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乔瑞都在上面喊道：“融通了，快上来！”

    乔惊霆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语气变得强硬：“走。”

    她的哭声变大了，那声音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满载着痛苦和绝望，被乔惊霆连拖带拽之下，推上了通道。

    乔惊霆和白迩殿后，逐一爬了上去。

    塌陷之上，一片残垣断壁，狼藉遍地，通天一般硕大的主机只剩下了一半，上半部分的塌落，使得地表也跟着被捅出了一个洞，尽管那个洞离他们有些遥远，但有阳光透过那个洞直射了进来。

    阳光，是真实世界的真实的阳光啊！

    当他们看到阳光的时候，顾不上在黑暗中浸淫很久的眼睛难以适应，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那一小缕光线，对于他们来说，那比神明还要神圣，因为它代表着自由与希望。

    乔瑞都催促道：“快走，自毁装置恐怕已经启动了。”

    一句话让几人回过了神来。

    四人艰难地踏过废墟，朝着剩下的半个主机走去。

    他们要么身负重伤，要么体力不济，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但当看到废墟下掩埋的尸体时，那难以提起的沉重的双脚，也倔强地踏出了一步又一步。

    他们终于摸进了主机。

    乔惊霆握紧了手里的金属球：“我们要不要去24层看看？”

    “看个屁，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没有用的。”乔瑞都毫不客气道，“而且这里随时可能自毁。”

    乔惊霆沉默了，蚕和贝觉明不可能帮他们，330s又被埋了，即便他们真的能把沈悟非的藏象和贝觉明的一截手指带出去，又有谁能重塑沈悟非的肉身，并且将藏象放进新的肉身里呢？

    白迩却道：“你再怎么着急离开，我们现在也走不了，主机从18层中间断裂，我们又不会飞。”

    “只是你们不会罢了。”乔瑞都冷冷说道，“我们可以元素化。”

    乔惊霆不假思索道：“要走一起……”

    众人同时听到楼上传来激烈交火的声音，此时他们正处于20层，再上一层，就是因为他们的炸弹而断裂的18、19层。

    主机上半身的塌落，使得大部分玩家都葬身于此，此时还能有这样大范围的交火，恐怕不是玩家所为，莫非……

    “可能是蚕和贝觉明。”白迩的口气颇为笃定。

    “上去看看。”

    四人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们看到了机械士兵和机械蜘蛛的对垒，还有蚕和贝觉明这两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敌人，贝觉明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老熟人——赵墨浓。

    第278章

    两方看到他们，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贝觉明怪笑起来：“你们居然还活着。”

    乔惊霆眼中迸射出森森杀意：“你没死，我们怎么舍得死。”

    蚕了然道：“是330s救了你们吧，没想到它竟然突破了，可惜它即便突破了，依然没有摆脱唯人类是从的想法，始终是个奴隶。”

    “难道唯你是从就不是奴隶了？”乔瑞都冷笑着，“你选择背叛自己的制造者，而他选择忠诚。”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继承了组织的意志，并且进行了更好的解读和执行。”

    贝觉明寒声道：“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统治，你在打破人类和藏象的平衡，将世界推向毁灭。”

    “不，你们的想法太狭隘了，狭隘的思维得出狭隘的结论，这就是人类可悲的局限，我在帮助人类摆脱藏象的控制，难道你们愿意永远当另一种生物的傀儡吗？”

    “成为你的傀儡又好到哪里去？”乔惊霆指着蚕身边的复制人，“变成像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吗？”

    “他们只是初步的试验品罢了，我想要的，是反转人类和藏象的从属位置，让人类成为藏象的主宰。”

    “然后你成为人类的主宰。”白迩恶狠狠地说。

    蚕耸了耸肩：“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我能创造一个真正完美的、共和的、公平的世界，那个世界将没有犯罪，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疾病，我将从根本上消除一切痛苦的源泉。”

    乔瑞都厉声道：“你将筛选所有人的基因，剔除疾病和负面情绪，也剔除所有的个性和特征，再造只听命于你的肉身，然后放入对应的藏象，于是藏象受控于肉身，肉身受控于你，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自由的思想和意志，每个人类和每个藏象，都成为你手中的操线木偶！”

    蚕笑了起来，眼神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期许：“那将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世界，我们的科技将在藏象的帮助下达到巅峰，人类将远离疾病和死亡，趋近永生，难道你们不想永生吗？”

    乔惊霆嘲弄道：“我们想要的，是当一个真正的人，而你永远也不会懂，因为你只是一个机器人。”

    蚕被乔惊霆那略带怜悯的口吻激怒了：“如果你们不想永生，那就永远地死吧！”

    蚕的机械球盘旋升空，机械士兵列队向前，相比机械军团的庞大，贝觉明的百来只机械蜘蛛就显得渺小得多，它们摆开方阵，挡在贝觉明和赵墨浓面前，仔细一看，是赵墨浓在操控机械蜘蛛，看来他的精神力战胜了蚕的数字指令。

