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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后来我把沈钰揍了一顿,他就哭着回家找妈妈了。”

    沈致一向寡淡的脸上突然露出罕见的笑容。

    听见谢钱浅接着说:“快毕业的时候,我帮他打过一次架,然后我们就讲和了,后来他就没有再欺负过我。”

    沈致抬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在一边对她说:“你和沈钰…”

    谢钱浅眨巴了一下眼,然后又眨巴了一下眼反问道:“我和沈钰怎么了?”

    沈致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绕了一圈,随后站起身淡淡道:“没什么,以后和他保持距离。”

    谢钱浅的眼神顺着他走到门口,沈致清清冷冷地丢下句:“名声不好。”然后便出去了。

    徒留谢钱浅一脸懵,没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对谁名声不好?对沈钰?还是对她?

    ……

    车子开到老城区,街道开始变得拥挤起来,最后停在一个弄堂前就开不进去了,顾淼从前面那辆车下来,对沈致说:“老大,太叔的店就在这里面,不远。”

    “好,走着去吧。”

    沈致下了车,顾磊和谢钱浅跟在他和顾淼后面,走了大约五分钟,前面两人停在一家古玩店门口,顾淼一掀帘子,沈致便踏了进去。

    太叔早已等候在店里,见沈致来了,还有些激动地从柜台里绕了出来握着沈致的手,对他说:“你可算回国了。”

    沈致喊了声:“太叔。”

    然后让顾磊把一些礼品放下,太叔是个七十多的老头,但精神很好,看着不像七十多的样子,不停招呼沈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昨天你身边这个小伙子已经来拜访过我了,你能回来就好,怕是你再不回来,你们家的那些个不孝子…”

    太叔没再说下去,看了眼沈致身后的顾磊和谢钱浅,沈致轻咳了一声:“都是自己人。”

    太叔才把古玩店的门给带上,转而对沈致说:“我听说你回来后直接接手了翠玉阁,你有什么打算?”

    沈致只是平淡道:“到底不能数典忘祖,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得有人传承下去。”

    太叔有些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不愧是沈常志的长孙,不瞒你说,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你爷爷和你爸走后我就离开翠玉阁了,就是看不惯你那几个叔叔,我虽然不在都城,但并不是一无所知,我听说…”

    太叔压低了声音又望了眼门口的地方,开了口:“他们那些利益集团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其他几个势力比较集中,目前只有沈家一盘散沙,有人在搜集证据,想要从沈家下手,你速度要加快了。”

    沈致眉宇之间拧了几道,突然提道:“太叔愿意跟我回都城吗?”

    太叔笑着摆摆手:“我老了,不中用了,跟你回都城,除了在翠玉阁帮你做做鉴定,走走货,还能干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正说着,古玩店后院的大门被人敲响了,太叔问沈致:“东西带来了吗?”

    沈致瞥了眼顾淼,顾淼把那个装有水滴玉坠的木盒交给太叔,太叔对沈致说:“昨天我这个老朋友正好来看我,不然到哪打听去,你跟我一道来看看。”

    然后转而对顾磊说:“大块头,你帮我看个店。”

    沈致和顾淼随太叔去了后院,谢钱浅和顾磊留在古玩店,后院和古玩店之间有个防蚊的纱帘子,谢钱浅看见太叔打开后门,有个岁数好似比太叔还要年长一些的老头穿着太极服走了进来。

    然后几人在后院的石凳子上落座,太叔把木盒打开放在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面前,说道:“你看看吧,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

    那个老头先是戴上老花镜,然后又从太极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和绒布,将玉坠放在绒布上后,便打开手电筒开始查看。

    谢钱浅靠在后门边也盯着那个老头,老头观察了一会,越看越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太巧了,缘分啊,这对坠子是出自我师叔的手。”

    太叔说道:“你师叔不都走了多少年了,你会不会看错了?”

    这头发花白的老头感概道:“是啊,走了有四十年了,不过我不会看错,师叔当年开窗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他老人家刚开了一道就转头告诉我遇到宝了。”

    沈致此时开了口:“那你怎么就确定这就是当年开出来的料子?”

