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那我呢?“明玉知道这个姑母最是疼她,便挽着惠妃的手臂故意问道。
“你呀!”惠妃轻轻刮了一下明玉的鼻子,“你跑出去两年不回家,还好意思来问我?瞧我什么时候跟皇上请旨,好好罚你一罚!”
“姑母才舍不得罚我!”明玉嘻嘻笑道。
“不过,要不是你当初离家出走,也不会机缘巧合救了端王。如今他回了宫,德妃和端王母子也算是欠了明家一份人情了。”
端王?十二皇子?!
明玫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想明白了今日的寿宴为何会有他们姐妹二人。
明玉也愣住了:“姑母,你是说云彻是端王?他是那个出使北燕被扣作人质的十二皇子?”
惠妃见两人的表情,问:“怎么,他在你们府上住了那么久难道你们不知道?”
明玉虽知道云彻身份来历并不简单,但她从来不问,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的事情当年传得沸沸扬扬,即使那时候的明玉已在云水镇成了小九,可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难怪云彻被人追杀,也难怪他不肯告知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原来如此。
惠妃又道:“端王从前便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如今虽然景王得势,但十二皇子回了宫,以后的情势便难说了。这两年北燕的日子不是白熬的,想来端王很快会受到御史的褒奖,将来恩宠定不会比当年少的。”
明玫听惠妃说这些给自己姐妹听,知道姑母话中有话,不由若有所思。
外面宫女来传,说设在兰亭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惠妃同明家姐妹一起过去。
明玉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赵云彻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身着红色绣金纹皇子服同德妃一起前来,德妃坐在主席,他则在左手边的次席坐下。
赵云彻的眼神总是不时往宾客这边看,似乎是在找着谁。直到他看见同惠妃一起前来的明家姐妹时,才收回了刚才恍惚的眼神,仿佛连心也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朝惠妃行礼,眼神却越过了她直接看向了身后的明玉,明玉倒并未如何惊讶,也没有因为知道了他十二皇子的身份便就拘束起来,她抿嘴微笑,点了点头朝赵云彻行了一个礼。
“这就是明家姐妹吧?”席上德妃问道。她招了招手,将明玫和明玉唤上了前来。
德妃仔细打量这两个丫头,但见明玫温柔知礼,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
再看明玉,清雅脱俗,天真烂漫,她于赵云彻又有救命之恩,这让德妃也对她更是看重。
“明侯家的姑娘果真不俗,真是讨人欢喜。”德妃笑着,命人赐座,将她们安排在云彻座位的右侧,待到其余宾客皆入了座,寿宴也就开始了。
明玉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人得端端坐着,不能随便说话,随便笑,就连吃饭吃菜都得守规矩,要不然就是不懂礼数,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也丢了明府的脸面。
“哎”,明玉在心中默默轻叹,那些妃子、夫人之间的话题好生无聊,说来说去就是谈首饰,谈妆容。上月谁得了东海的螺子黛,前日又是谁盘了新鲜发髻,再不然就是哪一府的千金知书识礼,哪一家的闺秀该当婚配。就连明家姐妹也被扯进了这样的话题之中。
德妃仿似无意地朝惠妃问道:“妹妹的这两位侄女看起来也差不多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知可有合适的人家说亲?”
惠妃笑道:“我也正在帮她们瞧着,明家也算是世家,玫儿和玉儿这两个又都是嫡女,只是她们母亲过世得早,如今这婚事倒是要我这个做姑母的多操上一份心了。”
德妃点头道:“那也是应当的。”
明玫听两位娘娘提及自己,做得更端了些,明玉虽心中厌烦,却记着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还是要注意仪态,要矜持,心里只盼着这宴席能快些结束。
赵云彻坐在明玉的身旁,见她虽面上应付,可大概早就神游天外了。便小声道:“累的话我带你到后面园子去走走?”
明玉早就想起身了,听云彻这么说忙问:“可以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以的。”云彻低声道,“你就跟惠妃说自己不胜酒力,想去透透气,一会儿我就来找你。”
明玉暗笑,她在云水镇当了两年的千杯居掌柜,不胜酒力,这个借口可真烂。
席间语声欢笑,没有人会注意她的悄悄离席,她绕过假山,来到兰亭后面的怡景园,没有了嘈杂的人声、喧闹的丝竹,顿时清静许多,明玉呼了一口气,伸伸胳膊踢踢腿,好好舒展一下筋骨,刚才这么坐着,可真是够累的。
“咦?这不是明家小妹吗?”
明玉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只见两个身穿皇子服饰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前面那人正是淮王赵云轩。
明玉见是他,不由皱了皱眉,转身便想离开。淮王抢先一步,挡在明玉身前,道:“玉妹妹好没礼数,见了皇子也不知行礼吗?两年未见,没想到玉妹妹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明玉往后退了一步,好没气地说:“淮王殿下倒是讲礼数,这般挡住了别人去路又是为何?”
