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连卫少思这种迟钝的人,也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恍然清楚感知到她的身份,
是大熙的公主。
安置在京城的流民已出现疫病症状,还是卫少思告诉赵歆的,他本就挂念江南流民的事,告诉赵歆也是为了请辞,他打算去京城看望流民的病症,此事未了结之前,他也不好麻烦赵歆这样的贵人。
却没想到,赵歆在听他说完所了解的流民疫病之后,点了点头,道,“我与你一同去。”
此话一出,别说卫少思,就是观内的侍女护卫也多有劝阻,然而赵歆执意,谁也阻拦不了。
赵歆连丹儿和骊儿也未带来,虽说她们对赵歆已是忠心耿耿,哪怕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会私自向陛下娘娘禀报,而是愿意同往,但赵歆还是勒令她们留下,而是挑了四个侍卫随行,毕竟她们体质不比侍卫身强体健,容易染上疫病。
卫少思开始还为洛河公主踏足此地的事担忧着,但很快注意力便被流民所吸引走了。
有些灾民出现了呕吐,浮肿的现象。
疫病不说有千百种,但少说也有几十种,引起的根源不同,体质不同,或是中间又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贸贸然对病症下决断,是医者的失德。而卫少思需要的是对更多的人把脉针灸,找准病根。
而在这些衣衫褴褛,又因为疫病而显得肮脏不堪,甚至带着恶臭气息的灾民之中,卫少思等衣服干净整洁的几人有些显目,但因着赵歆特地遮掩打扮了,也不会太让人奇怪。
宫中也派太医来过,只是迟迟未有结果。
也亏得赵歆带的是训练有素的护卫,若是侍女,只怕看到这些,不说吓得花容失色了,也得劝赵歆退散避开,免得污了千金之躯,反倒是添麻烦。
几个护卫虽是惊讶,但也都是尽忠职守,沉默寡言,护卫在公主身边,尽量让公主与灾民不要太靠近。
而赵歆却是摘下了斗篷的兜帽,蹲下身来,亲自为一位虚弱坐在门口的老人把脉。
这也是赵歆会来的主要缘由,单是卫少思一人,再厉害恐怕也无法立刻就找出治好疫病的法子。
而赵歆,论医术连卫少思也叹服不已,但她也没办法在连病人都未见过的情况下,就能弄出药来,那就不是神医而是神仙了。
第63章 公主万安
赵歆这一先斩后奏,微服出行流民棚, 到底没瞒多久, 第二天的时候, 居于宫中的赵缙就知道了。
安置的灾民中出现疫病的事, 赵缙早就知道,太医署也已经在研究药方了,他压下此事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京城中的恐慌,疫病终究不是小事。但他没想到, 洛河会出现在那里。
赵缙忙着朝务, 日理万机, 对清缘观的事了解不多, 但皇妹与卫少思来往相交,他却是知道的,也派人查过他的来历,知晓他品性纯良,多年来行医救人,也不会是贪图富贵而接近皇妹的人, 所以也就没有多管。
还有洛河学医, 以及卫少思在山下义诊之事。
赵缙知道后, 也就是感慨他家皇妹果然是心思纯善, 连那些药材的花费都是从她的私库中出的。
但赵缙绝想不到, 皇妹会心善到这种地步,亲临出现疫病的流民住处,还为百姓诊脉看病, 关心问候。
这些事哪怕赵歆身边的护卫侍女对她再忠心,也不敢向皇帝隐瞒这事。
赵缙这回已经不是感动了,而是惊吓,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派人把皇妹带回来,然后让太医为她诊脉,第二反应就是这事不能让皇后知道。
赵缙知道洛河在清缘观喜欢看医书,还常和那个卫少思谈论医理,可能也学了一些,但赵缙也不会相信,皇妹的医术有多好。
他更相信是因为洛河心怀仁慈,怜悯灾民,才会去那样的地方。
