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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莫羡感觉像是走了几个世纪,被大雨砸得头昏脑涨,雨衣不过是个摆设,里面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她只感谢朱巴的高温,即使淋雨还是很热,就像在洗热水澡。

    路终于平缓了些,她闷头努力走,腿沉得像是灌了铅,胳膊抬不起来,连脖子都挺不起来。突然听陈述华喊:“快到了!看到灯光了!”

    她努力抬起头,隔着大雨,真的看到前面有灯光。

    “应该是无国界医生的营地。”陈述华说。

    莫羡顿时生了一股力气,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前面有一盏灯光晃来晃去地快速靠近过来,像是萤火虫在朝她飞,她也朝灯光来处跑过去。那个灯光靠近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便到了她跟前。

    是个个子很高的人,穿着雨衣帽子兜在头上,像个巫师,灯光来自于他手里拿着的手电筒。

    莫羡想看看他是谁,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她不敢仰头,雨水总往她口鼻里灌,她喘得厉害,只好弯着腰扶着膝盖,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感觉雨水沿着雨衣的兜帽从头两边淌下来,像两道瀑布。

    “你是什么人?”来人用英文问,那声音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穿过雨水砸在她兜帽上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雨衣,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抖着嗓子说:“关忆北,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抢先看的,30分钟后重新刷新一下哈,我修文后面又加了700字。

    ☆、第74章 074

    他的双手伸下来, 把她抓起来用力搂进怀里。莫羡的鼻子撞到他的锁骨, 一阵酸,刚哼哼一声,脸就被他摁得贴到他的胸口。

    他拉开自己的雨衣把她给包住了,严严实实的。

    雨水终于不会往她雨衣里灌了, 他的胸膛干燥又温暖,他独有的气味充斥鼻腔,让她怀念, 让她感到安全。

    她从一万英尺的高空落下来, 最后, 终于落到他的怀里。

    莫羡闭上眼,慢慢抬起胳膊圈到他的腰上。

    她胸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卸了,只觉得全身脱了力一样,依偎在他身上。

    隔着雨声,他却在大声咆哮:“雨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跑来?!”

    莫羡软软地靠着他,没劲儿跟他斗嘴, 只虚弱地说:“联系不上你,怕你着急。”

    “我着急又怎么样?!让我急去吧!你万一有事让我怎么办?!让你留在朱巴你为什么不留?!早一天过来晚一天过来有什么差别?!你这种我行我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关忆北紧紧地抱着她, 像是抱着唯一的珍宝, 生怕被谁抢走, 嘴里却还是不停地训着。

    雨水打在他的雨衣上,噼里啪地像是在她耳边打鼓,白噪音让她头脑昏昏,一阵一阵犯地迷糊。

    她太累了, 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昏睡过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这里是国内吗?!你知不知道这边有多危险?!尼罗河就在旁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你朝着那边跑!你瞎跑什么?!你不知道看着路吗?”

    关忆北还在训她,莫羡却觉得关忆北的声音越来越远,能感觉到他焦躁的情绪,他说的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就是很想睡,脑子越来越迷糊。尽管他在训她,可只要是他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她听着都像是催眠曲。

    终于,她的胳膊圈不住了,软软地从他腰上垂下来。

    关忆北立刻觉察她的异样,吓到了,立刻揭开雨衣低下头去摸她的脸。

    “莫羡!”他不住地叫她。

    莫羡感觉到雨水的重新光临,浇在自己的下巴上。关忆北的呼唤声让她皱眉,不满地嘟囔:“别训了,我没电了。”

    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莫羡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辈子那么久,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就问:“妈,雨下得大吗?”

    没有人回应。

    莫羡翻了个身,慢慢张开眼,入眼是头顶上白色的蚊帐,透过蚊帐看到是灰突突的天花板。她愣了愣,空气里的异常湿热让她立刻想起这里是南苏丹。

    她昨天到的这里。

    外面的雨声跟昨晚的一样大,她摸摸脸,又摸摸身上,很干净也很干燥。

    她低头看,发现自己上身穿着一件男式的t恤,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男式短裤。

    她又往四周看看,是一间光秃秃的房子,四面墙壁随意地刷了点白色墙漆,一扇窗户关着,雨水不停地打在玻璃上。对面还有一张床,没有被褥

    空气里还有点装修味儿。

    身下的床硬得仿佛一整块木板,清醒了才觉得硌得慌。

    莫羡想起昨晚见到关忆北,猜测这里大概就是无国界组织的宿舍了。

    可是关忆北在哪里?

    她想坐起身,没想到刚动一下就浑身疼,疼到她怀疑人生。莫羡呻|吟一声,便不敢再动了。

    这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黑黑的小脑袋伸进来。莫羡扭过头,对上一双很像野生动物的黑眼睛,又圆又亮,嵌在黑色的面孔上。

    门又推开了些,黑眼睛小心地走进来,莫羡看到一个非洲小女孩,漆黑的皮肤,瘦小的身材,满头的小辫子,扎着五颜六色的头绳,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筒裙,很像是床单做成的。

    小女孩慢慢走到床边,伸头过来看她,小心翼翼的。

    莫羡用英语轻声问他:“你有什么事?”

