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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她就在外头。”看一眼老太爷,江玄瑾想了想,问:“父亲今日的药可喝过了?”

    旁边的管家笑着回答:“还没有,在炉子上温着呢。”

    “先端来。”

    “是。”

    “你还管什么药不药的?”老太爷慈祥地道,“先让人家进来!”

    说着,又朝还跪着的江崇摆手:“你也先起来。”

    江崇松了口气,起身去旁边的椅子里坐下,默默揉着膝盖。江玄瑾看管家将药端来了,才对乘虚点了点头。

    门外的李怀玉接到了让她进去的传话。抽出胳膊下的拐杖往灵秀手里一塞,理了理衣裳便要走。

    “小姐!”灵秀担忧地喊住她,“您脚不疼么?”

    “疼。”怀玉老老实实地点头,低声道,“但忍这一会儿,你家小姐就能飞黄腾达,疼就疼吧!”

    说着,便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端庄地跨过了前堂的门槛。

    江老太爷和江崇都睁大眼盯着门口,须臾之间,就见一位翩翩佳人迎风而来,容色姣好,身姿曼妙。上前三步作福礼,礼数周到,架势极足。

    “给老太爷请安,给将军请安。”

    声若黄莺,无可挑剔。

    老太爷乐了,面儿上虽然还端着架子板着脸,眼里却泛着光,上下将这姑娘打量一圈,很是满意地点头:“姑娘有礼了。”

    江崇乍一看也觉得这姑娘不错,可是等走近几步,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啊?

    “敢问这位姑娘,家住何处,是何姓氏啊?”没察觉到江崇的不对劲,老太爷自顾自地问。

    李怀玉微笑,看了江玄瑾一眼。以眼神询问:直说吗?

    江玄瑾顿了顿,朝老太爷道:“父亲,先把药喝了吧,等会放凉了。”

    “不急不急。”老太爷摆手,一门心思都在面前这姑娘身上,觉得她的家世要是也合适,他这药就不用喝了,身体起码得好上几个月!

    犹豫片刻,怀玉屈膝道:“小女家住长安官道旁,姓白,名珠玑。”

    听见长安官道,江老太爷还高兴了一下,心想定是个富贵人家的,配得上,配得上!然而再听见后半截,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父亲?”江玄瑾疑惑地唤他一声。

    老太爷捏着龙头杖一动不动,旁边的江崇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怪不得眼熟呢,竟是白四小姐!”

    怀玉笑着朝他又行一礼。

    江崇看着她,心情很是复杂,扭头朝自家父亲道:“您瞧,我就说白四小姐懂规矩得很,仪态也大方,您还不信。不过我是当真没想到,于三弟有救命之恩的人,竟是白四小姐!”

    说着,看一眼老太爷那平静的神色,忍不住赞叹一句:“父亲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遇见这等事也不觉得惊讶。”

    他都被吓着了。

    江老太爷定定地看了李怀玉许久,终于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了张,嗫嚅了句什么。

    管家倾耳去听,以为他有什么私密的吩咐,谁知道凑近了听见的是:“把……把药给我端来!”

    连忙把药碗放进他手里,管家惊慌地替他顺气:“您慢点喝!”

    老太爷咕噜几口灌下药,总算是能喘两口气了,咳嗽着看了看面前这姑娘,又看了看江玄瑾:“你想娶的,是白四小姐?”

    “父亲明鉴。”江玄瑾道,“我想娶的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而这个人,恰好是白四小姐而已。”

    也就是说,他不是有意要搅进白家的浑水里,这都是缘分啊!

    “既然如此,你昨日为何又会极力促成白四小姐与焱儿的婚事?”老太爷急得直杵拐杖,“这不是荒唐吗!”

    “此事有所误会。”江玄瑾垂眸,又开始瞎编。

    “之前之所以促成那婚事,当真是为了大嫂的遗愿,并且当时我不知道她是白家四小姐。直到后来长辈们将婚事定下,我回去感叹了一句,她才想起告诉我她的身份。”

    一听这话,老太爷立马将矛头对准了李怀玉:“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还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成?分明与焱儿有婚约,何以又来牵扯玄瑾?”

    李怀玉暗自咬牙,心想紫阳君不厚道啊。竟然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锅全让她背了!

    不就是比撒谎么?他这点本事都是她教的,还能怕了他不成?

    鼻子一吸,眼眶一红,她哑声开口:“老太爷明鉴啊!小女痴傻三年,前些日子刚痊愈,很多事情不记得。初遇紫阳君,当真是没认出他来。昨日府上再遇,本是不愿再纠缠,谁知道君上竟拉着小女不放,深情款款地说要报答小女救命之恩。本是想立马说清楚,奈何君上事务缠身,急匆匆地就走了。小女不得已,只能等他空闲下来,才禀明实情。”

    说着,委屈不已:“小女何种身份,哪里敢高攀君上?在来之前,小女都不知道君上有娶了小女的心思。眼下知道了,自然是不敢应下的!”

    她这么一说,老太爷的眉头就松了松,再看看这真诚而凄楚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松动了。

    白家四女儿一直是不受人待见的,母亲早逝,在白府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如今婚事还被她二姐夺了,又受了伤,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

    想了想。他又看向江玄瑾:“你也是,怎么能不提前问清楚呢?”

