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周明嘉的本意是劝慰妻子,不要在意无关人等的话,扰乱自己的心绪折腾自己,最后难受的也是自己。
不想杨思薇听到他的话,非但没有被安慰道,而且更加多想了。
对于别人背后的议论她又心里难受,忍受不了,连表哥都劝她忍,这一切都是因她容貌家世都不如公主,也帮不了夫君。
杨思薇望向周明嘉,目光中透着哀怨道了一句,“若是你当日娶了洛河公主就好了。”
周明嘉闻言大惊失色,立刻捂住了妻子的口,声音也从温润和气变得严厉了起来,“此话不可再说。”
听见二少夫人这句话,除了周明嘉和贴身侍女燕儿,还有房内和在门口的两个侍女。
周明嘉年纪虽轻,但却够果决,立刻找了个理由让人把燕儿还有那两个侍女堵住嘴,以偷窃府内财物为由立刻打死了。
他虽然不知道周府是否有皇帝的人,但这话一旦被有心无心的人传了出去,那才是真的祸事。
知晓皇帝当日有意将洛河公主许配给他的人不多,祖父苦心下令禁止周府内有人提起此事,真正目的是为了平息陛下的怒意。
陛下爱重洛河公主,会为此事生气,乃人之常情,便是天子也免不了。
但若是随着时间过去,所有知情人忘记此事,无论公主和陛下都没有什么损失,依周阁老对皇帝脾性的了解,很可能不会再计较这件事,到那时周明嘉展露足够的才能,陛下心中又没有什么芥蒂,也自然会因为他的出色而重用他。
周明嘉感激祖父为他费心,却没想到先是母亲犯错,现在又是妻子失言。
皇家公主岂是在闺房的夫妻私语间可以随便妄言调笑的,尤其洛河公主还尚未出阁。
若是陛下知道了,岂止是他前途堪忧,连周府都免不了受牵连。
杨思薇却不懂,甚至因为周明嘉的果决,亲眼目睹贴身丫鬟燕儿被活活打死而吓晕了过去,醒来后也是哭哭啼啼。
听见儿子院内出了事,侄女薇儿又晕了过去,杨氏也立马赶来了了。
在知晓了所谓缘由后,杨氏脸色不好,立刻横眉指责起了儿子,“不就是下人偷了两样东西,发卖出去就是了,薇儿又是再心善不过的人,你居然当着她的面打杀她的贴身侍女。”
说着又是扑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又柔弱的杨思薇,殷殷切切道,“我可怜的薇儿,是姑姑不好,让你受欺负了。”
周明嘉心中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但又不好向母亲解释缘由,只好任由她训斥。
但周阁老和周老夫人却不蠢钝,也信重周明嘉这个孙子,知晓他却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狠辣行径。
何况这看起来更像是在灭口。
周阁老心中一凛,直接让长子周延把他媳妇杨氏带下去了,让她少插手明嘉房里的事。
周延虽然不懂,但却听从父亲的话。而且要不是父亲说,杨氏到底是明礼和明嘉的母亲,周延早就为了向圣上表示忠心,把杨氏给休弃了,之后对杨氏也没了什么好脸色和夫妻情谊。
杨思薇醒来后,经此一事,再也不敢多嘴了,哪怕姑母兼婆婆杨氏来看她,她也没敢把那天的事告诉她。
对表哥周明嘉的认知也发生了改变,意识到夫君并不完全是那个谦谦君子说话如春风细雨的表哥,一旦狠起来也让人胆寒。杨思薇更不敢让表哥知道,她曾在姑母冒犯洛河公主中作梗这件事了。
知晓的人并不多,洛河公主是不在意周家的人,没了婚事反倒更轻松,也就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宣扬出去。杨氏也没意识到侄女的小心思,被她劝了两句就闭紧了嘴。
虽然对从小陪在她身边对她忠心耿耿的燕儿还有那两个无辜的侍女愧疚不已,但杨思薇心底微松了口气。
但周明嘉却很失望,他知道妻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可不想连这点事都不知道,这以后出府交际可如何是好。
祸从口出,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更是大忌。
而杨思薇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绣花看书,也是该好好学习世家妇的礼仪的。
周明嘉直接略过了他母亲,他母亲若是能做好,杨思薇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知道母亲一直疼爱表妹,怕她受委屈也没让她和家里的女儿一起上课,但是没想到连这些东西都没教给她。
周明嘉希望祖母能好好教导妻子,不要再做出这种给周家惹祸的事了。
杨思薇不知表哥这番苦心,她心思又敏感脆弱,只当是表哥嫌她是小门小户,不比世家贵女,这些还正合了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可见杨思薇全听进去了,半点没被周明嘉开解通透。
结果自然又是一夜垂泪。
第二天红着眼睛柔柔弱弱地到老夫人房里请安,惹得周老夫人一通不喜,周老妇人也不解明明过去还是个挺温柔会说话的姑娘,怎么如今嫁了明嘉,却越发处处显露出短处来了呢。
到底是配不上孙儿明嘉,周老夫人心中叹道,只想着为孙儿好好一番教导,培养出个能拿得出手的孙媳妇。
杨氏听说这事后,却是不满至极,又担心薇儿在老夫人那里吃苦。做人儿媳妇吃的苦,杨氏虽未怎么受过,但也听过不少,原以为薇儿嫁给明嘉,做她的儿媳妇就免了这苦,现在却成了还要到老夫人房里听教导规矩。
她有心找大老爷周延帮忙,但周延根本就不管后宅之事,宁愿在衙门里尽忠职守,也不肯回家听她埋怨。
杨氏就又找了儿子明嘉,说起来她还是埋怨儿子的,好好的让薇儿去老夫人房里学规矩做什么,万一老夫人磋磨薇儿怎么办?
