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闻音:“……”
努力了半日的功夫,她觉得让谢家大少爷变成男人,大概是她这辈子所经历的最大挑战了。
最后他们依然毫无进展,三个人站在院中面面相觑,谢老爷痛苦地抱着头道:“要不然我还是现在去找人把那只老狐狸从半路劫下来打晕送回陈州吧。”
然而谢家老爷子并没能够真的做到这一步,因为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之际,外面一名家丁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大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陆老爷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
谢晤听得这话,顿时浑身一震,面色发白,如遭雷击。
“怎么办怎么办……”谢晤念经似地念着这段话开始在院中来回的走,却是不敢去见那陆家老爷。
谢容宣亦是担忧的看着自家爹,不知该从何安慰,倒是闻音想了片刻,忽而又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个办法,能够暂时将他应付过去。”
谢晤眸光骤亮,当即满怀希望往闻音看去。
闻音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
半刻的时间过后,谢家老爷堆着满面的笑意在大堂中迎接了远道而来的陆家老爷陆华。
陆华与谢晤一般年纪,一般身形,就连衣着也有几分相似,陆华踏进大堂,与谢晤对视一眼,两人别有用心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之后,同时开口寒暄了起来。
“谢兄呐,钦州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好久不见,我早就想请你过来我们烟州游玩一番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谢晤招呼周围的下人道:“愣着做什么,陆老爷远道而来还不去给他备茶?”他这般说着,回头又朝陆华笑到:“来,陆兄坐下说。”
陆华呵呵笑了两声,于是在谢晤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茶水很快就上来了,陆华喝着茶,这才长长叹了一声,面上露出了几分愁绪。
谢晤不动神色挑了挑眉,慢吞吞开口问陆华道:“陆兄这是有什么烦心事?”
陆华听得谢晤问话,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又叹了一声才道:“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个小子。”
“哦?”谢晤低头喝茶,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抬头这才又恢复了笑意道:“令公子是怎么了?”
陆华做出一副苦闷的神色道:“那孩子前些年不是嫌待在家中太过无趣么,后来就自己偷偷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好,要是在外面不肯回来了更好。
谢晤在心里咕哝了一句,面上却做出关切的样子道:“这可怎么办,他没受伤吧?现在回来了么?”
“回来了。”陆华无奈道,“可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那两年是跑去跟人学剑去了,学剑就算了,偏偏还拜了天下第一神剑为师,跟着他四处漂泊,还混了个什么雪衣名剑的名号,现在他人是回来了,不过却带了不小的麻烦回来。他那两年的事情传出去不少,好多姑娘说什么也要来咱们家找他,我们家门都快给踏破了,成天热闹得不行,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抽空来烟州散心。”说到这里,陆华笑了笑,朝谢晤道:“还是你们这儿好啊,清静。”
谢晤眉毛跳了跳,没说话。
陆华左右看了看,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宣儿?从前宣儿都作女子打扮,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原来他是男子,谢兄你也是瞒得够紧,连我都给你瞒过去了。”他这般说着,这会儿才又拖长了声音道:“宣儿作惯了女子打扮,不知道恢复男子身份,可还习惯?”
谢晤瞪着陆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挤出笑脸道:“自然是习惯,本就是男子,有什么好不习惯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华笑到,“只是宣儿人呢?”
谢晤轻咳一声,摇头做出担忧的神情道:“不巧得很,宣儿昨日感染风寒,如今正病着,实在不方便见客。”
“哦?”陆华状似惊讶的看着谢晤。
谢晤没有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当即起身反问道:“枕奚呢,那孩子不是跟你一起来的么?”
陆华犹豫的看着谢晤,片刻后道:“不巧得很,枕奚他来的路上水土不服,也……病了。”
“……”
堂中忽的一静,两个人神情同时变得古怪起来,似乎同时明白了什么。
第十二章
既然无法立即去见那位陆家老爷,那么倒不如想办法避开这一次的见面,这就是闻音为谢晤所想出来的办法。
然而叫人想不到的是,那位陆家大少爷陆枕奚竟也没有到来。
这个消息传到谢容宣院中的时候,闻音正在听谢容宣弹琴,听丫鬟说起此事,闻音不禁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旋即若有所思朝谢容宣笑到:“看来那位陆家公子也有内情。”
谢容宣猜测道:“或许陆公子真的病了。”
“这种节骨眼,未免也太巧了,看来用这一招的可不止我们。”闻音摇头笑了笑,旋即又想起一事问道:“谢公子可曾见过那位陆家少爷?”
