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把她带到英国来的时候，她状态很不好过一段时间，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生活并没有给她一潭死水的心情带来一丝波澜和新鲜感，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有太阳的时候就喜欢窝在家里的草坪上晒太阳，没太阳的时候，就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看书，沉默的那个样子让人心疼，也让人不敢去打扰她的清静。”

    “那时候我就想，即使她是这样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我也可以医好她，我会让她爱上英国，也会让她跟我留在英国，就像我们当初定下的姻缘那样，兜兜转转，我们还会在一起，而她虽然爱着你，但却情深缘浅，我是很有自信的，可却还是败给了她，败给我突如其来的一个小生命。”

    “我知道她善良，也知道她因为小时候家境的原因，很喜欢小孩子，对小孩子也很在耐心，但却没料到他会对我的，甚至可以说是来历不明的孩子还那么上心，”他顿住，抬眸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地聆听着的程习之，“我听说程习恺的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我想你也应该很了解一个初生的婴儿有多烦人吧，可是她没有，她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一丝的嫌弃之色，就连我都崩溃到想要抓狂跳脚的时候，她一个，跟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却是没有，她很耐心，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会的就什么都上网查，不懂的就跟那些英国的新生妈妈一点一点地交流，闲暇下来的时候就常去各种母婴论坛里逛，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到底该怎么样才会把棉花糖带得更好一些。”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棉花糖刚刚一个多月的时候，我妈突然搞突袭来看我，因为之前对她存有误会，所以连带着也不相信棉花糖是我的孩子，就将她从我家里赶了出去，英国的十二月，她一个人带着棉花糖去酒店，路上受了寒气，小家伙一下子感冒住院了，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只能输液治疗，孩子太小，找不到血管，护士扎了好几次针都不行，棉花糖疼得在她怀里哭得哇哇叫，她开始还很坚强地忍着，后来就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棉花糖就跟护士大吵了一架，吵完了以后又一个人抱着棉花糖坐在角落里痛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哭得很痛，哭得连我一个知情的人都认为棉花糖就是她亲生的女儿，不然她何以会那么痛？我在一旁怎么安慰都不管用，到最后棉花糖不哭了她还是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掉眼泪，那是去英国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第一次见她哭！”

    虽然这些事已经距那时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可康衍炜提起时，眼眶仍是微微地有些热了，他垂头掩饰了下自己的情绪，所以也就没有看见他说这些的时候，程习之滚动着的喉结及他幽深眉眸里的蔓延的疼意。

    “是前不久她才刚告诉我的，当年心如死灰的跟我来英国是因为掉了孩子，我听完就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疼我的女儿，说实话，我没有怎么地追求过她，倒不是因为不会那些套路和招数，就只是觉得那些都不适合也配不得她，我觉得她就是属于那种喜欢细水长流的小女人。你那时给我打电话问我喜不喜欢她？其实我对她已经不是喜欢了，是真真切切的爱，可惜我们之间注定是要错过，现在你过来找她，说要跟她在一起，我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即使我再不想承认，棉花糖就是原因和症结所在，没见到你之前，我想过要狠狠地揍你一顿的，可是我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如今我的形象也是一个父亲，我要为我的女儿做好榜样，但我也确实没有想到，我们俩个都会这么平静！”

    “程习之！”他扭头看他，眸眼里已经没有了三年前陶国安刚出事时的那种仇视和愤满，“你会对她好的是吗？也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你会都将她保护得好好的是吗？”

    “你现在是想要跟我要一个承诺吗？”程习之徐徐地吐出一口烟圈，唇角的笑意意味不明。

    “算是吧。”康衍炜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虽然态度瞧起来挺散漫的，可说话时的眼神则是格外的认真，“如果你还会像以前那样伤害她，给我机会让她到我身边，那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放她走！”

    “呵，”程习之听得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何必总是执着于心思完全不在你身上的女人？”

    康衍炜被他这句话刺得有隐隐的怒意，额头上的青筋也突突地跳着，“我怎么样不用你管，你就给句痛快话！”

