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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在宋猷烈拿回手机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好巧不巧,他收到戈樾琇通过洁洁发送到他手机里的信息。

    那条信息就排在鲜于瞳发给他的讯息后面。

    嗯,得见见戈樾琇了。

    是得见。

    把她约到尼基塔溺死的泳池,他们都需要记住这个泳池里溺死的尼基塔才十六岁,鲜于瞳比尼基塔小一岁。

    她来了,戈樾琇来了。

    鲜于瞳给他的十三条信息还安安静静躺在他手机里,而她嘴唇红艳,嘴唇红艳的嘴角是扬起的。

    可是在笑,戈樾琇,你可是在笑?

    让你拥有无限荣光的姓氏让你误以为拥有主宰生命的权限?愤怒呈现出无与伦比之姿态。

    “戈樾琇,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就那么好笑的吗?”问。

    暗沉的暮色下,她红艳艳的嘴唇在他面前晃动着。

    手轻触她嘴角:“丑死了。”

    戈樾琇丑死了,宋猷烈也难看。

    目光落在那红艳艳的嘴唇上。

    愤怒的形体这一刻清晰可辨,怎么能?

    宋猷烈疯了不成,怎么能,怎么这一刻还想去吻她,吻住她,吻着她,就像对着科罗拉多大峡谷漫天星空时的肖想,小疯子,小疯子。

    手机里还躺着鲜于瞳给他发的十三条短信,这一刻,他却想吻戈樾琇。

    宋猷烈也是一个疯子。

    手一伸。

    戈樾琇掉进游泳池的身影轻飘飘得像一片落叶。

    水底下,拽住戈樾琇的脚腕时,他想,如果他和她是一条鱼多好的。

    拽住戈樾琇的手腕。

    如果可以,但愿他从未曾离开过格陵兰岛。

    这样一来,宋猷烈就不会认识戈樾琇。

    戈樾琇发高烧了。

    上学,放学,他的脚步和往常一样。

    外公来了,放下一切事务,家庭医生进进出出,管家妈妈愁眉不展。

    这个周末下午,宋猷烈和往常一样在复习功课。

    复习到了一半,想起什么,打开房间门,脚步把他带到一个地方,他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

    然后,有人在叫他,有人问他阿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公,您在说什么?”

    “怎么一个劲儿扯头发,是不是头发得罪你了?”

    后知后觉,宋猷烈发现自己站在戈樾琇窗前。

    站在戈樾琇窗前,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该死的,怎么就忘了小疯子不会游泳呢?那天她就只穿了一件衬衫裙,那天她一张脸苍白得很。”

    脚步匆匆忙忙,飞快回到房间,继续未完的功课。

    戈樾琇要离开洛杉矶了。

    这样也好,这一次,不管怎么艰难他都会克制。

    时间会冲淡一切,总有一天,他会坦然说“那迷人的姑娘是我的表姐。”也许是“姑娘”又也许是“女士”,就看遗忘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宋猷烈知道,这一次,戈樾琇会离开很久很久。

    在戈樾琇离开之前,他得好好看她一眼。

    尖叫声传来,那是戈樾琇的声音。

    那扇门后,他接住了戈樾琇。

    她倒在他怀里,门外有灰灰眼眸的妇人在张牙舞爪着。

    在戈樾琇十九岁这年,最后留给宋猷烈的那一眼是锥心的念想。

    我说,戈樾琇,别的女孩像你这样年纪都是脸色红扑扑的。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苍白着一张脸。

    我说,戈樾琇。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我说,戈樾琇。

    到底,你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宋猷烈口中“那迷人的姑娘是我的表姐。”

    --

    不久之后,戈樾琇离开比弗利山,不是和外公去了纽约,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泡沫墙壁到处都是监控的白色房子里。

    戈樾琇二十生日是在白色房子度过的,过完生日第六天,她去了柬埔寨。

    戈樾琇去柬埔寨的这天,宋猷烈开始了那项“遗忘戈樾琇”的工程。

    总有一天……工程会迎来竣工期。

    圣诞节来临,妈妈把他带进一个房子里。

    在那个房子里,宋猷烈见到了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四十的鲜于瞳。

    那场山火让鲜于瞳整整昏迷了五十七天,医生说病患醒来的机会就只有百分之十二,鲜于瞳抓住了那百分之十二的机会。

    “因为你和妈妈我才坚持下来。”这样一句话鲜于瞳用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才说完整。