    小女孩显然是吓到了,飞一样地逃了出去,把莫羡弄得摸不着头脑。

    可她身上太疼,不敢动,只能继续躺着。

    屋里没有时钟,外面还下着雨,她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一个人胡思乱想。在她开始觉得饿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来的是关忆北。

    关忆北迅速走进来,撩起蚊帐弯腰看她,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接着才问:“觉得怎么样?”

    莫羡对他笑,如实说:“就像散了架。”

    关忆北的脸色不太好,坐到床边,拿起她的胳膊开始帮她按摩。

    “几点了?”莫羡问。

    “下午1点。”关忆北说。

    “我睡了那么久?”莫羡讶异。

    “还不够久。”关忆北沉声说。

    他的手按得她又酸又疼,忍不住皱眉抱怨:“你轻点儿!”

    关忆北手下一顿,呼了口气,力道放小了些。按完一条胳膊又拿起她的另外一条。

    “你生什么气?”莫羡躺着问。因为他沉默,蹙眉,嘴角绷得死紧。

    关忆北却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莫羡有些负气,嘟囔说:“关忆北,我跑了这么远过来,不是来跟你冷战的。”

    关忆北的手停下来,低着头,依旧不作声。

    沉默蔓延开了。

    莫羡便觉得委屈。她千辛万苦地来了,希望今天醒来是在他怀里,而他并不在她身边。她孤零零地醒了,等了许久他才过来,却给她一个丧气脸,连句软话都不肯说。

    他从昨晚见面开始就没说一句好听的,全是埋怨。

    显得她跑过来多么多余似的……

    莫羡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满目的怨气。关忆北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门又开了,那个黑人小姑娘跑进来,这次倒是比刚才大方了些,来了之后就偎到关忆北身上,抱住关忆北的腿,一双灵兽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莫羡。

    总得有个人先打破沉默吧?很不巧的,那个人只能是她。

    她来都来了,再跟他闹别扭,显然不值。

    莫羡压下心头的不满,用中文问他:“她是谁?”

    “难民的小孩。两个月前她父母在抢夺石油的武装冲突中被害,她亲眼看到整个过程,刺激太大导致失语。后来她跟着祖父母逃到这里。”关忆北说着,开始按摩她的腿。

    “疼!”莫羡嘶了声。

    “淤青了。”关忆北沉声说。莫羡低头看看,发现右边大腿外侧青了一大片,不知道是昨晚哪一跤摔的,看过去很触目惊心。

    不过关忆北的脸色更触目惊心一些。

    “你满身都是淤青,这块比较大而已。”关忆北说着,脸色特别地难看,那样子一触即发。

    莫羡便明白他这幅鬼样子是因为什么了。是心疼吧……

    她聪明地换了个话题,问他:“这孩子几岁了?”

    “六岁。”关忆北说,手在她小腿上轻轻地揉。

    “六岁!?”莫羡难以置信地重复他的话。这小孩看起来不过四岁,太瘦太小了。

    “营养不良,这里的很多孩子都有这个问题,所以看起来很小。”关忆北低声说。

    “那……她怎么会跟你这么亲?”莫羡问。

    “我给她做了疝气手术,然后她就整天粘着我。”关忆北转头看了看小女孩,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面色柔和下来,“这里的孩子,只要营养能跟上,身体就恢复得很快,他们像野草一样坚韧。”

    小女孩朝着关忆北笑,露出又白又整齐的牙齿。

    莫羡努力用胳膊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觉得身上跟过电似的从头疼到尾。关忆北伸手过来拉了她一把,她才坐了起来。

    她看这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真跟灵气,很难想象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不会说话?”莫羡又跟他确认。

    “声带没有问题,是心理问题。我们的心理医生每天会对她进行治疗。”关忆北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小女孩立刻伸手去抢了过来,手嘴并用地撕开糖纸,一口把糖吞了。

    关忆北眉间舒展开,抬手在小女孩眉心一弹。小女孩含着糖,脸腮上凸起一块,无声而开怀地笑。

    看着两人的温馨互动,莫羡不由地吃味。

    小女孩低下头,在裙子的大口袋里翻了一会儿,翻出来一朵小花爬上床把花插到莫羡头发里,又趴下来往她大腿的淤青上吹气。

    莫羡愣了,关忆北笑说:“她喜欢你。”

    莫羡莫得感动,伸手把孩子拉起来。握到孩子的胳膊才发觉她瘦得惊人,皮包骨头。莫羡眼眶瞬一热,由衷地对她说:“谢谢你,花我很喜欢。”

    孩子听不懂中文,迷茫地看着莫羡,关忆北用阿拉伯语翻译给孩子听。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伸手把口袋里所有的花都掏出来,全插在莫羡头上。然后跑回去继续抱着关忆北的大腿,朝她腼腆地笑。

    莫羡只想,西方人总把天使画成白皮肤金头发,可眼前的黑皮肤小姑娘却比天使还要可爱。

    她不由地说:“以后要是能有一个这样贴心的女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