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淑妃一开始将她二人安排在一处,便是想好了让她二人相争。德妃此时出言相帮,也是为了拉一个打一个。
“回太后,皇上,和诸位娘娘的话,臣妾跟大家一样,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居然把姜选侍打到卧床不起,不能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此话一出,太后面上明显一怔,七分怒气转为狐疑,“难道你没和姜选侍起争执?”
白筠筠更是委屈,眼里的泪却是转啊转,怎么也不落下来。
“臣妾被分到了锦绣宫的红叶阁,后来姜选侍也被分到了那里。知道对面屋里住的是臣妾,姜选侍一直坐在井边哭,她的两个侍女在一旁骂骂咧咧,污言恶语臣妾不敢说,怕脏了诸位的耳朵。”
“从下午骂到天黑,臣妾乃是守礼之人,怕与她们起争执,从头到尾躲在屋里,一言未出。这事锦绣宫里一定有人知道,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询问锦绣宫里的诸位姐妹。”
太后问道:“白选侍此话,可当真?”
众人纷纷应是,昨日的确如此,没事干的都跑到红叶阁门口看热闹去了。
太后手里的珠子捻的越发快,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帝。殿内沉静如死水,针尖落地都听得见。
与其知道前因后果,萧珩对她眼里的泪更感兴趣。他从一开始就盯着她的眸子,里面泪水汪汪,像极了一汪山泉,可是就是不往外淌。前世她多喜欢哭啊,梨花带雨,能把整块帕子打湿。
“姜选侍为何坐在井边哭,她的婢女又为何骂你?”
白筠筠抬眼,清楚的看见了萧珩脸上的明知故问和幸灾乐祸。为啥姜好枝作妖,他不知道?
果然是个操蛋的!
“回皇上的话,臣妾做事喜欢光明磊落,与其臣妾一人在此诉说前因后果,不妨把姜选侍叫来一起对质,免得姜选侍说臣妾欺负她。到时候再坐在井边哭个不休,害的臣妾连水都打不成。”
这话有怨,有气,还硬气。
是个有胆色的,不像作妖的祸水。太后收了怒意,仔细打量她几眼,有些面熟,“哀家年纪大了,不记事,你是谁家女儿?”
见太后减了怒意,淑妃还想加把柴火,笑道:“这是兵部侍郎白岑家的嫡女,太后可还记得安和殿选秀的时候,皇上提起的那根鱼刺么?”
太后点头,“记起来了,瞧瞧哀家这记性。”
德妃适当提醒,“这姜选侍与被皇上撵出去的姜氏女乃是同宗。太后娘娘,皇上,可要传召姜选侍?”
萧珩的目光再次划过白筠筠的眼睛,食指微动,“传姜氏。”
片刻,姜选侍到了景泰宫。面上遮着块白色纱巾,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凄楚。
给皇上和太后磕了头,姜选侍便开始落泪,委屈之意无以言表。
淑妃问:“姜选侍为何蒙了面纱,可是有伤?”
姜好枝抹了泪,慢慢的摘下面纱,露出左脸四道长长的指痕,青中带紫,其中一道划痕上还见了红。
嫔妃们倒吸凉气,这也太狠了!
姜好枝叩头伸冤,“臣妾无端被白选侍殴打,还望太后和皇上给臣妾做主。”
白筠筠转头看她,语气清冷,“姜选侍,你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姜选侍没好气,“自然是你。”
白筠筠仔细看了几眼伤痕,“那,可还有其他伤痕?”
这话戳了姜好枝的心窝子,眼泪咕噜咕噜往外冒,撸起袖管和裤腿,露出青紫色的伤痕,手臂与小腿上竟无一块好地方。
殿内惊呼声连连,没想到姜好枝被打成这样。一时间,赚足了怜悯。
一旁的何昭仪于心不忍,蹙起眉头问:“这些,可都是白选侍打的?”
姜好枝哭着点头,“是。”
何昭仪看向白筠筠,与殿内众人一样,为姜好枝抱不平,“姜选侍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到底何等冤仇,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萧珩抚着茶碗,眼角微抬,看不清喜怒,“可是你做的?”
白筠筠看看萧珩,没答话,转头朝向姜好枝。
“你能否说说,我在哪里打的你,如何打的你,什么时辰打的你,打了多久。你有两个婢女,我打你的时候她们在不在场,若看到了为何不帮自己主子,任由你被打成这般。若是没看到,你初进宫廷,为何两个婢女同时不在,她们去做了什么,可有证人。”
姜好枝为了绊倒白筠筠,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是没想到白筠筠头脑这么清晰,言语这么犀利,全然不是昨日的怂货。她猜测自己是被白筠筠打成这样,可是的确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你,你休想赖账,难不成我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
白筠筠冷笑,“姜选侍怕是头脑有病。昨日你我初次见面,你竟然纵容婢女对我恶语相向,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惹到了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兴许你昨日脑子犯病不清醒,被自家婢女打成这样也未可知。”
姜好枝瞪圆了眼睛,正要开口辩解,被白筠筠堵住。
“若不是你婢女打的,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把你打成这般。说的细致些,让太后和皇上,还有各位娘娘评评理。就算你我动拳脚,为何伤都在你身上,我却没有半点伤痕,难不成我的身手比的上皇家侍卫,能将你当成只鸡鸭那般任意作弄?”