淮王本就对明玉有意,见她嗔怒之下更添女儿情态,不由心中微微荡漾,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玉妹妹这是哪里话,只不过在这里巧遇,咱们也算是有缘。”淮王一边说着,一边竟伸手想要去拉明玉。
只是淮王的手还未碰到明玉衣袖,反倒先被另一只大手阻住了。
“十皇兄怎么在这里为难一名女子?”来人正是赵云彻,他下手力道不轻,淮王”哎呦”叫了一声,云彻将手撤开,说道:“十哥和八哥既来了兰亭怎的不进去喝杯寿酒”
那一直呆在一旁没有言语的黑袍男子正是八皇子赵云翼
“我们正是来为德妃贺寿的,只是未想到十二皇弟却是如此待客的。”赵云翼阴沉沉地说道。
赵云彻将明玉拉到身后,拱手行礼道:“弟弟刚才失礼之处两位皇兄勿怪,明玉是母妃请来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若是她刚才对皇兄有得罪之处,弟弟代她赔个不是,皇兄既为兄长,想来不会为难一个姑娘的。”赵云彻虽话说的客气,但眼神犀利,句句指向淮王,赵云轩的脸色当然有些不好看起来。
赵云翼便打圆场道:“云轩不过是见到明玉寒暄几句,何谈得罪不得罪的,皇弟言重了。今日是德妃寿辰,我们也是正巧进宫,便想着过来讨杯寿酒,皇弟不会不欢迎吧?”
云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仍是将明玉护在身后,道:“自然不会,两位皇兄请自便吧。”
淮王讨了好大一个没趣,甩甩衣袖怏怏而去,景王则不动声色,点头示意,同淮王一起离开了。
待到他们俩走远了,明玉才道:“看起来你与你的皇兄似乎关系并不太好。”
“皇家兄弟,可比普通人家复杂多了。”云彻感慨道。
“你同淮王兄的事明睿告诉过我,过去你为了躲他离家出走,想来他心里总是有些记恨的,以后再遇见他,就跑得远远的。”
明玉笑道:“你刚才都同他说了,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觉得你这十皇兄还会来找我麻烦吗?云彻大哥……”
明玉刚叫出口,醒悟不该这么称呼,马上改口:“十二皇子……”
“你还是叫我云彻吧。”他望着明玉,”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云彻顿了顿,道:“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身份,直到今日才告诉你吧?”
明玉道:“其实我早猜到你身份不同寻常,只不过未想到竟是十二皇子。当初我在云水镇听闻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还跟小吉说,这皇子倒是个有魄力的,能走出宫墙到北燕那样的地方去谈判,论起来还真没几人能做到。”
听到明玉这么说,赵云彻的双眸微微一亮,继而又说:“一开始我隐瞒身份是为了自保,也是怕给你们招惹麻烦,等到了京城,我却怕你会因为我的皇子身份,而……而不再将我当成朋友。”
明玉笑道:“怎么会呢?既然我已将你当作朋友,那你是乞丐也好皇子也好都没关系,你就是你,你是云彻大哥,我又怎会疏远你呢?”
赵云彻听得明玉这样说,才放心下来,可仍是有些不确定。
“你不会因为我是皇子从此不来找我?你还会同我一起……我是说还有明睿、明玫他们一起,像在明府时那样,读书、下棋,骑马、郊游?”
明玉拍了拍云彻的肩膀道:“当然,就跟在府里时一样。”
赵云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意。
“园子的小池子里有几条大锦鲤,样子很是好看,我带你过去看看”
明玉正愁气闷,听云彻提议自然高兴,便跟着他一起到怡景园西面的鱼池去了。
这池子里种有大片荷花,只是夏日已过,秋风起后荷叶便枯败了,一片枯荷也是万千姿态,底下是游鱼穿梭,几条肥硕的锦鲤游动着身躯,在枯荷之间嬉戏寻食。赵云彻过来的时候便带了鱼食:“你要不要喂它们?”
