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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看来这货也不是无法无天什么都不顾怕的。

    瞥了鸦九君一眼, 宋观道:“你一生气就乱说话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此话出口, 其意重点自然在于给鸦九君一个警告提醒,再则也是给小白虎一个解释。

    先前鸦九君那一通不负责任乱开的脑洞胡话, 小白虎若是没听见,那自然最好, 可这若是听见了,那他总得出来收拾残局。

    鸦九君这下是没什么话的, 一声不吭认了怂。小白虎那边宋观打算先晾一下, 让对方稍微冷静点再谈会比较好,所以他又转而同鸦九君继续道:“你怎么总想着要和我吵,就这么想惹我生气?我问你,很有趣吗?”

    逐渐从从僵硬状态回转过来的鸦九君,抿了抿嘴唇, 扭头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伸手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鸦九君推到自己的身后, 而挨了这一推的鸦九君,不情不愿地往后挪了一下,口中偏还要嘴硬道:“你干什么。”

    宋观觑了他一眼道:“一会儿再跟你算这笔账。”说完了, 望向小白虎,门口小白虎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吓傻了,宋观跳下床,直到此时,他才问小白虎道,“回来了?”

    他这落地动静不大,但仍惊得小白虎脑袋上一对老虎耳朵颇为紧张得绷紧立起。

    宋观如今自是小胳膊小短腿,走到小白虎跟前也是花了好几秒的时间。走近了他看到地上深褐色的瓷坛子碎成好几瓣,宋观闻到一股酒味,他就在这一地狼藉跟前站住了,仰头看向小白虎:“这是酒?”

    小白虎“嗯”了一声,眼帘低垂,根本不敢看宋观的样子。

    宋观看小白虎这么绷着,也没直接解释,主要是对方这么个精神状态,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听得进去。类似眼前这种情况的,都得先开头铺垫几句无关紧要的,拉一拉家常,待对方情绪稳定些了,才好切入正题。

    宋观问道:“怎么带着酒回来了?”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鸦九君一声重重冷哼。

    小白虎没说话,宋观转过脸来,不太高兴地看了鸦九君一眼。

    鸦九君注意到宋观看他,简直跟孔雀要开屏一样抖擞了精神,他冲宋观扬了扬下巴,一脸“我就爱冷哼你待如何”的表情。

    宋观不想再理对方,转回头,看着小白虎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一遍:“你怎么带酒回来了?”

    小白虎不自在地微微侧过脸:“方才路上碰见蝶仙,他正挖了自己埋在后山的酒,恰好遇见我,便送予了我一坛,让我带回家给阿爹你尝一尝。”

    宋观点点头后猝不及防地切入正题:“那你先前回来,可是听到鸦九君说的话了?”

    小白虎沉默了一瞬,半晌,缓缓开口道:“听见了。”

    宋观淡然追问:“听见多少了?”

    小白虎头上一对尖耳朵是晃荡了好几下才稳住了道:“你说……鸦九君不像话的时候。”

    一时宋观就听到床上歇着的那位猫大爷“咳咳咳”咳个不停。

    无视那咳声,宋观温声对小白虎道:“鸦九君爱胡言乱语,你万不能拿他的话当真的。”

    小白虎张了张嘴,好一会儿,轻声说:“我省得的。”

    宋观点点头:“你将他的话全忘了就好。”

    而原本一直躲避和宋观目光对视的小白虎,听见这一句话后,却是猛地抬起头来。

    不同于小老虎原型时候的蓝眼睛,他人形时,眼眸颜色很黑,像幽深古井,只他此时面上神色十分恍惚,仿佛一场大梦未觉,就这么怔怔出神地看着宋观。

    宋观敏锐地察觉到小白虎的神态有点不对,他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小白虎闻言,用力摇了一下头,神色终于清醒:“无碍的,我就是刚刚闪神了一下。”

    宋观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并不明显,他神色如常地微一颔首,道:“你去屋外等一会儿,可好?我同鸦九君还是有一些事要讲清楚的。”

    小白虎说一字“好”,便利落转身出去了,背过身时一手扶着额,似乎是头疼的模样。宋观将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眯了下眼。然后他回转过身,瞥了一眼床上仿佛要去斗鸡了似的前倾着身子的鸦九君,宋观心中还念着小白虎的事,对于小白虎细微的反常,他总觉得不妙,因此步履难免沉重了点。直走到床边,宋观也没再脱了脚上鞋,只随意边儿上一坐,不过他还没开口,鸦九君先出了声说道:“你哭丧个脸干什么!”