唉,洛河在道观里当她逍遥自在的公主,不好么,赵缙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赵歆在去过流民棚后,并没有回清缘观,而是在京城的一处别院住下了,卫少思看了一天的病,回来后也不休息,而是专心研究着药方。
别院也备下了三个库房的药材,都是赵歆命人拿她的手令用银子在京城乃至附近其他州县各药店买的,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准备好了,卫少思所需要的没有一样是缺的,甚至还要多,供卫少思予取予求。
卫少思既惊叹于她的大手笔和身为权贵,手下人的迅速行动力,也感念于好在洛河公主心怀百姓,实在不是他心性偏激刻薄,而是见多了,就连这次的江南水灾,虽说天灾,但却终归于人祸。
赵歆让底下人配合卫少思试验药材,而她估摸着皇兄也该知道了,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给皇宫里来的人,让他们转交给皇兄。
皇宫中,赵歆在派去的太医那得知,洛河公主身体无恙,未见有染上疫病,便松了口气,后又看了皇妹的信。
赵歆在信中道,江南水灾惊动朝野,如今好不容易平息,灾民却染上疫病。难免流言四起,有碍皇兄名声,她亲临流民棚,虽然举止出格,但却至少有着皇室身份,也能替陛下安抚民心。
灯下写着脉案和药方的赵歆:“唉,想找个理由给人看病怎么就这么难呢。”
9526也深有同感。
其实给流民看病一事,赵歆并不在意她的公主身份,身为医者,为人治病本就是天职,她虽然没有崇高到这种地步,但也是下意识的习惯了。
却不想她不在意,很多人却在意,比如皇兄赵缙,还有皇后等人。
赵歆的信到底是劝住了皇帝,过去也有先例,每遇灾祸,难免会动摇人心,所以不乏有亲信大臣,太子皇子,甚至有天子亲自安抚百姓。
而且赵缙也看到了皇妹的坚持,只能命太医署的人尽快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方,又多派了些人保护公主安全。
他要忙的事还有更多,江南赈灾还有清理恶瘤的事还未解决,天下那么多事,除了江南水灾还有别的事。
而有了赵缙的默许后,赵歆行事也能放开许多,
虽然还未研制出药方,但赵歆已经命人熬了几大缸的防瘟解疫的药汤,药方也是由卫少思和太医看过,虽不能根治,但至少能抑制疫病的扩散。
而赵歆既然说了是要替皇兄安抚灾民民心,也就不好再掩盖身份了,而是光明正大施为。
这些则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清缘观观主的名义。
灾民们没想到这几日出现在流民棚,和卫大夫一同替他们细心诊治穿着玄色斗篷的少女竟会是当朝洛河公主,清缘观观主,纷纷感念天子爱民,公主仁德。
公主这般善心,难怪愿意为国祈福。
公主也如卫大夫对他们一样,丝毫没有嫌恶之色,也不畏惧待在这里染上疫病,让灾民们感动不已,也觉得安心,连公主都出现在这里了,更是证明了皇帝珍爱黎民百姓,不忍看到百姓受灾。
赵缙也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太医署正在研制药方,挽救受灾百姓。
洛河公主,也是清缘观观主出现在流民棚,不惧疫病与灾民共患难的事很快也传遍了京城。
有暗嘲洛河公主傻的,为了几个百姓不顾自己的性命,也有说风凉话的,但更多的人也是敬佩洛河公主此举,有如此胆量和善心,不愧为大熙公主。
而赵歆亲自坐镇流民棚,京城的官员也不敢敷衍了事,而是尽心打理焚烧染上疫病灾民的尸体还有衣物,清理流民棚的卫生,还有供给灾民粥饭,更是为卫少思施药问诊提供了方便。
好在疫病发现的及时,尚能控制的住,卫少思不眠不休地整理脉案和赵歆送来参考的药方,又有足够的药材供他试验,终于在第四天研制出了药方。
在让一些病情严重的灾民服药后,不到半天,病情果然有起色。药方也送到了宫中,由太医署的人试验。
将近四五天的时间,流民棚的疫病已经消失了。
赵缙也召见了洛河公主,神色带笑,“洛河,你这次要朕如何赏你?”