    老头“哼”了一声:“这世间的臻品都是有记号的,大自然的产物独一无二,我后来开了一辈子也没开出过这种料子的,能不记得吗?你们看这东西,自然光下呈满绿色,来给你们看看里面的结构。”

    几人凑近了些,老头将手电筒打开,提示道:“这块料子十分细腻,外行很难看出结构,注意看水滴下方,这样看是不是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就好像水滴汇集到底,坠坠预滴?其实是色度有细微的变化,肉眼很难分辨出来,最下面有道月牙状的绿带,很小,你们注意看。”

    经他提醒,好似玉坠的颜色在手电强光下的确产生了一种渐变之感,如果不是这老头子提醒,几人根本看不出来,即使经过他提醒,不懂行的顾淼也没能看出什么。

    老头将手电一关,回忆道:“这对玉坠叫水中捞月,师叔当时对我说,好的料子不需要复杂的雕工来破坏这种浑然天成的美感,他老人家静坐了三天,发现这块料子里有两个很难察觉的月牙状绿带,于是出了两枚水滴状的玉坠,将月牙绿带分别沉在水滴底部,又由于这块料子的颜色有着肉眼很难分辨的色度差,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满绿,可一旦戴在人的脖子上就会有种鲜绿欲滴之感,所以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我印象非常深刻。”

    沈致出声问道:“你刚才说一对?”

    老头点点头:“是的,一对,后来出给了当年一个大户人家,我师叔还赚了一大笔,那户人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只可惜…”

    老头将这枚玉坠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中:“如果这枚玉坠是你拍卖所得,现在已经流通到市面上,说明那户人家大概败落了,很有可能当年那对姐妹花都不在了。

    我前些年,应该是五六年前,在一个画展上看到过一个人佩戴类似的吊坠,只是距离太远,我又不认识人家,所以不能确定,你这枚月牙朝上,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当年那户人家大小姐的贴身物。”

    刚说到这,正好前面有人敲门喊着:“太叔,开不开张啊?”

    沈致抬头对太叔说:“您忙。”

    太叔起身:“那你们先聊着。”

    说着对里面喊了句:“开张开张,来咯。”

    他把纱帘一撩,谢钱浅正好靠在门口,阳光穿过轻薄的云层落在她白净的侧脸,那双浅色的眸子淡淡的,透着少女的清澈和柔润。

    原本坐在石凳上的老头,忽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喊了声:“小小姐?”

    第17章 chapter 17

    当时谢钱浅就抱着胸靠在门边, 那个老者的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了,看人的视线不是很聚焦,以至于他对着谢钱浅喊“小小姐”的时候, 她还下意识往后看了眼,但是她的身后是顾磊。

    沈致和顾淼也抬起视线朝谢钱浅看去。

    老人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向站在门边上的女孩,又频频摇着头:“太不可思议了, 竟然会有如此像的人。”

    沈致侧眸,问道:“像谁?”

    老人的视线依然贪婪地落在谢钱浅的脸上,面色凝重地说:“像小小姐。”

    说罢转过身指着桌上的玉坠:“就是这枚玉坠主人的妹妹。”

    顾淼整理了一下他的话:“您是说我们钱多长得像当年那个大户人家姐妹花的妹妹, 是这意思吧?大爷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能认得那对姐妹花的模样?”

    老人却说道:“当年四九城内,东城富西城贵, 我师叔专做东城的生意, 传言西城有佳人, 出自苏佳苑,说的就是苏家这对姐妹花,那时候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哪有机会攀上西城这些金贵的人家。

    我当年有幸跟在师叔后面送坠子时远远瞧过一眼, 忘不了。”

    那“忘不了”三个字老者几乎是叹息着说出口, 带着一种魂牵梦绕的思绪。

    老者说完后便再次看向谢钱浅, 问道:“苏锦绣是你什么人?”

    谢钱浅淡色的眸子缓缓垂下,看着脚边的影子:“我外婆。”

    老人恍然大悟地喃喃念着:“怪不得,怪不得了。”

    “你外婆她?”

