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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然而,面前这人听着,似乎回忆了一下他说那两人的武艺,然后慢条斯理地道:“的确是略懂皮毛。”

    就梧:“……”

    他怎么忘记了,青丝被面前这个人生擒过。殿下更是不用说。

    可她俩都是姑娘家啊!又没尽得他真传,这副连带着也看不起他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就梧是个很稳重的人,但面对江玄瑾这模样,他也有点绷不住。

    “在下可是何处得罪了君上?”竟然舍得花口舌来挤兑他!

    江玄瑾和蔼地摇了摇头:“大人多虑,本君不是记仇之人,只是有重任欲交付。恐大人无法胜任,故而多问两句。”

    说着,很是大方地把自己的铭佩取下来,放在了他手里。

    冰凉的事物落在手里,就梧低头看了看,心口一震。

    紫阳君的铭佩,这可是能当兵符用的东西,竟就这么轻飘飘地给他了?

    “紫阳边城有守军,大人带上这个去找统军,他自会听从安排。”江玄瑾道,“平陵那边要来人,明日想必就会有信到,大人带兵驻一线城外,见机行事即可。”

    就梧怔愣:“君上这是……要替殿下守一线城?”

    方才谁说的不护来着?

    “怎么能算是守?”江玄瑾负手而立,一身正气地道,“做足迎客的礼仪而已。”

    就梧沉默,盯着手里的铭佩,心想这礼仪着实吓人了些。

    不过他有机会领军,更是有可能与人对阵,光一想想那刀光剑影的场面,骨子里难凉的血就又沸腾了起来。

    “下官领命!”他朝紫阳君行礼。

    怀玉靠在软榻上,好奇得抓耳挠腮的,想去偷听吧,可现在这身子行动不便,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被教训一通。但要她老实待着……她实在待不住啊!

    挣扎良久,她还是蹑手蹑脚地下了榻,趿着绣鞋偷偷摸摸地摸上门弦。

    “吱呀——”一声,门开了,但不是她打开的。外头有人进来,卷了一身风霜。

    “乱跑什么?”他冷眼道。

    脖子一缩,怀玉扭头就滚回软榻上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掖好薄被朝他微笑:“你回来啦?”

    江玄瑾进门,居高临下地站在软榻边看她:“怕我吃了就梧?”

    “那倒不是。”怀玉嘿嘿直笑。“就是怕外头冷,冻着你。”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没对就梧怎么样吧?”

    之前从驿站回来的时候,进门便听见就梧说陆景行比他好来着,当时这位爷眼神就沉了,她看见了的!

    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我能对他如何?他是习武之人,跟着你又学了不少兵道,让他帮忙调动兵力而已。”

    “调动兵力?”怀玉意外了,“你这么信任他?”

    “我不信任他。”

    我信任的是你。

    后半句没说出来,江小公主只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她。

    李怀玉明白了,感动地拉住他的手:“你难得这样体贴啊。”

    以就梧的性子,定会很喜欢这样的任务。

    “殿下过奖。”江玄瑾朝她勾了勾嘴角,“趁着时候还早,殿下不妨去与他辞个行。”

    “嗯好……等等,辞行?”怀玉有点没反应过来,“总共也就两三天的时间,不用这么郑重吧?”

    江玄瑾目光更和蔼了些,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道:“他有别的事要做,没十天半个月可能回不来,殿下还是送一送为好。”

    第87章 最后两分潇洒

    乘虚觉得,自家君上是越来越会撒谎了。

    以前说谎还会觉得不安,神色紧张,如今倒是好,站的正挺得直,一张脸上无波无澜,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问人家“用晚膳了否?”一样平常。

    他说:“就梧要走那么久,让她来送送也是应当,有何值得生气之处?”

    然而,站在这庭院一角,看着那头的夫人抱着肚子同就梧絮絮叨叨地说话,一炷香过去,君上的眼神就沉了。

    什么话这么久都说不完?他走十天半个月,又不是走十年!

    “主子,要去提醒夫人一声吗?”乘虚体贴地问。

    江玄瑾摇头:“她有话没说完,就让她慢慢说,有什么好催的?”

    嘴里是这么答的,可脸色分明越来越难看啊。静静地盯着远处那两个人瞧了许久,确定夫人一眼也没往他这边看之后,君上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一拂衣袖,径直往月门外走了。

    李怀玉没察觉,她清点了就梧的行李,很认真地跟他道:“这个机会我给不了你,他给你了,你就得好生抓住。”

    调兵来一线城,一旦平陵来的人有动作,他就能立功。就算没动作,就梧也会被当成紫阳君的心腹,与众多人建交,正式跨进官场。

    她强占一线城,只让一线城的百姓承认了他们的官位,名牒送去京都,京都官府不认,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江玄瑾此举,虽说有些个人情绪吧,但他是真的拉了就梧一把。

    就梧神色复杂地点头,朝她拱手:“殿下多保重。”

    “放心吧,还有这么多人在呢,你只管去。”怀玉笑了笑,“等你回来的时候,再摆酒宴庆贺。”

    “好。”就梧郑重地再行一礼。

    李怀玉抱着沉甸甸的肚子,看了看天边的阴云。老实说,一线城和丹阳最近的形势都不太乐观。除却与南平有交情来往之外,丹阳之地等同被孤立,就算江玄瑾现在松口让紫阳施以援手,丹阳紧张的形势要缓和,也得过上一阵子去了。