姜好枝脑子转的也快,又开始咕嘟咕嘟冒眼泪,“太后娘娘,皇上,万万不可听信这妖女的歪理。昨日夜里,她与婢女冲进我房里,对我拳脚相加,我的两个婢女都是证人。臣妾心软,怕误会加深,又怕伤了白选侍,这才不敢还手,任由她打骂。”
白筠筠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还能再蠢一些么。“姜选侍,我用哪只手打你的脸?”
姜好枝一愣,伸手抚上左脸,“右手。”
“打你的时候,可是指甲太长,刮伤了你的脸?”
姜好枝没好气的回道:“自然是。”
白筠筠伸出双手给众人看。这双手与一般的闺阁小姐不同,没有那般细嫩,甚至几个指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指甲干净圆润,并无长指甲,更没有涂丹蔻。
“太后,皇上,臣妾在家中每日所做的与殿内姐妹不同。臣妾不需要绣花,但是时常缝补衣衫。三年一身衣,缝缝补补又三年。臣妾不需要每日作诗习字,因为臣妾腹中饥饿,需要自己种植蔬果填饱肚子。臣妾不需要留长指甲,不需要精致的装扮自己,因为臣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数年来几乎出不去那方小小的仅能容身的院子。”
殿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曾想到,白筠筠竟然生长在这样的侍郎府,堂堂官家嫡女,竟然这般苦楚。
白筠筠扬高声音,掷地有声,“皇上,太后娘娘,姜选侍亲口说是臣妾的手指甲划伤了她的脸,可见是说谎。臣妾刚刚看了姜选侍脸上的伤痕,血迹尚未干,明明是刚刚划伤不久。若是昨夜划伤,这样的伤口理应结痂。脸上的伤痕不是臣妾打的,那身上的伤自然也不是。”
“再者,那道伤痕的尾端有硬物的痕迹,臣妾猜测行凶者的中指上有个戒指。请太后恩准,把姜选侍的婢女带上来一看便知。”
太后看向白筠筠,再看向姜好枝,怒气已全然转向后者,“带上来。”
姜好枝的两个婢女一进殿便扑通跪地。帝王君威,太后凤仪,不是普通百姓能见到的,乍见难免心慌。众人眼尖,其中一人果然右手中指有银戒指。
太后猛地一声呵斥,“你二人还不速速招来,还等着受刑不成!”
两人吓得一哆嗦,其中一名婢女以为事情败露,一一吐露个干净。昨夜谁也没看见姜选侍怎么受的伤,为了扳倒白选侍,这才三个人商量了一套说辞。姜选侍嫌身上的伤都伤在不能看的地方,这才命自己狠狠打她了一巴掌。
姜好枝哭着喊冤,硬说是白筠筠半夜打了她,可是殿内众人已经无法相信她的话了。
淑妃面上不好看,在一旁强颜道:“两个贱婢理当杖毙。太后,皇上,这姜选侍可怎么办好?”
太后合了眼睛,快速捻着佛珠,沉声道:“哀家不愿杀生,但宫规就是宫规,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将此二人拖出去杖毙。至于姜氏,还是由皇上发落为好。”
姜好枝已是吓晕过去,脸色发青,浑身不停地抽搐。
萧珩眸中无半丝波澜,“姜氏降为采女,禁足冷宫。”转而看向白筠筠,“朕一向做事公允,你受了冤枉,可有什么话要说?”
太后睁开了沉静的双眼,一旁的淑妃也睨向她。今日白筠筠再次力辩,非但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还把姜家女儿踩到了冷宫,这在新人里是头一份儿了。若是此时撒个娇卖个乖,求皇上的恩宠,皇上十有八/九会点头。
不光嫔妃这么想,萧珩自己也这么想。对于一个被他亲口称作“鱼刺”的女子,此时邀宠是绝好的机会。
白筠筠给太后和皇上叩了头,“谢皇上隆恩,臣妾有个愿望,还望您和太后娘娘恩准。”
萧珩唇角弯起,果然不出所料!让她没脸的法子有成百上千种,他……用哪个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珩:筠筠为何苦恼
筠筠:臣妾在想,宝宝们为啥不留言
萧珩:难道因为朕太阔爱
筠筠:还是我家春杏阔爱
第9章再赏
太后阖上眼皮,半幅老僧入定的模样,“有什么心愿且说来听听。”左右不过是争宠的把戏,惊涛骇浪了一辈子,没什么好奇的。
白筠筠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听闻皇后娘娘久病沉疴,臣妾自请到长春宫为娘娘侍疾。”
嗯?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