    “不在了。”

    老者怔愣了半晌,浑浊的双眼有片刻失神,而后又看向那枚玉坠, 感慨道:“看来那些传言并不假了。”

    谢钱浅抬眸皱起眉:“什么传言?”

    “我后来听说,苏家大小姐苏锦纭嫁给了当时一位身份显赫的大领,但结婚第二年北平被围,他们一家离开了四九城,有人说大小姐一家在逃亡的路上被害了,也有人说那位大领被杀后苏锦纭带着仅有的下人逃去了台湾。

    不过…”

    老者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玉坠上:“她应该没能走掉,否则这个不会出现在市面上,这可是大小姐的贴身物,她离开四九城时没有后人,再后来小小姐也不知去向,那几年局势动荡,等稳定下来后苏家这对姐妹花早已淡出人们的记忆中。

    如果你是小小姐的外孙女儿,那很有可能你就是当年苏家唯一的后人了。”

    老者指着玉坠说道:“玉凭缘寻人,一玉等一人,兜兜转转,都是缘分。”

    老者的最后一句话,让谢钱浅似水的眸子里搅动着复杂的光,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家族史,在一个不认识的外人口中。

    她从出生起就住在那个海边的小城市,无忧无虑,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听人说,木子女士在怀她六个月的时候,她的父亲溺水身亡,就死在家门口的那片海。

    她至今无法想象当时挺着大肚子的木子女士,是如何承受丈夫的突然离去,然后把她生下来,再养大。

    可在她的记忆中,木子女士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她从来没有因为生活的变故而厌恶这个世界,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木子女士把所有的美好和爱都给了她。

    而她的外婆,老者口中的小小姐,谢钱浅还是有些印象的。

    外婆老年住在离家不远的敬老院,她腿脚不好不能走路,需要常年卧床或者坐轮椅,木子女士一个人无法同时照料老人和小孩,于是把她的外婆安置在了敬老院。

    可尽管这样,她每天放学,木子女士依然会带她去旁边的敬老院和外婆玩一会。

    她记忆中的外婆是个一丝不苟的老人,即使她坐在轮椅上戴着老花镜,床边依然会放着漂亮的鲜花,还有几本厚厚的书,小时候她会翻外婆的书看,可是那些字和木子女士教给她的并不一样,她一个也不认识,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外婆看的都是英文原版的书籍。

    外婆手很巧,她会缝衣服,做头绳,还会帮她梳头,如果幼儿园有活动,木子女士总会把她送去敬老院,让外婆给她梳上一个美美的发型,幼儿园的小伙伴总是羡慕不已。

    来都城后,她就把长发剪了,因为…没有人再会为她梳漂亮的小辫子。

    这些,是她对外婆所有的记忆。

    木子女士走后,她被人接去都城,临走时,外婆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去沈家要听话,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在她离家的第四个月,沈家人告诉她,外婆去世了,亦如四个月前学校老师找到她,委婉地告诉她木子女士出车祸了一样。

    她没有见到她们最后一面,就像一个寻常的消息,她只是一个被告知者,没人会在乎她的感受。

    从那一刻起,谢钱浅便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

    从古玩店出来后,她落在最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跟着他们。

    两辆车依然停在弄堂口,沈致在车前停下脚步对顾淼和顾磊说:“我去趟曹警官那,你们不用跟着了。”

    顾磊他们走后,谢钱浅低着头准备绕到副驾驶,沈致却忽然打开后座车门对她说:“坐过来。”

    她回头看着他,沈致只是立在门边,眼眸幽深,似乎还轻拧着眉。

    谢钱浅看了眼后座,犹豫地开了口:“顾淼说让我尽量不要靠近你。”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了。”

    “他发你工资还是我发你工资?”

    谢钱浅抿了抿唇,果断上了后座。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虽然没有碰到对方,但距离很近,近到沈致身上的奇楠沉香无形中环绕着她,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烦闷。

    车子驶出这里后,沈致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地取下了奇楠珠在手指间把玩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上“关铭”两个大字跳了出来。

    沈致嘴角散漫地撇了下接通电话,关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哟,还肯接我电话?我当你把我拉入黑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