    怀麟很聪明,挑这个时候朝她下手,若江玄瑾不在,她应付起来还真吃力。

    不过还好,她给怀麟准备的惊喜。也在路上了。

    京都自百官一场大换血之后,元气大伤,一直未曾恢复。李怀麟匆忙建立自己的势力,提拔了不少新人,也惹了不少非议。

    以前长公主在时,也不曾这般大举清除异己,而幼帝不仅下手狠毒,还动了许多声望颇高的老臣,甚至有轻慢白御史之意。他以齐丞相、柳廷尉和司马太尉为倚仗,偏听偏信,戾气也越来越重。

    每年年底,东晋北魏西梁和南燕都是要相互出使,增进感情的,往年北魏都是让云岚清去,毕竟他睿智又善言,常常化险为夷,为国争光。然而今年云岚清已经逃回丹阳,李怀麟只能派了柳云烈去。

    结果,刚到东晋,柳云烈就被人挡在了关门外,以柳廷尉的脾气哪里忍得?双方发生了冲突,东晋今年直接绕过北魏,让使臣直接去了西梁。

    这事儿一出,朝堂和民间都是一片哗然,本就有意见的几个老臣终于是按捺不住,于朝堂上进言,求陛下近忠臣,远小人。李怀麟糊弄了两句,态度摆明是要护着柳云烈,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后头再想办法找补也无妨,谁知道那六十岁的老太史竟悲愤交加,一头撞死在了御前。

    老臣死谏,不管所谏为何,君主都会落得个“昏庸刚愎”的名声,这是怎么辩白也辩不平的。

    怀玉唏嘘:“也算他倒霉。”

    本是打算讨东晋百花君一个人情。让他为难为难柳云烈,谁知道竟然闹成了现在这样。

    江玄瑾坐在她面前,冷淡地道:“自作自受。”

    李怀麟听话归听话,心思太深,也太善伪装。他以前在教他习《帝王策》的时候,发现他有些偏执的想法,替他纠了一回,这孩子就再也没表现出来过。

    原以为是他改了,如今看来,只是他藏了而已。

    怀玉垂眸:“他要是听你的话,再不济听我的话也成,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可惜他信的是李善,李善为人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善权术,不辩忠奸,刚愎自用。他一定教过怀麟,三公必为心腹,所以白德重现在被夺权,齐丞相和司马太尉撑起了朝纲。

    看似稳固,实则尽失人心。

    心口还是有点不舒服,怀玉不想再说这事儿,只盯着面前这人瞧。

    江玄瑾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睫毛不会颤,一双眸子里墨色氤氲,像雨后湿漉漉的玄石。这双握惯了文书奏折的手,现在捏着一方锉子,表情冷淡,动作却温柔,仔细地替她把长了的指甲修整好。

    眉目松缓,怀玉笑道:“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江玄瑾看她一眼,拉起她另一只还未修剪的手递给她看:“自己来?”

    缺缺巴巴的指甲,都是她啃出来的。

    “你不觉得这样很快吗?”怀玉理直气壮地道,“你锉一个指甲要好半天,我两三口就搞定了。”

    眉心跳了跳,江玄瑾眯眼:“老实待着。”

    乘虚和御风在后头看着,面色很平静,内心很汹涌。

    他们君上,竟然会放着那么多文书不看,过来给夫人锉指甲,就因为祁锦说了一句怀着身子的人指甲别留太长。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生闷气啊!还暗戳戳地不肯去大堂用午膳,非逼得夫人来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转眼倒是好,坐在这儿半个时辰了,连吕大人送来的加急信都搁在了一边。

    您这气生的就不能久点儿吗?

    一只手被他捏着,另一只手却还有空,怀玉不老实地摸了摸江玄瑾的脸,又蹭到他的唇上,下意识地按了按。

    江玄瑾微恼,瞪她一眼。

    李怀玉笑嘻嘻地道:“真软!”

    尝起来一定甜甜的。

    捏着锉刀的手一顿,江玄瑾轻哼一声,蓦地启唇,含住了她的食指。

    “嘶——”指尖一颤,怀玉浑身都是一热,惊慌地想把手抽回来,这人却是不肯松口了。眼里墨色几浮,半嗔半怒。

    头一回,李大流氓的脸变得比江小公主的脸更红,挣扎了半晌,软下语气来:“快松开,别把你嘴唇硌破了。”

    “不是说软吗?”松了她,他冷哼。

    “好,不软不软!”怀玉应和着,眼里亮晶晶的。撑着软榻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侧。

    乘虚和御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齐齐转过身去。

    这等旁若无人的亲昵,刺激谁呢!跟着君上真是惨啊,君上不高兴的时候要顶住冰封千里的霜,高兴的时候还要挡住这刺瞎眼的光。

    怨不得他俩俸禄高,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冬日里最冷的这天,江深来见了江玄瑾。

    “我要回紫阳了。”他道。

    江玄瑾从文书里抬起头,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想通了?”

    “我有什么想不通的?”江深哼笑,指了指自己这张俊美的脸,“天涯何处无芳草?”

    江玄瑾沉默地看着他。

    江深在笑,可笑着笑着,眼里的光就黯了下去:“好歹是亲兄弟,你装作看不出来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