明玉一扔下吃的,鱼儿就拼命摆动尾巴一哄而上,抢夺一番才肯散去,锦鲤身肥,那扭着身子游动的模样当真是憨态可掬,几次下来,逗得明玉咯咯笑了起来。
她玩得高兴,又正站在日头底下,不知不觉额上便渗出了几颗细汗,她想要掏帕子去擦汗,一不小心,却将怀中另一块素青帕子一起带了出来,落入了水中。
明玉急道:“哎,我的帕子!”说着,便伸手要到池中去捞。只是帕子落水之后往远处飘去,明玉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
她情急之下,便想脱下鞋袜,自己下水去捡那方帕子。
赵云彻赶忙拉住她:“不过是一块帕子,掉了就掉了,你要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送上十块八块。”
明玉甩手道:“别的帕子是别的,不一样。”嘴里说着,仍是想要下水去捞。
云彻知道她的脾性,心知拉不住她,伺候的宫女太监又都在兰亭那边并未跟过来。他将明玉拉到一边,说:“你是姑娘家,这季节水凉伤身,你别下去了,我去帮你捡回来。”说着,将自己鞋袜脱了,提着衣角,小心翼翼下了水。
池水并不深,只是池底多淤泥,走起来需得小心才不至于滑跤,赵云彻走了几步,池水渐渐从脚踝没过了膝盖,直到池水漫过腰际,他才捡回了帕子。
仔细看,这竟像是一方男子所用的帕子,青色帕面上没有任何装饰。赵云彻将帕子攥在手心,心中不禁冒出了许多疑问,他转身上岸,衣袍已然是全湿透了。他将方帕递给明玉:“这帕子是什么来历,这般重要?”他问得漫不经心,仿似随口一提。
明玉接过帕子,将它绞了绞,道:“这是一个朋友的,若有机会,以后是要还给他的,自然不能掉了。云彻大哥,多谢你了。”
原来如此,赵云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第8章 再相见
两人在怡景园呆了一会儿,等到明玉和赵云彻再回去的时候,兰亭里的宴席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德妃与惠妃在一处说笑,而明玫则呆在一旁。德妃见到明玉,朝惠妃笑道:“瞧,刚还在说这两个孩子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溜出去玩儿了。”惠妃招了招手,将明玉唤过来,说:“小玉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姐姐可千万别见怪。”
“怎么会呢?”德妃笑了笑,“明家的姑娘各有各的脾性,我瞧着,都很好。”她看了赵云彻一眼,似是别有深意。
宴席结束了,一众宾客皆是嬉笑散去。
赵云彻叫住明玉:“小玉!”
“什么事?”
赵云彻顿了顿,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校尉马场进到了一批南梁国的白毛马,十分难得,我想,若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说起马,明玉是最感兴趣的,她立刻问道:“是南梁的安达白毛马?我早在典籍上读过它,可却从未见识过!”
“既如此,那就后日,我派人到府上来接你,再一同前去可好?”
一旁惠妃听到了,便说:“瞧瞧,十二皇子可真是投其所好了,既是去见识这么难得的骏马,明睿要是知道了,也一定吵着要去看看的。”
明玉说道:“是啊,叫上四哥,还有六姐。”明玉拉过一旁的明玫,”咱们一同去,可好?”
赵云彻只得道:“那自然好,既如此,咱们四人一同去吧。”
校尉马场是兵部的养马场,里面圈养的多是战马,只是平日没有战事的时候,一些皇族世家子弟也常会到这里来练习骑射。
明玉今日是特来骑马的,因此换上了一身束起衣袖的骑马装,头发也高高挽起,一身的男儿装扮,看起来英气十足,赵云彻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云水镇上的小九一般。明睿也是兴致很高,一听说马场里有如此名贵的马种,在家里整整念叨了两日,今日一早就到碧苑去等明玉了,还说一会儿定要好好试一试这白毛马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般有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而明玫却是对此并不大感兴趣,她仍是穿着女儿衣裙,站在赵云彻身侧道:“四哥和九妹喜欢策马,我便看着他们就行了。”
赵云彻带着三人走到马圈边,这里一共有三匹南梁的白毛马,只见这马浑身长着纯白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美丽高贵,据说这马血缘纯正,脾性温驯,骨骼结构又与寻常马匹不同,是以奔跑速度极快,极为难得。
明玉瞧了瞧明睿道:“四哥,这么难得的骏马,咱们比一比可好?”
明睿应道:“那自然好,我也正有此意!殿下可要一起来?”他又朝赵云彻问道。
云彻见明玫呆在一旁,又不好太冷落了她,便道:“你们兄妹二人先赛一场,我来当评判,输了的人一会儿要请喝酒!”
“没问题!”明玉一边说着,一边一跃上了马。明睿也不甘示弱,挑了另一匹马骑了上去。
“从这儿到前面小树林,再回来!九妹,我可不会输给你!”明睿拉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肚,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明玉紧追其后,没一会儿,两人便消失在马场上了。
这南梁国的马到底不一样,明玉觉得自己好似踏上了风,乘上了云,只听林中风声在耳畔倏倏划过,骏马扬起四蹄,不断奔驰,驰骋在这密林之中,仿佛人都要飞了起来。只一会儿,马儿便穿过树林,又回到了马场。
明玉瞧了瞧比自己晚到一会儿的明睿咯咯笑道:“四哥,请喝酒!”
明睿和小玉赛马就从没赢过,他本以为明玉两年未在家中,这次定是要输的,谁知道他还是没能赢过她,不过明睿愿赌服输,下了马来说:“好好好,请喝酒还不容易,只是我不服气次次都输给你,小玉,咱们下次再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