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节
她正要转身回到座位,又听到院内传来一声叹息,这一次听得明白,似乎近在咫尺,凌霜立刻转身,“谁?”
那一声叹息之后,院内依然是悄无声息。
凌霜急忙过去端起灯盏,走到床边,探手将灯盏放在窗外,仔细检查院内,忽然之间,却见到那棵大树后面,缓缓移出来一道身影,暗夜之中,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第一八零二章 心如死灰
凌霜见到从大树之后冒出来一道身影,却是心下吃惊,她虽然性情坚强,但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在这荒无人烟的阴森庄内,忽然冒出这样一道身影,心下已经生出一丝畏惧,回身顺手从桌上拿过那把匕首,等再转身过去,却发现那身影已经消失。
凌霜大是惊骇,忍不住想到,难不成这庄内竟然有鬼魅显身。
次日一天,都并无大事,到了晚上,凌霜差点都已经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孤灯之下细读经书,却又听到窗外传来轻叹声。
凌霜蹙起眉头,却并无昨夜那般惊讶,只是冷笑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不必这样鬼鬼祟祟,如果是鬼,又想做什么?”说话之间,拿过匕首,已经走到窗边,朝窗外望过去,只见到那棵大树下面,昨夜那道身影再次出现。
那人距离窗户有些距离,而且夜色昏暗,凌霜却也看不清晰,只是却发现,那人全身上下,似乎是笼罩在一层黑袍之下。
“你到底是谁?”凌霜盯着那人,“你想做什么?”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如同木桩子一样站在那边,凌霜蹙起柳眉,见那人不说话,顺手便要将窗户关上,却终于听到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道:“这里是华朝的最后一方土地,你贸然闯入,该当何罪?”
凌霜一怔,听他语气带着质询之意,反问道:“我闯入此处,与你何干?”
“自然有干系。”那人声音嘶哑低沉,语速也很慢:“你如果与华朝并无干系,现在就离开,否则,亡灵诅咒,你会成为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凌霜此时反倒并不畏惧,冷笑道:“你明明是人,却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既非这里的主人,有什么资格管我是去是留?”
那人顿时便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那笑声让人浑身上下大不舒服,便在此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凌霜一怔,朝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再扭头过来,却发现那黑袍鬼影已经是消失不见。
不远处那动静又连续传过来,凌霜心下吃惊,立刻过去吹灭了灯,紧握匕首,轻轻走出大门,听到灵堂隔壁灵堂院子里似乎有动静,当下抹黑过去,到得灵堂院门外,却发现之前被自己带上的院门,竟然已经敞开。
凌霜蹙起柳眉,几日下来,她只以为这里并无人迹,可是先前看到那黑袍鬼影,此时又见到灵堂院门被打开,显然庄内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院内一片漆黑,灵堂之内本也是一片漆黑,凌霜小心翼翼走进院内,却感觉前面一阵亮光,灵堂之内的灯火竟突然间亮起来。
凌霜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到墙边,双眸等着敞开的灵堂大门,她离开之时,不但将院门带上,而且灵堂的大门也已经拉上,可是此刻全都被打开,显然是有人进到了灵堂之内。
“凌霜,你在这里,是不是?”一个声音从灵堂之内传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以前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快出来啊……!”
凌霜听到那声音,本来凝重的表情,顿时显出惊讶之色,随即娇躯颤动,闭上眼睛。
从灵堂内,一道身影走出大门,一时间也没有瞧见墙边的凌霜,只是大声叫道:“凌霜,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我……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母后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凌霜,我求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这突然出现的身影,竟豁然是齐王瀛仁。
凌霜自然没有想到,齐王竟然会随后追来,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见到齐王衣服风尘仆仆之色,而且声音还有些嘶哑,眼角禁不住溢出泪水,幽幽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齐王正在叫喊,忽然感觉到院中有身影,瞧过来,立时便瞧见凌霜,怔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便要冲过来,凌霜却已经厉声道:“站住,不要过来!”