周明嘉才听了两句话,俊秀白皙的脸庞立刻浮现严肃认真的神色,“母亲止言,祖母仁慈厚道,对后辈都是善待的。祖母愿意教导薇儿,那是薇儿的福分,母亲以后不要再管了。”
他心里又气又无奈,母亲这是怎么了,越发糊涂了,连祖母都敢妄加非议。
看着儿子出言告诫她后,好似恭顺地行礼告退,远去的身影,杨氏忽然间心都凉透了。
第62章 公主万安
清缘观,
赵歆一身蓝白的道袍, 看似素雅, 却不普通, 不但是用的上等质地面料、有明暗绣纹, 多有繁复。
皇家道观的生活无忧,哪怕是道服也是上等,何况还是给公主准备的道服,即使再简单, 宫中的手艺出众的绣娘也会令其古朴简单而不失公主之尊的雍容气象。
在清缘观也住了两个月, 赵歆可说是神清气爽, 清闲如浮云朗月, 用道观丹炉炼药,还是看书都不过是闲暇娱乐之举,偶尔和卫少思交流一下医术。卫少思义诊,她也只需吩咐人从旁协助就好。
许是她的心情甚好,连伺候笔墨的女官丹儿也感觉到了,当初公主从繁颐园到清缘观时, 她本还想存着劝阻的念头, 公主金尊玉贵, 怎能受得了道观清苦。不想, 公主在这待了一段时间, 倒是比比宫中时好看了几分。
丹儿望着洛河公主,觉得不似宫中富贵花,而是清风朗月, 而这身素淡秀雅的道服也不知为何穿在公主身上无比贴合,气质更为出众。
不仅如此,公主身体也康健了许多,随行的太医诊过几次脉,都说殿下的身体已不似以往孱弱,她伺候公主左右,也未见公主有咳嗽发热的小疾。
丹儿的念头一下子就转变了,清缘观不愧是皇家道观,清幽宁静,自然恬淡,这里的山水气息都养人一些。
哪怕是她感念的医术卓绝的卫先生,她也觉得若不是公主到清缘观来,也遇不到卫先生。
赵歆提笔写的是之前与卫少思谈论医道的一些心得,虽说赵歆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保证,但写下来做个念想也不错。
写了一会儿停下笔,丹儿立刻过来为她收起这些纸张,还道,“观主,骊儿已经备好了清心果茶。”
“好吧。”赵歆随意至极道,也不用拘着自己举止,连身边的侍女仆从也放宽了些,不必像在宫中那般多礼规矩。
其实她除了这一身道服,其他道士的配置都是没有的,诸如拂尘,哪怕是有,赵歆也没拿起来过几回。
赵歆很清楚,她也就是装个样子而已,不然难道继续留在宫里,和周家的婚事虽是推了,但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桩,还不如索性一道解决了。
卫少思在清缘观住下的事,皇兄不会不知道,却没有横加干预,更没有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连面都不能见。
这便是公主与修道观主的区别了。
若她还是宫中的洛河公主时,难免不受到礼教皇家规矩的束缚,连出宫都难,何况是与人交往。
虽贵为金枝玉叶,但无论是眼界还是所思所虑都受到局限,原身不就是如此,她怨自己对大熙的衰败而无能为力,可又有谁曾教过她如何做,她所受到的教育无非是维持皇家公主之尊,于世俗相夫教子,遵循三从四德,言行举止不敢有任何逾越。
被束缚的金丝雀富贵花,又如何有能力去保护她所珍爱的人和东西。
不过想到当了个观主后的轻松自在,万事不扰。
赵歆饮着果茶,赏着梧桐静听秋雨,心中悠悠叹道:“难怪那么多人利用宗教之名来行事。”
9526莫名想起了缥缈门,其实也是个邪教来着。
赵歆是感叹她这还只是半路修道,顶着个女冠的名头在这悠闲,就已经被当成超然物外,无人管教了,说起来也还得归于大熙皇室自太祖起就崇道,要是敬佛,那赵歆可能就要换个名义了,而且修佛不比修道,还要茹素。赵歆就是不怎么重口腹之欲,也不会在能享受的时候为难自己。
这雨一直下,不便外出,赵歆便捡起了琴棋书画这几样,这些原身本就都会一些,更不说赵歆过去也有大把的时间与人下棋。
偶尔她还叫卫少思来陪她下棋,可惜卫少思于医道上天赋异禀,棋道上却是一窍不通。虽说卫少思也算出身世家,不过他年幼时家道就已中落,母亲还病重在床,奉药问诊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学君子六艺,学医后更是独专此一道。
