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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两人一致怀疑是他的眼睛里头进东西了,折折腾腾地捯饬一刻钟,一点效用没有不说,寒潭的水位都上涨了几分。鱼精的身下铺就了珠山,被水下的波纹一照,闪闪能亮瞎眼。

    沧笙一个头两个大:“你……除了眼睛这么不受控制之外,还有哪里难受吗?”

    “……被你一说,好像浑身都难受。”鱼精抽抽噎噎。

    沧笙短暂一默,与鱼精同时开口:“你不会突发急症了吧?”

    “我难道是被鬼上身了?”

    沧笙本不是多胆大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扫到他娘里娘气的卷发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平生了几分退意。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寒潭之下互望。

    “你是想丢下我?”

    他这样说出来,她很没面子:“怎么会呢,要不你跟我去虞府待两天吧,等你眼疾好了再回来?但是也说不准,得先问一下虞淮。府里头心眼多的坏人可多,我怕反而害了你。”

    鱼精矜持点点头:“我听你的。”在水中撒下一溜儿珍珠,跃出水面,走上岸鱼尾便化作了人腿。那腿倒是修长笔直挺好看的,就是那鳞片化作的衣袍格外不济,一如他做鱼时的品相,华丽而骚包,腰带上叮当挂着五色的珠宝。这样高调的华贵,在她眼中原本该是艳俗的,给他那一张脸一衬又加分了不少,勉强只有点刺眼睛罢了。

    沧笙犹豫了一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递给他:“把你的眼泪装起来吧,往后我还能多收集一点拿出去买灵玉呢,都挺贵的。”都要成婚了,她更是要处处为虞淮着想。这珍珠她知道,蛮值钱的,带他回虞府其实也不亏。

    出了水,眼泪没那么多。鱼精边走边哭,刚走到密林外头,停下来跟她说他眼睛干得有点痛。

    沧笙给他喝了几口水,果然又能顺畅哭出来了。

    ……

    沧笙如今的“人类身份”算是寄人篱下,没有那个能力将人带进虞府去,旁的不说,虞府家大业大,秘密也不算少。便让鱼精在外头等一等,她先进去与虞淮通好气,让他点个头发个话。

    虞淮这会子刚从午憩中醒过来,见着是她不似对旁人的戒备,神思还未太清醒,眸中润润朦朦的,听她说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往后就是咱家的女主人了,自然有权利从外头领人回来。”

    沧笙觉得他这话说得倍儿给她面子,顿时大喜,应句那好,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要起身跑出去。

    虞淮慢条斯理唤了句慢着。不高不低的腔调,却叫她生生止了步伐,回头:“怎么呢?”

    虞淮支起身,悠悠远远将人望着,“带人回来可以,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大防要放在心上,省得么?我心眼小醋意大,要辛苦你多担待些。”

    沧笙连连点头,“省得省得。”谄媚的话张嘴就来,嘿嘿笑道,“毕竟我就好你这一口嘛。”

    虞淮渐渐习惯了她言语动作上的撩拨,勉力也能坦然接受,不似从前的局促了:“恩,那便好。”

    14.第十四章

    鱼精绝对是她最难搞的病人没有之一,陪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起初还有点功效,等她来一句:“看,你这不是好了吗?”

    鱼精一愕,眼泪紧接着就跟泄洪似地,掉了一地。这圆滚滚的东西叫人踩了容易摔跤,她只能一颗颗去捡。

    正当沧笙被他来来回回的眼泪洪流磨得身心皆疲的时候,他们虞家的金凤凰虞生竟然屈尊来找她来了。

    虞生自从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之后,因家中太远,另辟了府邸暂住着。入朝之初交际太忙,不常回老宅,如今倒是两天就回来一遭。

    鱼精怕见人,远远听到人的脚步声就钻隔壁屋子的井里头去了,正好也补补水。

    虞生对“外人”礼数周正又谦逊,面上含着君子如玉的笑,几句寒暄过后,请求她:“我听闻大夫有大神通,此番是特地过来相求的。城北安阳王府的小郡主久被心疾缠身,日渐消瘦。不知大夫可否能随我走一趟,去查看一番?”