    江玄瑾:“……”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这刚会撒谎的小门生,完全敌不过她那撒谎界的老鼻祖。

    “也不怪君上。”旁边这人越说还越来劲,捏着帕子擦着眼角道,“他位高权重,事务繁忙,也就逮着空能与小女戏言两句,哪里当真有空听小女肺腑之言呢?方才说要娶小女的话也多半只是一时兴起,想给他昨晚的行为一个交代。”

    说着,又侧过头来,脸上恼怒又娇羞,丹唇半启:“君上不必给小女什么交代,昨晚的事情是意外,小女断不会因此纠缠不休。”

    昨晚?意外?

    一听这些个词儿,老太爷呼吸又是一窒,颤颤巍巍地朝管家伸手:“再给我盛碗药来!”

    第32章 她浑身浴血 带700钻石加更

    江玄瑾听着这话,也是好悬没一口血喷她脸上!

    昨晚怎么了?怎么就“一时兴起”,又怎么需要给个“交代”了?要是没记错,他至多不过失手碰着了她的小腿,再没别的了。到她嘴里,如何就成他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一般?

    旁边大哥江崇看他的眼神也分外复杂,嘴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

    江玄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黑着脸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李怀玉捏着手绢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点头道:“你没有,都是我……是我自作多情空余恨,是我一片真心画不成,是我错付情衷悔余生!是我,都是我!”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伤心、不甘、悔恨。她朝江玄瑾看去,一双杏眼里带着三分恼恨,却是有七分情意汹涌,挣扎、彷徨、无助。她伸手,像是想再碰一碰他的衣角,却又像是顾忌什么,陡然收回,哽咽着别开头。

    爱不得,恨不得,她愿意将所有污名都背下,只愿他……能幸福……

    这等精湛的表演震撼了前堂里的每一个人。

    多痴情不悔又命途多舛的姑娘啊!一时间,江老太爷都有些不忍心了,龙头杖往地上一杵,瞪眼看着江玄瑾道:“我江家可不会教出忘恩负义的人!”

    不是,怎么就成他忘恩负义了?江玄瑾看着自家父亲这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很是茫然。

    要是没记错,他今日来这儿是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反正早晚要被发现,他不如就主动些,凑合凑合将这白四小姐娶过门,一来堵住各家整日想给他介绍姑娘的嘴,二来……如她所言,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总要负点责。

    如果后院里始终是要被塞进一个人的话。那江玄瑾觉得,是谁都无所谓。

    结果怎么的,他这个打算负责的人,倒被骂忘恩负义?

    茫然之后,江玄瑾看了旁边这人一眼,他觉得,这白四小姐真是个成精千年的狐狸也说不定。

    太会蛊惑人心了!

    “老太爷,您别怪君上。”李怀玉犹自委屈巴巴地叹气,“是小女不够好,配不上君上。”

    老太爷皱眉,握着龙头杖思量许久,开口道:“四小姐切勿妄自菲薄,江白两家是世交,白家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玄瑾的。更何况玄瑾一向不重女色,这么多年来能近他身的也就你一个。既然他都开口了,想必四小姐有旁人所不及之处。”

    江焱离家出走,江白两家定好的婚事悬在半空中,眼下好不容易有江玄瑾出来救场,想娶的也恰好是白家的小姐,哪里还有不让他成事的道理?

    旁边的江崇犹豫了片刻,也应和道:“父亲说得没错。”

    李怀玉顿了顿,很是意外地看向这老爷子。竟然这么通情达理?她还打算再哭会儿呢。

    江玄瑾气得咬牙切齿的,但好歹目的算是达成,也松了口气。

    “既然大哥和父亲都同意,那我且先将白四小姐送回去。”他道,“明日下聘之事,等我回来再详议一番不迟。”

    “好。”江老爷子点头,“让人备车吧,早去早回。”

    “是。”

    怀玉乐了,低着头跟着江玄瑾退出去,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你竟然当真想娶我。”她踮着脚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背后,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根,“能得紫阳君一往情深,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脚步一顿,江玄瑾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自作多情空余恨?”

    笑意一僵,怀玉弱弱地退后一步,眨眼道:“我开玩笑的。”

    “一片真心画不成?”他前跨一步,眯了眯眼。

    她又退后一步:“也是开玩笑的。”

    “错付情衷悔终身?”

    “……嘿嘿嘿!”瞧着他越逼越近,怀玉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伸手抵着他胸口,小声道:“都是为了押韵!”

    伸手捏拳,倏地往她背后的朱红漆柱上一捶,江玄瑾将她抵在石柱上,困在臂弯的方寸之间。

    “还知道押韵!”墨染的眸子睨着她,带着两分冷笑,“要不要给你支个摊子让你去说书?”

    缩了缩脖子,怀玉扁嘴:“你不能这么小气呀,是你先污蔑我,我才意思意思污蔑一下你,不然往后我在这府里的日子怎么过嘛!”

    说完,又笑嘻嘻地伸手,圈住他的脖颈:“你离我这么近,是不是想亲我?”

    冷哼一声,他站直了身子挣开她的手:“我有话要说在前头。”

    “什么?”

    “娶你,是适宜的时机做的适宜之事。”他道,“并非因为感情。”

    这话说得含蓄了,直白一点的话就是:我娶你是迫不得已,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进了我的院子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我也不会娶你。我不喜欢你。

    怀玉颇为受伤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好冷漠,好无情,好铁石心肠!”

    江玄瑾皱眉:“你若是接受不了,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