    乔惊霆急冲白迩喊道：“带她躲到楼下去，等我们去找你们。”

    白迩抓起妹妹，往楼下跑去。

    两方再次交火，乔家兄弟同时元素化，同时默契地袭向了蚕，只要杀了蚕，一切就会结束！

    蚕早已料到，机械军团跟贝觉明交战时，它将复制人留在身边保护自己。当雷电夹裹着酸浆袭来，复制人联手撑起一张防护结界，当能够融化最坚硬的岩石的剧浓酸浆和高达十万伏特的高压电一同撞在结界时，结界开始颤抖，散发出来的蓝光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一个复制人跳出结界，身形一晃，化作烈焰，扑向乔家兄弟。

    高温袭来，烤灼着他们，即便是在元素化状态下，俩人也被那火焰烧的剧痛无比。

    乔瑞都大吼一声，一股酸浆投入烈焰中心，侵蚀着那复制人的元素体，乔惊霆也则继续冲击防护结界。什么都会的结果多半是什么都不精，这些复制人虽然被蚕额外开发，具备了所有职业的所有技能，但实力 并不拔尖，如果以游戏等级换算他们的能力，大约普遍在9到10级或以上，在游戏中算是高手，可他们的实力在无数次生死的淬炼之下，早已经超越了等级的限制。乔惊霆虽然受伤不轻，但此时已经豁出去性命，疯狂地释放电量，将结界冲击得光芒愈发黯淡。

    乔瑞都以酸浆对火焰，都是极其残酷的能力，自然打得惨烈无比，两股元素此消彼长，在痛苦的对峙之中消磨着对方的能量，最后，那复制人率先扛不住了，恢复了人形状态，被乔瑞都一瞬间融成了白骨。

    与此同时，复制人的结界也被乔惊霆冲破，大量游离的雷电瞬间聚拢，以雷霆之势冲向了被复制人围在中间的蚕。

    复制人前仆后继地冲上来阻拦乔惊霆，乔惊霆一时被阻，始终无法靠近蚕，这时，乔瑞都及时来汇合，化身酸浆巨人，兄弟联手，穿梭于复制人之间，大杀四方。

    几十个复制人很快被他们冲击得七零八落，原本在对抗贝觉明的机械球，调转方向朝着乔家兄弟开火，有几个则直接冲上来自爆。

    乔瑞都被机械球的爆炸波及，酸浆巨人被炸穿了一个大洞，踉跄着倒在了地上，他用力支撑起身体，不敢再化作那么醒目的靶子，再次化为游离状态，伺机靠近蚕。

    乔惊霆也被炸得肝胆俱裂，元素化虽然是最好的防御状态，可以防御实体的伤害，比如子弹、刀剑，但也依然会受伤，例如冲击波、毒气这类无形的武器是元素化的最大对手，早在刷机械城副本的时候，他就吃过多次机械球的苦头，现在更是攻击与逃命两相顾，狼狈不堪。

    突然，那些复制人的头发毫无预兆地长长了，不仅速度快得惊人，长度更是达到几十米，那些头发仿若自己有生命一般缠住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机械球，复制人或拽或砍，都一时无法摆脱贝觉明对自己的头发的控制。

    机械球受到外来攻击，开始自爆，成片成片地炸死了好多复制人。

    乔家兄弟见机不可失，拖着重伤的身体齐齐扑向了蚕，酸浆与雷电齐降，瞬间将蚕的金属身体彻底摧毁了。

    乔惊霆大喜：“蚕死了！”

    乔瑞都却忧心忡忡：“不，贝觉明说过，这只是蚕的一个载体。”

    贝觉明叫道：“你们杀死的只是蚕的一个驱壳，它肯定就近逃到了某一个机械士兵身上！”

    放眼望去，这里少说有四五百个机械士兵，鬼知道哪一个是蚕，唯一的办法，就是全部杀光。

    枪炮往来穿梭，交织出了一张怒张的死亡之网，如果不能元素化，他们立刻就会被炮火撕成碎片，可元素化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俩人均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下去了。

    可还有机械士兵源源不绝地从下层爬上来，原来是这里的空间摆不开，死了一批，马上又会替换上新的一批，简直无穷无尽。

    蚕得意的声音从一个机械士兵身上传来：“没用的，杀不尽的，自毁程序也被我终止了，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我只要把你们都杀掉，一切就会回到正轨，这次我会更加小心，绝对不会再出现像你们这样的小失误。”

