何华便劝他早睡,因第二天早上朝会上有要事宣布,天未亮封何华就起来准备去上朝,结果发现左悠之已经不在了。
被子里已经是凉的了,封何华忽然笑了,然后更衣出门。
倒是不如之前冷了,时间还早着,封何华路上碰上了封云会。
封云会是陈淑妃所出,如今十五岁了,尚未到出宫开府的年纪,便一直随陈淑妃住着,看到封何华,热络地跑上来打招呼。
“宁理你也去上朝?”看到封云会身上纯黑的朝服,封何华有些诧异地问。
“是啊太子哥哥。”少年人笑得十分开心,“父皇说我年纪不小了,叫我也去听着。”
“原来如此。”封何华点头,不再多说。
朔皇先是宣布了关于之后科举的主考事项,吩咐各部开始安排,之后叫人将郑业和梅启英带了上来。
他二人今日穿的都是便服,素白麻衣,没有丝毫装饰,朝中百官对东海城的这两位大将都是颇为熟悉,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都不免有些诧异。
先前太子殿下去东海郡之事百官都是知晓的,对于后来发生的事却只知道东海郡为驱逐夷人损伤惨重,祭海之事被左道之捂得严实,连王济生都不知道,因此当左道之出列奉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后,百官哗然,议论纷纷。
郑业与梅启英沉默地立着,面如土色。
站在朔皇旁边的封何华叹了口气,弯下腰对朔皇说道,“父皇,早些宣布吧。”
一切都与昨日花夫人提的差不多,先是宣的罚,褫夺林家爵位,家产充作东海郡官中,涉事者全部严惩不殆。
这是朔皇亲口宣读的,他放下手中的案卷,问道,“众卿可有异议?”
几位大员对此结果都是心知肚明,因此未曾提意见,其他官员也是沉默着不说话,忽然就有一个老迈的声音从朝臣中传出,“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是刑部尚书,乔闻珂,他出声的一瞬间,百官的目光便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陛下,林郡守纵使有罪,难道陛下就看不到他为东海郡立下的功劳?”
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全然不顾朔皇已经黑下来的脸色,或者说他纵使是看到了也不会在意,总而言之便是一个意思,林成义之罪较之其功劳,实在是不值一提。
郑业忽然跪下,向着乔闻珂的方向猛地磕了个头。
他是知道后续的结果的,只是听到有人愿意为林家说话,心中到底是十分感激,就算殿前失仪,他也认了。
百官都被郑业吓到了,连乔闻珂都愣住了,朔皇清了清嗓子,叫郑业起来,又叫乔闻珂稍安勿躁,命封何华宣读对林家的封赏。
“……林家满门忠烈,一心为东海郡百姓,感其功劳,追封林寿为镇海公,长子林成仁封护海侯,幼子林成义封安海侯,妻子刘氏女,一品诰命,封定海侯……义弟林奇,追封为靖海侯……令太子何……”封何华忽然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念下去。
朔皇从她手里取了案卷,阻止了封何华说话,接着念道,“……令太子何华,拜林寿为义父,因林家后继无人,主林家祭祀,择后人过继林家,保林家香火不断。”
满堂哗然。
封何华也对此完全不知情,有些不知所措,朔皇又道,“郑业梅启英上前听宣。”
“此事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念在你二人非主犯,又有东海郡百姓请命,故命你二人将功赎罪,护佑东海郡安宁。东海城守将郑业,提为东海郡郡守,林奇副将梅启英,补林奇职位,为东海郡大将军。”
郑业和梅启英听到这个结果都是万分讶异,“臣等谢陛下,必定尽忠职守,保东海郡安宁,不辜负陛下与东海郡百姓。”
“乔大人,可还有话?”朔皇笑眯眯地问。
“陛下,臣无异议。”乔闻珂道。
下了朝,朔皇叫跟着的宫人们先走,然后对封何华说,“随朕去走走吧。”
“何华,是父皇没同你提前商量。”发现封何华始终一言不发,朔皇主动开口,“与林家攀上关系,便相当于整个东海郡都属于你了。”
想要林家的香火绵延不绝,那林家的继任者便得尽全力去保证封何华是未来的帝王,就算将来发现何华太子是女子,他们也得去保。
个中缘由封何华明白,也清楚朔皇这么做对她没有坏处,无论是郑业还是梅启英,都对林家忠心耿耿,东海郡的百姓也都对林家惟命是从,她有了同林家的这一层关系,只需略施恩惠,便可轻易收服东海郡的人心。
朔皇在为她铺路。
花家早就站在了她这头,如今又多了东海郡,封何华接着便又听到朔皇说起了左道之,“朕预备封子旻个一官半职,你意下如何?”
“父皇,子旻有永安公的爵位要继承,况且他将来是左家的族长,不该与朝堂有太深的牵扯。”封何华叹了口气,“我知道父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只是我还是希望父皇下次能够先同我商议一番。”
朔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上了宫中一道角楼,此处地势甚高,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太阳才刚刚升起,满天都是灿烂的云霞,远处的天落山都笼罩在一片云雾中,朔皇指着下边的京城,“何华,你得学会利用。”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能稳固你的地位,那你便该去做,就像这次。”
封何华不答话。
“你先保证了自己好,才能守得住他们。”朔皇侧头看她,“倘若你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你从哪里来的本事去护住天下?”
封何华仍旧沉默。
她的父亲站在她旁边,玄色的帝袍在晨风中被吹动,也不再说话,只是同封何华一道看着下边的京城。
封何华转过身,刻意回避回答朔皇先前的话“父皇,我们下去吧,早上不暖和,父皇注意身体才好。”
然后她脚步顿住了。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梦中,封何华后知后觉,她现在正站着的地方,是那日她在梦里去到的那座角楼。
忍不住又回头,她的父亲站在梦中那位老人站着的地方。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封何华自始至终都是不愿意去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的,然而现在她忽然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原来她真的曾在梦中看到了过往发生过的事情,那位老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位银甲将军恐怕也真的曾抵御千军万马。
那么那个人呢?他会是什么人?
封何华想起了那日那位将她从蛮人手中救了的青年,前些日子她倒是给书灵传了关于那青年的样貌特征,只是书灵至今都没找到符合她描述的人。
“父皇,您可认得这样的人?”她问朔皇,然后描述了一番那青年的样貌长相,着重提了那把刻着蟠龙纹样的宝剑。
“不曾见过。”朔皇仔细思考一番后摇头,“那把剑倒是听起来有些熟悉。”
左思右想朔皇仍旧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那样的剑,索性说道,“先回去用早饭吧,朕命人拿着图样去藏书阁里边翻找,或许会有些线索也未可知。”
然后又问起了这人的来历等等,封何华自然不敢把自己曾经落到蛮人手上的事说出来,支支吾吾的,朔皇有些无奈,“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也过些日子。你同悠之成婚这连半年都不到,加上悠之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着地,你若是在这时候有了新欢,先不说悠之那边,朝中也会有人上奏参你德行有亏的。”
封何华哭笑不得,但是真相自然是不方便说,封何华只得默认了。
怕朔皇说漏嘴叫左悠之多想,封何华又补了句,“父皇可别在悠之面前提起此事。”
这更是坐实了朔皇的猜测,朔皇含笑表示会帮她保守秘密的,封何华仍旧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