齐王脚步戛然而止,盯着凌霜,见到凌霜神情冷淡,本来欢喜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苦笑道:“凌霜,你……你还在怪我?”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凌霜淡淡道:“我和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并无必要来这里。”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齐王急忙道:“凌霜,那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所以做得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那样。我已经向孙德胜赔过罪,凌霜,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世,你离开之后,我从母后口中才知道真相……!”
凌霜打断道:“不要多说了。你离开皇后,她一定很担心,你快些回去……!”
齐王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带你一起回去。凌霜,我已经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了母后,等你回去之后,咱们立刻成亲……!”他再次显出激动之色:“凌霜,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王爷,如果上次你没有听明白,我今夜就再对你说一遍。”凌霜缓缓道:“你与我的恩恩怨怨,都已经一清二楚,再无瓜葛。这些年,我跟随在你身边服侍你,只因为当年是你对我有恩,如今恩怨都已经两清,我以前便没有想过要嫁给你,至若现在和以后,自然更不可能。”凌霜清秀的脸上,一片淡漠,“话已经说清楚,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爷,你还是离开吧。”
“为什么?”齐王身体颤抖,双手握拳,“凌霜,你为何不要嫁给我?你……你还有什么心结?”
凌霜见齐王依然如此固执,想到他不远路途遥远追随而来,心下却也是一软,却又想到两人缘分已尽,再无可能,神情便显得依旧冷淡,沉寂片刻,终于道:“你当真想知道为何我们不能在一起?”
“是,我想知道。”齐王向前一步。
凌霜淡淡道:“好,我告诉你,因为我是华朝的公主,你是秦国的皇子,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凌霜,你错了。”齐王立刻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母后也是华朝的公主,我们……我们是表兄妹,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华朝的血液……!”
“可是还有秦国的血液。”凌霜冷笑道:“你无法改变你是秦国皇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我的父亲,是被你的父亲迫害而去。”
“我……!”齐王只觉得喉咙发干。
凌霜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爷,凌霜只希望你不要再打扰这里的清净。”
“凌霜,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齐王沉默片刻,终于抬头道:“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在你的心里,自始至终,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凌霜凝视着齐王,见他神情严肃,犹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我以前对你有感恩之心,可是……我也并不想骗你,自始至终,我并没有喜欢过你。”
“你……!”齐王身体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就宛若有一块大石头,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凌霜却是已经走上前,径自从齐王身边走过,也不回头,到得灵堂内,停下脚步,终是道:“王爷,有些事情,本就是强求不得,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今夜见过,只希望从今以后,永不相见!”转身将灵堂大门关上。
齐王慢慢转过身,呆呆看着紧闭的大门,整个人失魂落魄,脑中一片空白,迷迷惘惘地走出院子,四下里的一切,他似乎全都看不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连自己都不知走到何处,直到脚下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这才稍微清醒一下,四下一看,竟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庄子,四周都是茂密的草丛,几棵老树立于一旁,古藤缠绕。
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一弯明月,皎洁如玉。
“她既然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齐王喃喃自语:“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她既然无情,我又何必再想着她?”
口中这般说,可是心中又如何能够做到,脑中满是凌霜清秀的面庞,倩丽的身影,胸口就宛若被人打了一拳,难以透过气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自己虽然血统高贵,可是如今却是一事无成,前途一片迷茫,与太子有仇,却与太子的能耐相差天地之别,那份愁怨此生也不知是否能够得报,心中最为在意的女人,却对自己毫无爱意,心下竟是一酸,悲从中来,却是轻声哭泣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身为皇族,不知争鼎天下,却在这里如同妇人般掉眼泪,当真是贻笑大方。”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语气充满讽刺不屑。
齐王一怔,随即显出恼怒之色,厉声道:“是谁?”
