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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这一点,抛开孤军深入的卡诺·西泽尔,奉命率领少数轻装骑兵先行前来与帝都军会合的赫尔嘉·克罗因也在途中意识到了。

    “啊——”

    “吵死了!”

    女子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来,神鹰军第二师团统领兼军长高级副官赫尔嘉·克罗因少将,皱眉着厌恶地看了一眼整个人缩在马车里望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瑟瑟发抖的少女,翻手一记军刀砍掉身边纠缠的敌军,腾空跃上马车的顶部,一刀挡开正冲着少女劈面而来的白刃,复起一脚将对方狠狠踢落尘埃。

    逃过了一劫的少女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赫尔嘉手起刀落结果方才的敌手,终于不可遏制的动怒了。

    对于伊莉娅·阿代尔这位前子爵小姐,她本人并非全然的厌恶,但是在这种时候不得不分出精神顾及她脆弱的神经,这就不能够不使赫尔嘉反感了。

    尤其是,在负责押送这位前子爵小姐的十六兵团突然遇到不明骑兵的突袭,并且差点被劫走人质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自己率领轻骑兵及时赶到,让不明流兵在眼皮底下劫走人犯这种事情可是大大有损汇集各界精英的神鹰军的声名的。

    单是传到自己那位冷酷乖僻的女上司的耳朵里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赫尔嘉在混战之中打了一个寒战,这似乎并不是考虑这样事情的时候,更糟糕的情况是,尽管自己部署的中途加入让原本处于劣势的第十六兵团逐渐扭转了局面,但要想追击或者歼灭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显然要困难得多。

    没有番号,没有旗帜,清一色藏青的短靠,刀法娴熟,速度宛如旋风。

    这让她想起此前曾经听说过一个名词——“隐秘机动队”。

    “停止追击,摩尔上校!”

    当这伙不速之客扬长而去之后,赫尔嘉叫住了十六兵团的兵团长。

    “赫尔嘉大人?”

    “你以为可以追上他们吗?”赫尔嘉收起军刀反问他,“他们没有败退,只是从我们手里讨不到便宜而已。”

    “是,大人。”

    “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这将会是件令神鹰军蒙羞的事情。”

    火红色头发的女子注视眼前比自己年长的上校,眼神犀利毫不留情,或许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许是跟随在柯依达身边太久的缘故已经不自觉沾染了和主官一样口角锋利的习气。

    “下官惭愧!”

    “不过,也许并不是你的错,那些家伙是无法以常理估量的。”摩尔上校涨红了脸,她却忽然又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渐次沉入地面的夕阳,喃喃的吐出几个字来,“隐秘机动队啊,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就真的麻烦了……”

    “赫尔嘉少将?”

    “好了,废话少说。”她摆摆手停止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看了看脚下狼藉的土地和远处攥着马车的门竭力压抑着啜泣的少女,掉过头来,“收拾完以后马上启程,为了避免以外一天之内必须赶到帝都军大营。”

    连在暗中行动的少数神鹰军都受到了突袭,那么深入柯利亚回廊的帝都军的处境想必更加不容乐观。

    赫尔嘉这样想到。

    然而尽管如此,等到第二天黄昏赶到柯利亚回廊的入口曼迪斯山谷与帝都军大军会合的时候,依然大吃了一惊。

    “卡……卡诺大人!”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赫尔嘉少将。”

    帝都军年轻的军长将军装的外套斜斜披在肩头,衬衫的领口解开,露出右肩和前胸,随军的医官正忙碌地为他缠上一层层厚厚的绷带,视线所及之处隐隐可见一两丝触目惊心的血红。

    注意到这位风尘仆仆的火红色头发女子脸上不可掩饰诧异神情,卡诺自嘲地笑了一下,示意包扎完毕的军医离开。

    “呃……不……”赫尔嘉微红了红脸,一时有些无措,“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前锋部队遭到了大规模的埋伏。”卡诺淡淡的道,“只能先撤回来。”

    也就是说,开展猎风作战以来,一路所向披靡的帝都军首次遭遇了败绩。

    三天前,帝都军进入柯利亚回廊,在距离野马川的三天行军路程的峡谷中遭遇了埋伏在附近的大规模的敌军的截杀,灵巧迅捷的轻骑兵以猛虎下山之势冲下山谷,令长时间急速行军而鞍马劳顿的帝都军在敌人有生力量的冲杀之下很快乱了阵脚,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损失,卡诺·西泽尔只能先将队伍撤回到柯利亚回廊的入口。

    赫尔嘉怔了怔,将视线移到军帐中其他几位高级军官的身上,似乎是刚刚从战场上归来,每个人的表情严肃,军装上沾染的黄土与殷红血迹混在一处,间或有已经包扎完毕的伤口依然有血色从白色的绷带里渗出来。

    这不会是场太过轻松的战斗。

    赫尔嘉嗅了嗅空气里隐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这样想着。

    “也就是说,敌军开始反击了?”