谢容宣摇头:“陆伯伯经常来烟州,每次都是带他的女儿陆襄雪前来,我与雪儿经常见面,与陆枕奚却从未见过。”
闻音想想也是,从前谢容宣一直被当做女儿来养,陆家老爷纵然如何也不能拿儿子来和谢容宣比。
“不过关于陆枕奚,我倒是知道不少。”见闻音看来若有所思,谢容宣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音见状立即看出了问题来,挑眉做出了询问神色,谢容宣也不再隐瞒,只得无奈道:“陆伯伯曾经提过要我与那位陆公子定亲,不过爹没有答应。”
闻音一怔,实在想不到两人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谢老爷子他……”闻音正准备问谢家老爷是用什么理由拒绝的陆家,谁想还没开口,那边谢家老爷已经自院外走了进来,拧着眉头不悦道:“那家伙怎么配得上我家宣儿,那个叫做陆枕奚的小子原来是个小混蛋,不听他老子的话到处乱跑,闯了不少的祸,后来不知道怎么出去拜了剑神为师,习成了一番剑术,这才回来稍微有了点名气,不过那哪能配得上我宣儿?”
闻音:“……”
她觉得谢家老爷最先考虑的应该是谢容宣的性别才是。
眼见谢晤到来,谢容宣连忙起身相迎,谢晤摆了摆手让谢容宣坐回去,这才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杯茶喝下,气冲冲道:“那老狐狸真是有意思,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爹。”谢容宣温言问道,“陆伯伯呢?”
“他被我安排在客房了,明日我还得带他去四处逛逛,那老狐狸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带着儿子过来又说儿子在路上病了,要过两天才能到。”谢晤这般说着,想了想又对谢容宣道,“不管怎么样,这几天咱们不能让他看出宣儿是在装病,为防露馅,这些天我带陆华四处转转,宣儿你恐怕得去外面避避。”
看得出谢晤十分谨慎,谢容宣很快点头答应下来,只是随之却又想到一事,不禁问道:“我应当去何处?”
这的确是个问题,谢容宣极少出门,让他去外面谢晤也不能放心,况且有谢家的人跟着,难免不会让陆华那老家伙发现,谢晤沉吟片刻,随之将目光落在了旁边喝茶的闻音身上。
“闻音姑娘可愿意收留宣儿两日?”
闻音原本正舒舒服服喝着茶,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听着,听到此处却是忍不住呛了一口茶,旋即连声咳嗽着回头问道:“我……我家?”
谢晤连连点头,不待闻音回答便道:“宣儿便拜托姑娘了。”
闻音还未来得及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容宣便已经被谢老爷子推到了她的面前,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办法理解谢老爷子怎么就突然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不过谁也没办法改变谢老爷子的决定,在经过了一番准备之后,谢容宣时隔一日再次来到了烟州城外闻音所住的小屋里。
谢容宣昨夜醉酒,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来过这个地方,但是究竟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却已经记不真切了,不过只有隐约几个片段而已。所以这次进入屋子,再见到阿哲,闻音不得不再对两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闻音来到烟州的时候,本就已经是穷困潦倒,就连在这里盖的屋子也是他们亲自砍了木材一手搭建起来的,所以这处屋子,实在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眼见着谢容宣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房中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就连凳子也只有个瘸了腿的,闻音觉得实在有些寒碜,不禁扶额道:“你……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这房子一共就两间屋子,这两天恐怕你得跟阿哲同睡一间了。”
“啊?”听得闻音这话,阿哲微微一怔,忍不住往那清丽秀美的谢家大少爷看去一眼,挠头红了脸,“这、这样真的可以吗?”
闻音挑眉好笑的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这是在脸红个什么?”