    第一次,从口腔真诚唤出“瞳”

    “瞳,谢谢你坚持下来。”

    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各种各样的课程,比弗利山那幢占地面积最大的住宅主人依然鲜少回家,妈妈依然忙碌于她的慈善事业,佣人们在闲暇时间津津乐道于好莱坞的明星们,从穿着打扮到情感生活,也只有管家偶尔会提起这幢住宅的小主人。

    不久之后,管家也退休了,新的管家上任,似乎,贴有这幢住宅小主人的标签正逐渐减少,消失,即使佣人每天都会打扫她的房间,难得回一趟家的男主人会叮嘱园丁“照顾好那片吉梗花”,那位忙碌的父亲也许在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对女儿的愧疚。

    吉梗花是这幢住宅小主人从南非来的。

    那项“遗忘戈樾琇”的工程实践几多,连宋猷烈也不清楚,大约工程进度应该不错吧,他是这样想的。

    不然,内心不会如此的寂静。

    寂静得近乎荒芜。

    然后,这一天,宋猷烈知道这么一则消息:戈樾琇要回洛杉矶了,当然,不是回洛杉矶常住,而是回洛杉矶更新护照。

    听到这个消息是礼拜三,戈樾琇回来时间定在礼拜四下午。

    礼拜四下午,这很好,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学校上课,这样一来他就无需刻意去找借口避开戈樾琇。

    礼拜四,上学前,妈妈告诉了他这件事,还问他要不要请假回来看阿樾。

    “我也想,但下午我得考试。”笑着和妈妈说。

    他没撒谎,他下午得考试。

    离开前,不忘交代:“妈妈,代替我向……她问好。”

    该死,那句“表姐”还是很碍口。

    这个周四上午,一切都和平常的周四上午没什么两样。

    但伴随时间越过十二点,他的行为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比如说他每隔一分钟还都要看一下表,十二点半、十二点三十一分、十二点三十二分……

    他的怪异之处还在于和同学打听从这里到比弗利山的地铁路线,计算起来回一趟比弗利山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皱起眉头。

    两点十分,考卷发放到他桌上。

    好了,考试开始了,宋猷烈和自己说。

    手迟迟没去翻试卷。

    “即使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再次和自己说。

    脚先于手之前,不顾老师叱喝的声音,飞快跑向教室门,飞快跑向地铁站。

    三点十五分,在地铁出口,宋猷烈用自己的表换来一辆机车。

    机车往着比弗利山,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长:现在戈樾琇二十一岁了,他得看看戈樾琇二十一岁长什么样子,是否,二十一岁的戈樾琇和别的姑娘一样,有了红扑扑的双颊。

    这是自她离开后总是在心上徜徉着的,是他寂静世界里头仅有的亮光。

    机车风驰电掣,往比弗利山顶。

    门卫指着垂直街道方向:“她早就走了。”

    她早就走了,戈樾琇早就走了。

    这天,宋猷烈第一次尝到了尼古丁的滋味,十九岁的戈樾琇隐在淡淡的烟雾中,手指一触,就没了。

    之后,戈樾琇再没出现,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出现。

    穿上正装头发打上发蜡出现在卡罗娜的婚礼上,这行为连宋猷烈也不清楚为何。

    可是想见到戈樾琇,别傻了,精彩纷繁的世界俨然让戈樾琇处于乐不思蜀中,这是他从贺知章先生口中得知“坨坨看样子很喜欢外面的世界,阿烈,坨坨都要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那正好。

    来之前,宋猷烈也从卡罗娜口中得知戈樾琇不会参加她的婚礼。

    看来,戈樾琇真像外公说得那样:乐不思蜀了。

    因为知道戈樾琇不会出现在卡罗娜婚礼上,他才出现,戈叔叔抽不出时间来,正好赶上这天是他的假期。

    站在紫罗兰花墙下,这个方位可以便于把整个婚礼现场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