四下里却无声息,齐王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却忽然发现,就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面,盘膝坐着一人,那人一动不动,一身黑袍,与四周的昏暗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看,却是很难发现。
第一八零三章 枯木逢春
齐王陡然瞧见那人,便如瞧见鬼魅一般,倒是吓了一跳,见那人一动不动,一时之间还真不清楚是人是鬼,也不知道那声音是否就是此人发出。
齐王装着胆子走近过去,只见那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之中,便是脑袋也都是被黑袍的帽子盖着,低着头,一时间也瞧不清那人面貌,只是却并无感受到那人的气息,不由轻声问道:“方才,方才是你说话?”
黑袍一动不动,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同死人一般。
齐王皱起眉头,壮了壮胆子,伸手过去,想要掀开那人帽子,看看究竟是谁,指尖尚未碰到,却见那人猛然抬头,露出一张脸来,齐王看到那张脸,惨叫一声,面色惨白,双眸满是骇然之色,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倒在地,失声道:“鬼……!”
他却是看到,那人虽然有一双眼睛睁开,可是整个面庞之上,却并无鼻子和嘴巴,而且整个面庞,就似乎是平坦的,没有丝毫正常人的立体感,在此种情况下,看到这张脸,齐王又如何能够不惊恐,第一时间便想到此人是在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
齐王跌坐在地,全身发软,惊恐莫名,却听到那人发出古怪的笑声,随即说道:“不错,你看到的确实是鬼,或许连鬼也比不上……!”
齐王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刚才……刚才是你和我说话?”
他记得清楚,方才那声音虽然讥嘲自己,可是称自己为皇族,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眼前此人当真是孤魂野鬼,却又为何知道自己出身皇族?
“没有任何你说话。”那声音嘶哑低沉:“不过是不人不鬼的东西在和你说话……嘿嘿,你害怕了?”
齐王握起拳头,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时间却不敢靠近过去,壮着胆子道:“我……我自然不怕……!”
“你自然怕的。”那人道:“你本以为自己前途无量,可是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想做皇帝做不成,所爱的女人想在一起也不能实现,你又如何不怕?你心里现在害怕得要死,哈哈哈……!”
这句话便如同当头一记闷棍,齐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你……你果然是鬼!”
“这世间,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那人嘶哑着声音道:“当年你对某人有知遇之恩,他依靠你,平步青云,那时候与你称兄道弟,你以为他是最可信赖之人,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他不过是利用你作为工具而已,到了如今,他不但没有帮你实现愿往,而且还要将你当做笼中之鸟,由他掌控。你所爱的女人,也正是因为他,才会离你而去,你的皇图霸业,你的儿女情长,都因为那个人,变的遥不可及,嘿嘿嘿……难道你心里便不恨他?”
齐王惊道:“你……你是说楚欢?”心下却是骇然,本以为此人只是鬼魅,可是他竟似乎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
黑袍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脱口而出便是楚欢,看来你心里最恨的人,确实是他。”
“我不恨他。”齐王皱眉道:“你难道认识我?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你又如何知道这些?”
黑袍嘿嘿笑道:“你且不必管我是如何知晓,我来问你,你日后准备何去何从?”
“我……!”齐王一片茫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黑袍缓缓道:“当今天下,论及血统之高贵,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及的上你,你身上不但流淌华朝的血脉,而且流淌着秦国的血脉,齐王,如此血统,若是不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你不觉得实在愧对你的出身吗?”
齐王更是惊骇,对方知道他是秦国皇子倒也罢了,可是竟然也知道自己与华朝的关系。
皇后虽然是华朝公主,可是当年投奔到秦侯身边的时候,秦侯便即将她的身份尽力隐瞒,知道皇后出身的人屈指可数。
朝中文武,知道此事之人,无非只是皇帝极其信任的寥寥数人,而且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对外透漏。
如果不是当初在这庄遇上元羽,齐王到如今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与华朝也有瓜葛,可是对方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血统,委实让齐王吃了一惊。
“你……你到底是何人?”齐王骇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黑袍长叹一声,道:“我只想问你,你如今可有雄心抱负?”