    程习之深沉地睨他一眼，眉眼之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都要有一种仪式感，“我的女人我凭什么不好好守护着？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喜欢先做好了再说。”

    康衍炜，……

    他怎么就是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而他又怎么可能没听懂他话里的冷嘲？

    有些话其实程习之并不想说的，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总是像个女人似的也太下档次了，可是林越涯的那些资料总是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蹦着，还有棉花糖那甜嘟嘟的小脸蛋，他真是越想越觉得这大名鼎鼎的康大少爷是个渣男！

    虽然以前他也渣，但他感觉他真没有渣到他那个地步，竟然连认一下孩子亲妈的勇气都没有！反而还每天叨叨地把他的小太太锁在他的身边，还很装逼地将他骗了一场。

    他可还没有忘记那日在朝阳大饭店的大厅里，这男人是怎么挑衅他的。

    他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看他，“没事的时候多想想你该珍惜的到底是谁！”

    康衍炜明白他这是意有所指，他勾起唇角嗤笑了下，“这句话你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

    程习之，……

    还真是冥顽不灵啊，他抬眼漫不经心地打量他，真不知道除了这副皮相以外，林家大小姐还看上了他哪一点！分明一无是处嘛！

    唔，不过他这个人向来也没没什么好心眼，何况他就是觉得这男人欠收拾，所以他十分期待他与林家大小姐接下来的发展！

    时间已经很晚了，想起之前小太太的交代，程习之掐灭烟头站起了身，他望着还在若有所思地喝着酒的康衍炜，双手搭在了黑色的皮带上，“走了！”

    康衍炜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分，是有些晚了，他也站起身，“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程习之不答反问他，“我就应该有吗？”

    “……”

    说起来俩个人还真是般配，敷衍人的时候都是一个死样子。

    康衍炜没有让程习之送他，也没有打车，出了酒吧以后，他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吹了好一阵子的夜风以后才踱着步子回别墅。

    有了女儿以后对生活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已经好少半夜里出来逛一逛了，倒不是因为没有时间，陶乐乐一直将他的女儿照顾得很好，她们也给了他足够了自由，只是做了父亲以后肩膀上就多了一份使命，他也知道陶乐乐胆子小，所以晚上的时候他也很少出门。

    现在，此刻，就走在这繁华无比的街头，他的心情忽然说不上来的沉重，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说了会放她走，那么，他就一定会放她走，何况他心里也很清醒，就算是他不想放，依程习之那个人的能力，他也有一百种方法逼着他放，不过是那个男人现在更多地考虑了陶乐乐的感受，所以不想跟他撕破脸，不然，他刚刚怎么可能会不揍他一顿？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了，自从那晚过了以后，今天喝的并不多，他的意识也很清醒，越清醒就越难过，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帮他带女儿了，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脏那里就像被无数根细针狠狠地扎了似的，细细麻麻的痛，这痛楚铺天盖地地包围着他，令他觉得呼吸困难，这一生，大概都没有人像她照顾棉花糖照顾的那般好了吧，而这一生，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平静的生活了吧。

    呵呵，想到这里，他仰天悲凉地笑了两声，果真是有些事早想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待真正来临的那天还是会难过到无以复加。

    别墅里的灯都已经暗了下来，他站在院子里偌大的草坪上，脑中闪过陶乐乐刚来英国上坐在草坪上看书晒太阳的恬淡样子，闪过有了棉花糖以后她经常抱着棉花糖荡秋千时笑的幸福的样子，他还记得棉花糖过一周岁生日的时候，他请了摄影师来家里，那一天，他们穿了亲子装，那位摄影师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他们明明就是那么像一家三口。

    他想了很多很多，直到酒意渐渐上来，困意渐浓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房子里，他想去卧室看看她，最后也作罢了，这个家里，真是角角落落里都是她的影子，他想，大概她走了以后，这个房子会跟他一样都变空了吧，他知道，她跟了程习之，就代表着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