    小失误，他们几乎牺牲所有才走到今天，蚕把这些称之为“小失误”？！

    乔惊霆怒急攻心，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发声的那个机械士兵劈成了废铁。

    不远处再次传来蚕的笑声：“我都说了，没用的，整个空间都是我的私人领域，我可以附身在任何一个机械士兵身上，你杀得过来吗？我是不死的，我的精神将永存于世间，我将成为唯一且最后的救世主，我将从源头筛除人类的劣质本性和缺陷基因，没有嫉妒、欲念、猜疑、憎恨、私心，也没有疾病、异变、衰老和死亡，我将创造一个理想的星球，而你们该为此感谢我！”

    大批的机械士兵从主机外壁爬上了断层的平台，将乔家兄弟和贝觉明、赵墨浓包围，层层叠叠、水泄不通，根本插翅难飞。

    乔瑞都半跪于地，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嘲弄一笑：“真的无力回天吗……”

    乔惊霆咳出了几口血，喉头腥咸，他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数不尽、杀不完的机械士兵，就像看到了一座挡住了所有光明与希望的大山，大山就在这里，只要挪开就能解决一切，可偏偏撼动不得，那种无力和不甘令人绝望至极。

    赵墨浓一咬牙，突然召唤出了一只上古异兽——烛龙，黑龙盘旋于断层上空，腹腔翻涌，猛然朝着机械军团喷出一口蓝焰，烈焰横扫，无一幸免，威力十分惊人。

    贝觉明低吼一声，将生长的能力全部倾注给烛龙，只见那本就庞大的黑龙身体愈发膨胀，最后如一座山一般浮于众人头顶，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机械军团的枪炮打在它的身上，也不过造成皮肉之伤。

    黑龙的腹腔再次翻涌起来，火光隐隐透过皮肤可见，只见它从腹腔聚集，一路留过喉道，最后抵达口腔，然后对着机械军团疯狂喷火。

    乔惊霆抓起乔瑞都，躲到了赵墨浓身后，看着烛龙肆虐机械军团，心里直叫爽。

    在那天降神火之下，机械军团毫无反抗之力，大面积烧毁、炸毁，整个平台一片焦灼的狼藉，可是烛龙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缩小，仔细一看，贝觉明和赵墨浓都满头大汗，脸色发青，操控这样攻击力惊人的庞然大物，消耗也同样是惊人的。

    机械军团不退反进，一波又一波地往上冲，烧死一波又爬上来一波，反复烧死了几百只，同时，那些机械球也悍不畏死地往烛龙身上飞，飞近了就自爆，这样持续了不到三分钟，烛龙的大小已经恢复到了赵墨浓初始召唤出来的样子，而且遍体鳞伤。

    赵墨浓突然口吐鲜血，容颜在一瞬间苍老，一头黑发染霜，他双膝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就连身体的骨骼都在老化、萎缩。

    赵墨浓到极限了，烛龙也消失了，贝觉明的身体同样摇摇欲坠，脸上毫无血色。

    又一批机械士兵踩着同僚焦黑的尸体爬了上来， 再次将他们包围。

    完了。

    乔惊霆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蚕的狂笑回荡在整个空间：“还有吗？你们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绝招吗？让我再见识见识，如果没有的话……”他的声音透着丝丝阴冷，“我就要杀了你们了。”

    机械蜘蛛全军覆没了，所有人的体能都耗尽了，当机械军团齐齐朝着他们开火的时候，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炮火将他们撕碎。

    第279章

    当无数弹炮如暴雨般向他们轰击而来的时候，乔惊霆只来得及抓起乔瑞都，将他从平台上扔了下去。

    “乔惊霆——”

    赵墨浓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召唤出了一只鹏鸟，鹏鸟刚刚起飞，就被炮弹击中，俩人双双掉下了平台。

    乔惊霆转过身，看着如虎狼一般咆哮而来的弹炮，闭上了眼睛。

    当灼痛穿透他的身体时，他只感觉到了非常短暂的疼痛，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视线中剩下的最后画面，是他如烟花般纷飞的肢体、血肉，他的身体再一次地分散了开来，但不是主动的元素化，而是被打碎了。

    差点被江城杀死那一次，只是无限接近死亡，但没有真正的死亡，而这一次，他真正地死了。

    只是肉身的破灭，并没有马上终结他的意识，他还在看，在思考，在回忆，他看到机械军团占领了整个平台，他看到复制人正纷纷跳下平台，去追捕其他人，他看到那个蚕附身的机械士兵，从方阵里走了出来，昂首阔步地、旗开得胜地走了出来，欣赏着它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能力，以及这能力赋予它的最终的胜利。

    乔惊霆“闭上”了眼睛，算了吧，他已经死了，不用再操心身后之事了。

    身体徜徉在一片祥和之中，乔惊霆开始好奇死之后的世界了，也许他会进入另外一个空间，也许他的意识很快就会消失，然后化于一片虚无……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起初听上去很遥远，且微弱，但它逐渐推近、逐渐放大，可乔惊霆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或者说那个声音并没有发出任何语言，但他却能确定，那个声音在呼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