不仅研制出药方的卫少思是洛河带来的人,而且洛河安抚流民也有功劳。
想到上次赵缙说这话,结果给她弄来了一桩婚事,赵歆嘴角微微抽了抽,但神色仍旧温和,轻轻一笑道,“洛河斗胆向皇兄引荐一人。”
“卫少思。”她清丽的眉目间透着坚定之色。
赵缙点了点头,“朕知道他,此次治疗疫病有功,朕打算让他进太医署,担任医正。”
医属于士农工商中的工,地位并不高,医者身份最高莫过于皇宫中的太医,卫少思一个落魄世家子弟,从平民百姓一跃成为七品医正,也的确是莫大的恩典了。
但赵歆求的却不是这个,她目光沉静道,“洛河希望卫少思为医官,但却不是宫中的太医。”
赵缙微微一愣,却立刻明白了洛河的意思,但却有些惋惜不舍得人才,卫少思的医术不输于宫中太医。
赵歆又道,“皇兄若是需要,有事再召他也不迟。”
宫中的太医不少他一个,但民间却少他一个好大夫。
赵缙想了想,便也答应了,虽说少有此例,但依着洛河和卫少思的功劳,这个请求不算过分。
除了封赏卫少思的事,赵缙还提到了,到京城的流民都出现疫症了,何况是江南那数十万灾民,只怕不比京城的情况好,赵歆也知道了皇兄已经准备派一批太医过去了。
赵缙:“朕准备让卫少思随行去江南。”
“江南出现的疫病与京城的大同小异,卫少思能研制出治疗京城疫病的药方,想来对江南之行也有帮助。”
赵歆回去后,便告诉了卫少思这件事,他自己倒是挺高兴的,也郑重谢过洛河公主的帮助,他虽不怎么通世情,也知道洛河公主为他讨的这个恩典,能让他在行医上更方便,还有官身保护,却不受朝廷拘束。
而去江南的事,其实即便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也有意在京城疫病消失后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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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歆回到清缘观后,又继续过上了她悠闲自在的日常。
江南的事也很顺利,据说卫少思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连皇兄赵缙对他也是大为赞赏,引得岭南卫家那边还找上了门,想让卫少思重归门下,谁让他在江南名声甚大,且颇得民心呢。
卫少思没怎么理会卫家的热闹,也没有随太医们回来,而是留在了江南,还开起了药堂,不过他的药堂却是教书育人,传授医理的。他漂泊多年,也觉得自己是时候将在药理上的所得体会教给世人。
赵歆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药堂就是她赞助建立的,纵是皇帝赏赐颇多,卫少思的囊中也依旧羞涩,还是习惯性对贫民义诊,不让其为缺医少药而误了性命。
“这也算是支持古代医学事业了。”赵歆感叹道,反正她在现代的时候这种事也没少干。
第64章 公主万安
转眼间,赵歆在清缘观待了三年, 宫中多次来信让她回京, 不过都被赵歆给推却了, 但这次皇后有孕, 赵歆也不得不回去看望了。
连御用车驾都准备好了,赵歆就知道皇兄也希望她回京一趟。
赵缙为洛河准备的御驾显然超过了公主的规格,但既然是他亲赐,也无人说什么,
即便没有摆出公主仪仗, 看到这华贵不同凡响的车驾, 也自然避开退散, 甚至不会抬眼去瞧,谁知道里面坐着什么样的贵人。
倒是有一个人不同,一身青衣容貌还算俊朗的年轻人,毫不畏惧的姿态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望向车驾,绣着金丝凤凰缀以珊瑚的华盖, 车窗的轻纱明珠帘间, 隐隐约约显露出车内的佳人身影。
他望向车驾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艳, 即便看不清容貌, 也能猜得出绝对是位美人, 尤其是车驾的华美富贵,更让这份美丽令人心动。
待车驾走后许久,年轻人仍是久久不能忘怀, 他身旁衣着显贵的络腮胡大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弟,怎么了?”
年轻人,也就是林运向他打听道,“坐在车里的人是谁?”
他刚来京城不久,比不上金山海久居京城,又是个人脉广的商人。金山海也只当林兄弟是好奇,给他解释道,“那是皇家的车驾,看随行的侍女打扮,应该是当朝洛河公主。”
林运好奇道,“为何这么说?”
金山海又详细给他道来,“洛河公主三年前就到清缘观担任观主,为大熙修行祈福,所以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在道观的打扮。”
林运回想起方才车驾旁随行的侍女,的确如金山海所说。
“洛河公主与当今并非一母同胞,但却备受宠信,而且洛河公主不仅娴静温雅,而且仁心仁德……”
金山海在京城待过,知道许多关于洛河公主的事迹,他虽只是一介商人,但也钦佩不已,到如今还有不少人记得当年洛河公主举荐人才,安抚民心的功绩。
“洛河公主。”林运念着这几个字,目光里透着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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