出身世家,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无用的虚名罢了。
而且以他本性纯善,哪怕与人对弈也只会防守,不会进攻。
除了从琴棋书画这几样中寻求乐趣,赵歆还看起了书,想想她曾经还遗憾过没能看过古代的丰富典籍,在古代书籍知识都是极为珍贵的,多为私藏,连卫少思在道观看到一些有关药理的书都欣喜若狂,爱不释手。
赵歆也知道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可惜在现代,一本古籍孤本都能卖出天价来,还是残缺有遗漏的。
这回倒是多亏了公主这个身份,哪怕有名的珍本典籍藏于世家,但世家众多,能与天下之主皇室典藏相比的也没有几家了。
天下之滨莫非王土,也不是一句虚话。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赵歆最喜欢的还是史书,过往千百年,虽有战乱,但史书记载倒不曾断绝,赵歆也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和9526讨论一下。
清缘观外的雨却越下越大,又一连下了数天,也没见要放晴的样子,丹儿回话说不止参山这里,京城也大雨不止。
卫少思却有些愁眉不展,还问了丹儿,除了京城,可还有别的地方下雨。
赵歆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怎么了?”
卫少思在外行走多年,见多识广,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苗头。
在女官丹儿口中得知同样下大雨的几个地方,卫少思神情微凝重,“怕是江南要受灾了。”
这雨下的委实不正常,却非民间的喜雨,卫少思见过的天灾不少,在海边的渔村,哪怕是一场小雨引起的台风,都足以令一村百姓受难,大大小小,祸患大的还有朝廷支援赈灾,但小的,地方官员难免为保全自己的富贵,压了下来,根本传不到皇帝耳中去。
而一旦遇到天灾,除了在灾祸中百姓流亡,还有就是滋生的时疫,痢疾等。
赵歆微微一愣,而没等她细想,京中便传来了消息,江南决堤了。
而带来这噩耗的,不是理应尽忠职守的江南官员,而是成千上万的流民。
正如卫少思所想的,早在雨初下的那几日,已经有一些地方受灾了,只是压着没有上报,直到愈来愈严重,连数州的河堤也被冲垮了,以致于流民二三十万,多方逃难,甚至来到了京城,才曝露了出来。
皇帝赵缙震怒不已,连下数旨意,赈济受灾百姓,严惩江南欺上瞒下无所作为的官员。
正是因为这些人一个个不思百姓,只顾自身富贵,才会导致如此严重境地,若早在天灾显露之际,就上报朝廷,加固河堤,安民救灾,也不会有数十万百姓无辜受难。
在赵缙派亲信官员抵达江南的第三日,雨就停了。收到信的赵缙也松了口气,再不停他就要想想怎么写罪己诏了。虽说这玩意他自己也知道不靠谱,但无奈却是紧急时刻却能安抚百姓和朝臣的东西。
在江南的赈灾还有修复河堤等工作有条不紊,但之前安置在京城的流民却是出事了。
京城流民棚,
卫少思走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他身旁的人披着玄色斗篷,让人看不清相貌,只是后面还跟着步履稳健,腰间持有兵器的护卫。
顶着身后护卫冰冷目光的卫少思已经是第六次叹气了。
这些日子以来,就是能那么快得到江南的消息,卫少思也真正知道了赵歆的身份,当朝洛河公主,暂在清缘观任观主之位修行。
把公主带到这地方来,卫少思觉得他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好在他也算是无亲无故,不至于被皇帝迁怒连累他人。
“这种地方不适合您来,现在回去还不迟。”卫少思相当委婉地劝道。
赵歆回望他,目光含笑,温润的笑意中却是透着凛冽,隐含一种威势,如耀耀光华。
声音如冰似玉,“这些都是大熙的百姓,我为何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