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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院试阅卷速度相比于府试要快上一些,虽然参考人数更多,但是阅卷人数也多,采用八名副考官交叉阅卷,最后呈给主考官六十份卷子,让主考官选择其中四十五名为此次院试的秀才,剩下的十五名登录入副榜,虽无秀才功名,但是也可自费入县学。

    主考官可以在罢落的试卷中随时随机抽取试卷进行检查,监督副考官的工作也是为了防止有好的考卷遗落。

    故而放榜时间定在五日后,所有考官在阅卷期间不得出阅卷所,比起县试府试,要严格的多。

    因为院试是选拔秀才的最后一步,所以大明非常重视最后一步的把关。试卷全都需要糊名,主考官学政三年一换,副考官也是有八人之多,就为了防止一家之言,评审不公。

    每一份卷子都要经过八名副考官的手,以点圈叉来评判优劣,点表示待定,圈表示取,叉表示不取,一轮下来后有五个圈的卷子可以留下,递交到主考官马学政手中。

    所以当林清的卷子被第一名副考官翻阅到时,他飞速看完第一场的卷子,觉得文章做得平平,试帖诗也只是尚可,但是字写得不好,都没有去翻第二场考试的卷子,直接给了一个叉,然后传到下一个人手中。

    这是很不利的一个开头,一般考官之间学识都差不多,品位也相差无几,很少有试卷会有很大的争议,所以如果开头就是一个叉,那么后面的考官基本也会附议的多。如果是点或者圈,倒是会认真审读一番。

    故而第二名考官一看到上面朱红色的叉也是眉头一皱,匆匆扫过卷子后觉得第一位判的无误,也是给了一个叉。

    五天时间每人每天都要至少看完一百份卷子,如果看不完就算点灯熬夜也要看,故而每位考官看卷子的速度也是飞快,先是一眼扫过去,如果觉得扫过去都不行,有错漏、卷面不洁、字迹不端,基本就不会再仔细看了。

    只不过一刻钟,林清的卷子已经经了两个考官的手,等到了第三位考官的手中,一看上面居然已经有两个叉了,心中也觉得这卷子取中的希望不大,看完第一场正准备也在卷子上画叉,莫名觉得喉咙口有些痒,放下朱笔,喝了口清茶润喉,茶香入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一点,倒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将第一场的卷子翻过,再看看第二场。

    看着看着,第三位考官竟是心中拍案叫绝!这策论写的真是绝了!是他今天看到现在最好的一篇了,光评这一篇策论,这人就够取中了!旋即就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第四位拿到手后,看到上面竟是两个叉一个圈,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位考官做事是出了名的细心认真,所以等到看完后,也给了一个圈传给下一位。

    就这样轮了一遍后,林清最后的卷子上出现的是五个圈,两个叉,一个点,刚刚好达到了入围的最低标准!

    最终六十份卷子全都呈到主考官马学政面前,每一份马学政都有亲自仔细阅读过去,并且很快做出了排名。

    等到翻开林清的试卷后,马学政看完第一场的卷子,眉头微皱,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卷子也能呈上来。

    马学政此人非常看重字写得好不好,他自身师从书法大师王学安,习得一手好字,故而看到林清第二篇文章字迹那么不稳重,心中是很不喜的。但是出于对八名副考官的尊重,马学政继续去看林清的第二场试卷。

    待看完后,马学政长出了一口气,想了半晌,拿出纸笔将这篇策论细细抄写下来,然后折叠到一个信封中,五日后等所有人都阅完卷,一匹快马从提督学院出发,向着京城进发。

    五日后放榜,林清父子早早就来到郡城衙门口等着看榜。

    此时看榜处已经围了许多人,林清原本是想等到晚一点时间再来看榜,这样用不着和人挤。但是林三牛却是等不及了,非拉着林清一大清早就过来等,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等到了官差过来张贴红榜!

    院试红榜和府试一样,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都写的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是分为正副两榜,不过两榜之间有一些距离,而且副榜含金量太低,几乎就等于只是给个名次安慰,所以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正榜上。

    林清他们这次站的位置正好的榜单第一名处,故而案首的名字直接映入眼帘——沈牧涵。

    林清的目光顺着这个名字继续往下看去,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大喊一声:“我中了!我中了!”接着竟然喜极而泣,扒开人群就往外冲:“芸娘,芸娘,我中了!我终于中了!”惹得众人纷纷扭过头去看,心中暗叹一下那人的好运,然后又把目光放在红榜上。

    林三牛根本没有去看身边发生的一切,只管瞪大眼睛找林清的名次。林清看字的速度要比林三牛快的多,从第一名一直看到第四十五名,很快就看完了。

    然而,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林清他,落第了。

    林三牛还在继续口里念叨着“林清,林清,林清”,找的正起劲,却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转头一看是自家儿子:“狗,清儿,看到了吗?”