    宋观自知现在自己脸上表情绝不愉快,可也绝对谈不上哭丧,这显然就是鸦九君挑刺找茬,所以他无视鸦九君这一言,淡淡道:“先前‘鼠剩’来,你怎么半点都没发现?”

    “你还怪我没发现?!我和你说话,还顾得上其他?”一时语快吐出真言的鸦九君脸黑了一下,他忙不迭补救着冷笑说了一句,“就算我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那又怎么了?”

    宋观不得不脱了鞋,爬上床,然后跪坐到鸦九君跟前。

    他这动作突然,且最后离得也稍微太近了点,鸦九君立时炸了毛般的往后一缩,但旋即反应过来,又强行逼着自己往宋观靠了点,导致两人之间的最终距离比一开始还近。

    宋观觉得鸦九君幼稚得简直没边了,他伸出一根指头,点住鸦九君几乎戳到自己脸上来的下巴,将人推远了:“你怎么总爱说点没边没际的话?”

    鸦九君听得此言便是冷笑一声,还真成“冷笑制造机”了。

    宋观道:“小叔那边我从来是当长辈敬着的,我一贯对他又敬又怕又愧,所以见着他时,总是紧张点要多注意他,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样想。但他和我父亲以前闹起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明知道我跟‘鼠剩’根本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的,并且以后也决计不可能会有什么的,为什么还要说出那种话?”

    鸦九君立刻不屑斜眼道:“难说的很!”

    倒是没再说小叔的事。

    宋观简直想把这只大猫当成咸鱼一样吊起来晾窗台,真是该好好去一去脑子里的水了!

    勉强耐着性子,宋观说:“我不是早跟你讲了吗,我担着族长的职责,将来——”

    大猫鸦九君猛地正过了脸:“你还真想去死?!”

    宋观:“……不然呢?”

    鸦九君怒道:“谁许你去死了?!这坑要填也轮不上你去!凭什么你去死,要死也是让你小叔——”

    猛的打住。

    宋观似是没听见般,一派神色淡然地问鸦九君:“原本这事最开始也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养‘鼠剩’,你若不愿,早说就是,我找其他人也一样的。”

    鸦九君噌地一下直起身子,他凶神恶煞的,一把拽住宋观的衣襟,将小小只的宋观给提拎起来:“谁说我不养了?我先前说要养,那就自然是要养的!但你话说至此,以后可别后悔了!我养了他,可不会再叫他与你见面!”

    言毕一把将小宋观丢回床上,跟着便气急败坏地从袖间抽出一捆红绳来。

    这红绳瞅着着实让人觉得眼熟,仔细看去,可不就是当初宋观赠与人的捆仙绳?

    阴沉着脸,鸦九君冲了出去,不稍片刻便怀里抱着了一只半大不小的小白老虎回来。小白老虎被红绳捆得乱七八糟,连嘴也被扎上了。宋观暗暗打量着,一句话也没多说。白虎小的时候长得着实像只猫,且也无人怀疑这不是猫,直到现在长开了,原型彻底有了老虎的样子,想来如今也不会有人再认他做小猫。

    “我今日将他带走,你可别想再见他了!”

    这是鸦九君临走时说的话,他赌气似的一下子就跑没了影。木门未关,半敞着,被风吹得门板一下一下撞在墙上。房间里一下子清净下来,就只剩了一个人。宋观歪坐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被抽了骨头似的,就这么懒躺在了床上。

    他怀疑小白虎是在恢复记忆,但明显恢复速度很慢,又不稳定,且记起来的东西很少一丁点儿,多的是需要靠外界刺激。想必自己先前那句“你将他的话全忘了就好”,是让小白虎想起了点什么。昔年老久远之前的记忆,隔得委实太久远了,他自己实在记得不甚清晰。依稀当年他给对方下言咒的时候,似乎是说过那么一句类似的话。怕就是因此,才叫对方想起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小白虎如今恢复多少记忆。

    不过此事也没什么好怕的,落难的白虎不如猫,再说了,哪怕这回再因白虎产生了什么变故,他也有的是一系列应付的办法。

    次日,宋观去羊大娘家领小龙。小龙东张西望也没能把另一个身影盼回来,很失望:“爹,‘鼠剩’呢?他怎么没来?”

    宋观道:“一会儿回去给你解释。”

    回到了家,小龙还是没看到白虎,就有点觉得奇怪。

    宋观思忖片刻,起了个头,道:“你也知道,我们俩属于爬虫类。”

    小龙不由问:“爹,爬虫类是什么?”