齐王听他先前讥讽,本是对此人既怕且怒,可是听他称自己乃是普天下最为高贵的血统,这也是他自己最为得意之处,颇有些受用,此时却是生出一丝豪迈之心,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出身高贵,就该知道我是绝不会放弃。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能成就大业,不如粉身碎骨。”
“说得好。”黑袍发出怪笑:“其实这天下,想要成就大业的野心勃勃之辈,多如牛毛,可是要想争霸天下,却需要实力支撑……敢问齐王,你既然有雄心壮志,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河西瀛祥已经登基称帝,坐拥数道,兵强马壮,钱粮充足,辽东尚有赤练电的数万铁骑,枕戈待旦,虎视眈眈。至若西北,你自然清楚,楚欢手握西北三道,如今更是挥师入关,麾下亦是良臣猛将如云……”嘿嘿一笑,“除了这些势力,尚有金陵道的三大反王,河北还有青天王十数万之众,最麻烦的,自然是百万天门道众,这些都已然是割据一方的豪雄,除此之外,啸聚山头的大小势力,更是多如牛毛,齐王既然有心要图霸天下,却不知该从哪一处下手?”
齐王呆了一下,神情黯然下来,更是显出尴尬神色。
他虽然曾经是帝国的皇子,一度成为大秦的辅国,在朝中甚至拥有实力雄厚的齐王党,但这一切都已经是昨日黄花,早就烟消云散,细细想来,自己麾下竟似乎没有一兵一卒。
要争霸天下,钱粮兵马,割据地盘,文臣武将,这都是必不可少,可是他却是一无所有。
齐王默然不语,黑袍已经笑道:“你身上流淌着秦国和华朝的血脉,你既然想要争霸天下,却不知你是想要复兴秦国,还是反秦复华?”
“我……!”齐王一片茫然。
黑袍终是站起身来,他全身上下,依旧笼罩在黑袍之中,那张脸在幽月之下显得异常可怖,齐王一时间却是不敢看他脸庞。
“你要复兴秦国,大可以去试一试。”黑袍笑道:“不过切莫指望楚欢,此人入关,根本没有打出你的旗号,也就是说,你在他那里,可有可无,西北军入关,当然也不是为了你出生入死。只盼你能够找到新的势力,让他们拥你为王。”
齐王问道:“你今夜与我在这里说这许多,到底是何目的?”
“我只想弄清楚,如果给你一次可以争霸天下的机会,你将会如何选择,是选择秦国,还是选择华朝?”
齐王在这风诡云讹的时代,虽然实在算不上一个权利玩家,可是毕竟也不是蠢笨之人,这黑袍轻描淡写便将天下时局娓娓道来,而且对方显然对自己知之甚深,可是却偏偏在这忠义庄出现,隐隐觉得此人是否便与这忠义庄有关联?
忠义庄当初软禁着元羽,从某种角度来说,便是大华王朝最后的痕迹,而此人几次三番提到大华王朝,当今之世,真正提及大华王朝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他心下寻思片刻,终于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瀛祥既然登基做秦国的皇帝,我与他水火不容,他如果代表着秦国,我必然是要反秦。”
“这便是说,你可以反秦复华?”黑袍问道。
齐王皱眉道:“如果我反秦复华,又能如何?正如你所言,我手底下没有一寸土地,没有兵马,又如何能够反秦复华?”
黑袍淡淡道:“如果你选择反秦复华,我保证你不但拥有自己的土地,而且还有为你誓死效忠的精兵强将……你想不想要?”
齐王一怔,却是怀疑道:“你说……你说能给我精兵强将,而且……而且他们还能效忠于我?”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心下对眼前这黑袍的身份更是好奇。
“你没有听错。”黑袍道:“不过你若是想要反秦复华,自今而后,便要与秦国彻底断绝关系,自今而后,便将所有精力放在反秦复华之上,无论由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咬牙坚持下去,道路之上无论遇上什么障碍,都要将之清除,如果是这样,你是否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