哪知那边谢容宣却也跟着红了脸,有些难以启齿地道:“闻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闻音:“……”
于是问题来了。
闻音看了看羞红了脸的谢容宣,又看了看因为谢容宣的美貌而瞪直了眼的阿哲,久违的犯起了难。
阿哲和谢容宣,男女授受不亲。
她和谢容宣,男女授受也不亲。
……所以谢容宣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别?
闻音无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最后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给谢容宣休息,而自己则在屋外一株树上挂着算是过夜了。对此谢容宣十分过意不去,道是要自己去外面过,让闻音回房间休息,闻音自然不敢让这位千金大少爷去外面餐风露宿,连忙阻止了他,最后谢容宣虽待在了屋里,却是非要打开窗户看闻音入睡才算放心。
房间外面有一株老树,不知道是什么树,但歪着脖子正好将枝头伸到了屋前,当天夜里,谢容宣换好衣裳后推开窗户,正好就能够看到闻音坐在树枝上,捧着一本书借旁边的灯光看着。
“闻音姑娘还不休息么?”谢容宣披衣站在窗口,朝着树上的闻音柔柔笑到。
闻音听见这声音便放下了书,抬眸往窗口看去。
谢容宣这趟出门带的东西不多,衣裳却是准备十分充分,他如今似乎还不打算立即入睡,不过换了一身浅青色绫罗裙,薄纱衬在他的身上,将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如凝脂,他似是刚洗过了发,长发披散于身后,还带着些许水汽,更是美得朦胧虚幻,叫人难以移目。
闻音身在树上,谢容宣站在窗前,屋内的灯火层层映照在他身影轮廓之上,他抬眸轻笑,眸光如水,澄澈宁静,看得闻音微微一滞。
闻音还未开口,谢容宣当先问道:“闻音姑娘在看什么?”
“兵书。”闻音轻咳一声,收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树干上,将方才谢容宣的问话还了回去:“谢公子还不睡么?”
谢容宣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仍是不放心姑娘。”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当初跟着师父四处闯荡的时候,就连狼窟都睡过。”闻音随口应了一声,正打算开口哄谢容宣去睡觉,却突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转脸往夜色中望去。
谢容宣察觉了闻音的异样,于是问道:“闻音姑娘,怎么了?”
“有什么动静。”闻音神情微肃,很快站起身来,在夜幕里朝着那条蜿蜒自烟州城中流出的清阳河望去,很快压低了声音道:“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眼见闻音就要离开,谢容宣扶着窗沿上前道:“我跟你一起去!”
闻音一愣:“你也去?”
谢容宣点了点头,已经拢着外裳推门走出了屋子,来到树下仰头道:“夜深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闻音默然片刻,虽然不知道他一个娇弱的大少爷有什么资格担心她,不过既然对方执意要去,她也懒得开口拒绝,于是点头道:“那好,我们去看看。” 。
清阳河本是出了名的长河,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奈何到了烟州城这处地方却是忽的变得平缓了下来,白日里的清阳河在阳光下流淌得慵懒,映着河边的柳条也满是秀色,然而夜晚之中,平缓的清阳河就显露出了几分阴冷,水流而过的声响窸窣传来,隐约透着些寒意。
闻音提灯行于河畔,不忘开口叮嘱身后的谢容宣道:“小心路滑。”
谢容宣提着裙摆穿行在柳叶间,点头应下了闻音的话,随即又问道:“姑娘先前究竟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河里面传来的动静。”闻音对于这条河里面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很快解释道:“这条河里面经常有古怪的东西,习惯就好了。”
谢容宣不觉得这是件能够习惯的事情,他不解问道:“奇怪的东西?”
闻音漫不经心答道:“比如说从河里钓起来个人啊之类的。”
谢容宣一怔:“人?”
闻音说到此处,忽而回头借着灯光往谢容宣看去。
谢容宣大概不会知道,前些日子这河里面之所以会三天两头捞出来个人……其实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不过这种事情闻音也不打算开口去解释了,她看了谢容宣一会儿后一言不发再次往前走去,谢容宣脚步细碎跟在她的后面,两人没走多久,总算是找到了闻音所发觉的那怪异动静的源头。
就在清阳河边一处老柳之下,此时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形容狼狈,此时正披散着头发,裹着一身破布袍子,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似乎念念有词的朝那河水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