    为了让小龙立刻理解且不再继续追问这个词,宋观他随口瞎说:“就是像我们这样身子细细长长,长满鳞片,没有毛,又能在地上爬的。”

    小龙似懂非懂点点头。

    宋观继续编:“你平时也感觉到了吧,‘鼠剩’和我们外形差得有点多的。你长得像我,‘鼠剩’长得像他娘——”

    小龙顿时大惊失色:“什么?原来我们也有娘的吗?”

    宋观噎了一下,才道:“没有娘,你们怎么出生?”

    小龙垂头想了想,很认真地答道:“难道不是地里长出来的么?”

    宋观听了,不由感叹了一句:“如果真是地里长出来的,那就没这么麻烦了。”

    小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脸亢奋地站起来:“那娘呢?娘在哪儿啊?”

    宋观神色不变地答道:“带着‘鼠剩’跑了,说我不会照顾人。我拦不住你娘,就让你娘把人带走了。”

    小龙呆了一呆,慢慢沉默了。宋观看小龙这样,想着对方终究只是个小孩子,他心中正琢磨着安慰的话来,然而备好的话语尚未出口,却不想被小龙一把圈住了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摸摸宋观脑袋,小龙说:“爹爹你不要哭。”

    这变故发生突然,宋观在小龙怀里没吱声,小龙这时便十分怜爱地拍了拍了宋观的背,拍着拍着,眉头一皱,又把将宋观从怀里扒拉出来,小龙肃容道:“爹,你还是想哭就哭吧!”

    宋观看着小龙一时无话,小龙那么认认真真关心他的样子,眼里像是落尽了银月清辉的澈然,他看了不由扭开脸:“我也没有想哭。”

    小龙道:“娘都这样了,你怎么可能不想哭呢?”

    宋观:“我真的不想哭。”

    小龙只好无可奈何地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对宋观说:“爹你不要害羞的,想哭就哭好了。”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是什么感觉?

    就这样的。

    宋观感觉反复说着不想哭的自己都快成复读机了,忙换了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龙郑重道:“反正也就我们两个人,爹你哭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宋观被小龙磨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小孩儿韧性极强,到了夜里临睡时都还在念叨这事,怕是次日也要继续这般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不自己给自己填上,还能如何了?宋观一时无言以对。看小龙那样,其实他觉得小龙是自己伤心了,不肯哭,偏要旁人替他掉了两颗眼泪才肯好。因他是骗人在先,出于一点补偿心理,宋观心中叹气,勉强挤出了两颗眼泪来应景。

    外头明月已挂上中天,默然的一弯,没有星子相伴。小龙看到宋观总算掉出来的眼泪,他便觉得,自己心里头因鼠剩被带走的不安,好像得以此泪滴的感同身受,终于平息了点,也不再那么令他喘不过气来了。脑袋抵着脑袋,小龙替宋观很认真仔细地擦了擦脸,小龙擦着擦着,忽然说了一句:“爹哭的时候真好看。”

    这算是什么安慰的话?有这么安慰人的?

    宋观闻言抬眼看向小龙,他眼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只眼眶里酝酿了好半天才肯掉下来眼泪,正好随着这么个一抬眼的动作,聚成一颗落下。

    小龙怔了一下,随后继续给宋观擦着脸道:“但爹还是以后都不要哭比较好啦。”

    入寝之后,小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宋观本想装作不知,但小龙翻得像是个没完似的,他不得不开口:“怎么不好好睡觉?”

    小龙当下就停了不敢动弹了,半晌,翻了个身凑到宋观面前:“爹爹,‘鼠剩’,‘鼠剩’他日后还会回来吗?”

    他对宋观提到的那个“娘”没太多向往,也没相处过,自然是这个“娘”没有任何感情的,所以问也只问“鼠剩”。

    小孩子要哄,有些真话残忍,还是假话甜蜜好听些。

    宋观在黑暗里说:“当然会的。”

    “真的吗?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呢。

    宋观说:“不会等太久的。”

    此后小龙时不时的,总是要问一下宋观,他问“鼠剩”什么时候回来,而宋观也总是回答,不会等太久的。只是最后小龙怎么都没等来“鼠剩”,只等来了主角攻。

    那上神威压笼罩住山谷的时候,小龙本能跳起来,连手里原本抱着的土豆筐都摔地上了。

    宋观拍拍小龙,示意对方不要怕。

    周遭空气温度几乎是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热得人很不舒服,宋观额际都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他几乎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猜测。来的人是朱雀吗?他印象里,朱雀出场可没这么控不准火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