    沧笙心眼玩得不大利索,当人一本正经在她面前演戏的时候,她还是看不出来人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她就是觉得奇怪,虞生要给安雪治病,不让被他甩过锅的虞淮出面,反而要自己走一趟。这心照不宣、被相互抛弃了的“老情人”见面,不尴尬么?

    沧笙围观不嫌事大,压抑住内心喷涌而出的八卦之力,镇定地喝了口茶,道:“便就看在虞大人的面子上,走一趟吧。”

    ……

    数日不见,安雪生生瘦脱了形。一双无神的眼睛挂在干瘪下去的脸上,活似都大了几分,卧在床上,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娃娃。

    乍一见她这番凄惨的模样,沧笙有些愧疚。她的本意并不想将人害成这副田地,遂而上前,象征性地同人把脉,将她摸上个两把。心病除不去,身上的病痛还是能好不少的。

    女子的闺房并不让人进,虞生就立在院外等着。沧笙去“抓药”的时候路过过他一回,他神情担忧,拉着沧笙一阵详问。旁近给她引路的侍女多抬头看了虞生几眼,小心插话:“大人不必担忧,先容大夫去开药吧。”

    虞生出神般应了两句好,退开了仍是在门口守着。

    沧笙走得远了,往回一瞧,默然笑了。虞生那立得笔直的身姿,倒是带了几分任劳任怨的痴心意味。

    沧笙手里头早备了宁神药方的小抄,不然也不会答应人过来。煎药的时候,她便只是在一旁候着,原是百无聊赖,耳朵忽而一动,听到些声音后,整个人顿时都机灵了。

    ……

    “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沧笙侧靠在虞淮的书案上,一手支着额角望着他,面色肃然,乃是三分的压抑并着昭然的激动。

    虞淮看着她眼中灼灼的晶亮,为了给她更大的成就感,配合着思索了一番,一本正经答:“嗯……猜不到。”

    沧笙伸手,覆上了他执书的手背。指腹下质感温润,叫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喟然叹息:“你是不知道,我原以为那小郡主对你有多痴心,结果还不是吃肉不嫌多,能来多少是多少。一转身见虞生凑上来了,在他面前又是哭诉又是撒娇的,最后还怨偶似紧紧密密抱作了一团,可算是腻歪得叫人看不下去。”转念,这郡主若是真成了虞淮的妻,他这头顶一片绿油油怕是不可避免的了,便又庆幸,“幸亏你及时弃暗从明,跟了我这活泼聪明又可爱,忠贞正直又上进的六好小仙女,真是好险……”

    虞淮忍俊不禁,“跟了你便是弃暗从明吗?”

    沧笙恩了声,挑眉:“那可不!”

    “恩,小仙女说的是。”虞淮笑吟吟放下书卷,眸光流转到她的面容上,语气一转,“我的处境你也晓得的,是从泥淖里头爬出来的人,从前以往皆因别人的需求而活着,如今有了你,才算有些盼头。

    不知虞淮是否是看出了她内心隐约大男子主义的征兆,偶尔服软并着三分幽怨的话说得她心里头格外的舒坦,当即便扑过去,将他揽入了怀中,安抚性地拍了拍,低叹道:“你别这么说,怪叫人心疼的。”

    虞淮被她倏尔抱住说了这么一番,幽怨的表情险些都要绷不住,好在她现下是看不到的。顺从地依偎进她的怀里,揽紧了她的腰身,凝了凝神之后继而道:“小仙女你肩负着提携我的大任,便要好好待我,不要负我啊。”

    沧笙忙拍胸脯保证:“那是自然的,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就连我都不行!“

    她厉害起来,连自己都怼。

    虞淮得了承诺,默然笑着,一副乖巧的模样靠在她的怀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