    林清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张,竟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调整了一下才声音干涩到:“榜单上,没有我的名字。”

    林三牛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掉到了谷底,脸上的表情也凝固在了那里。

    周围有人欢笑落泪,高叫着自己中了;有人以头抢地,哭的声嘶力竭,不能自已;有人落寞而归,不发一言,形单影只。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仿佛离林清父子两远去,只剩相顾无言。

    林清眨了眨眼睛,将里面的水光眨掉,视线扫到副榜时整个人又是一僵——副榜第一的名字,赫然写着林清!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震惊

    所谓副榜一开始出现于乡试之中, 乡试副榜之人可以入国子监读书, 算是对乡试成绩优异但是没有中举之人的一点鼓励和福利。可入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是全国的最高学府,一旦肄业就有做官资格,到时候去吏部递上名帖, 被吏部登记造册之后,但凡哪里有官员缺口, 便也可以从监生中选官, 只不过一般只能去做一些基层小官, 例如地方上的府县巡检、税目这种九品芝麻官,并且很难晋升

    而现在的院试副榜则完全是前两年出来的新规, 林清冷眼旁观着其实也是朝廷捞钱的手段之一。

    学子获得秀才功名后, 是可以入县学、府学读书深造的。但是县学、府学中的教学水平实在一般。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 都是举人出身,但是因为中了秀才的人基本都已成家的多, 很少真的在县学中苦读, 教谕等人也只是偶尔露面, 更多的是组织每年一次的岁考,检查学员成绩。若论指点,那是没有的, 除非你确实关系过硬。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虽然考上了秀才, 有出路的去别处寻师问道, 没出路的闭门苦读, 也不太去县学的原因。

    只是对已经考中秀才的人来讲,县学去与不去皆无所谓,但是对于只差一点就可考中秀才的童生来讲,县学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至少他们可以与秀才这一层次的人相交、讨论学问,增长人脉;也可以在每年的岁考中摸清楚一些基本的考试规律和走向;更甚者可以接触到教谕,若能走上关系,对其下一次的科考也是相当有助力。

    许是吃准了考生的这种心理,朝廷以一年四十两的收费标准给那些录入院试副榜的人,允许他们进入县学学习。基本上能考中副榜的考生家中条件都不差,一年四十两就算做个人脉投资也划算的很,所以都会给朝廷出这个银子。

    古代能当官的没一个傻子,种种捞钱手段林清已经是见了不少,尤其是如今的大明朝内库空虚,急需用钱,这几年塞外蒙古又是虎视眈眈,大有卷土重来之意,军备竞争搞的如火如荼,官员层层盘剥的也愈发厉害。

    只是这副榜第一在林清眼里,简直分文不值。他们家没有这个银子浪费在这个县学上,副榜第一和不在榜上根本没有差别。除了让林清心里更加憋闷以外,毫无用处。

    没及格就是没及格,不会因为他考了五十九分,这门功课就可以不用重修了。

    林三牛立在那里久久没说话,过了良久才抖开干涩的嘴唇道:“那,那我们家去吧。”

    老实的汉子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看着儿子失落的小脸心里也是一阵心疼,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一而足。

    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不过如此。

    林三牛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林清能考上童生他已满足,至少放眼林家村,可是一个童生都没出过!不说别的,以后在林家村像荀夫子一样开间私塾,娶个贤惠的妻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足够了。至少比他自己,就要轻省不少,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只需教书育人,手上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足够了。

    可是看着林清县试府试都轻轻松松的考过,甚至一场比一场名次考得高,便给了林三牛莫大的自信,认为这次院试自家儿子也能轻松考过,取得秀才功名!尤其是在见识了府城和郡城的繁华,见识了郑光的大手笔,林三牛更是希望儿子可以更进一步,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清第一次的科举之路似乎到了院试这一步,便已戛然而止。

    院试三年两次,这次不中,就要等到后年再来,后路之艰辛,让林三牛这个农家汉子都不愿意去想。有时候林三牛甚至觉得,虽然自己终日劳碌,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啥大烦恼。而儿子却是自入学起就没有一天休息过,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外面爬山下河疯玩的时候,小小的狗子已经手执毛笔,苦练不辍,手指间甚至因为长年累月的写字,已经写出了厚厚的茧子,学习不可谓不用功。

    纵使如此,这次院试还是没有过。科举之难,难于蜀道!鲤鱼跃龙门,又有多少鲤鱼真的可以跃过?就算跃过去了,恐怕也得脱层皮吧。

    父子两个都不是善言之人,回客栈的路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沉默中带着心酸。

    回到客栈后,两人已经开始准备打包东西了,林三牛前两日已经约好了一家车马行,约定后天一早回同和镇,这样一路上十多天的时间也有个保障。

    原本林三牛想着过了院试,他们可以好好庆祝一番,明天去郡城逛一逛,买点东西带回去,现在却也知他和林清都没有这个心情了。不过和车马行的时间已经约好,定银也交了出去,只得再在客栈中待上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