    “从番号来看,是古格的中央军团。”卡诺没有否认,以未曾负伤的左手轻轻扣了扣面前的沙盘,“从这次截杀的规模来看,数量应该在40万以上,也许还不止。”

    说到一半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侧首的副官贝伦卡·菲尔纳中将:“派出去的探瞭还没有回来吗?”

    “探瞭已经派出200余里,为防外一,科恩·林顿中将亲自去巡哨了。”

    年长的副官这样答道,而此时的夕阳已经沉沉没入远处的地平线下。

    帝都军第三师团长科恩·林顿中将返回大营的时候,暮色已经深浓。

    “前方三十里有大规模敌军扎营,中央军团旗号,按照营盘规模大约有40万人以上,另外左右两处山包飞鸟出林人喊马嘶,疑似有大量兵马驻扎。根据一直情报,古格中央军团60万人马已经全部出动,由军团长苏尔曼·埃蒙斯子爵统一调遣。此外,同时出动的隐秘机动队数量暂时无法探明。”

    实在是个不能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卡诺·西泽尔在夜色里登上大营前高高的瞭望台,极目远眺便见远方树林茂密之处隐隐约约绵延起伏的营头,以及初次遇见的古格中央军团的军旗。

    “比我想象要早。”凝视远方飘扬的战旗许久,卡诺自嘲地笑了下,“但是无论如何,我们的时间福利已经结束了。”

    “大人?”

    “贝伦卡副官,传令下去,现有营帐翻倍,再建一座大营,扯起神鹰军军旗。此外,火把、旗帜、灯笼全部翻倍,四人一哨改八人一哨,火把预警!”

    “是!”

    “麾下三个师团,轮流值哨,守住谷口。”

    “是!”

    “还有,替我拟一封书信,派人送到苏尔曼军团长的主帐去,如果古格同意遣返洛林·阿代尔前子爵的话,我军愿在此基础上与之进行和谈。”

    “大人?”贝伦卡错愕地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和谈,不是说请国防部和皇帝陛下做决定的么?”

    看着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的副官,卡诺不由莞尔:“那么赫尔嘉少将,能否告诉我柯依达公主殿下对于此事是何等看法?”

    “是……”被突然点到了名字的赫尔嘉一个立正,仔细搜索与之相关的记忆,“公主殿下说……卡诺身处战场的最前线,应该最了解敌军的动向,没必要去干涉他的判断。”

    这确确实实是国防部总长枢机卿阁下的原话。

    但是,这似乎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呀!

    赫尔嘉低头,望了一眼完全被自己的主官忽悠了一下的贝伦卡副官,在心里小小腹诽了一下,没有做声。倒是一边的科恩·林顿中将待到贝伦卡领命下了高台,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蓦地出声:“其实贝伦卡大人只是想说这个时候大人突然提出和谈是否妥当吧?”

    卡诺笑了笑:“也许起不了太多的作用,但至少不失为拖延时间的一种方法,毕竟现在的情形不同了,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和以逸待劳的敌军硬碰硬,结果可是会得不偿失。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回应,最坏的情况也可以封掉古格人的口实。”

    “可是大人是在古格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才同意和谈的。”

    “可在这之前,他们也试图劫走我军的人犯。”卡诺湖色的眸子幽幽地看他,“即便是谈判,我们在义理上并没有站不住脚。”

    “大人……”年轻的中将停顿了一下,仿佛重新认识似的打量眼前同样年轻的温文尔雅的上司,斟酌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您真是……太狡猾了。”

    “承蒙夸奖。”淡金色头发的青年面对部下罕见的评价无辜地弯了弯嘴角。

    而后者也再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立在猎猎作响的黄金狮子旗下,向自己的上司敬了一个军礼,转身下了高台。

    赫尔嘉沉默着他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听说这位第三师团的现役统领,现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在目前军界算是年轻的后起之秀,但依然自己的上司要来的年长,据说有着不俗的军事才能和强硬的治军手段,但为人多少有些倨傲和凌厉,想必也是不太好相处的人吧?

    她扬了扬眉,没有说话,跟着卡诺从瞭望台上下来,却没有立即告辞,一路向着主帐走去。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赫尔嘉少将?”

    “是,卡诺大人。”

    “还有的别的事吗?”

    “是……”火红色头发的女子低头沉吟了一下,“事实上,下官并不是为了押送伊莉娅小姐来这里的,因为途中十八兵团遭遇突袭,所以才会出手替摩尔上校解围一起与贵军会合的。”

    “哦,那么……”卡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是公主殿下有什么指示吗?”

    “这……没有。”

    “没有?”

    赫尔嘉突然想到,这一次自己接下的纯粹是个私人性质的委托,而非任务,这对于那位公主殿下而言,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公主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她取出军装内袋中的银色吊坠递过去,卡诺接过,微微怔了一下,用拇指抵开合拢的金属片,映入眼帘的却是去年夏天在帝都街头绘制的小像,白衣金发的青年以及浅色格子衬衫配有天蓝色领结的黑发女子。这年轻人脸上浮现出温暖恍惚的神情,隔了许久才微微抬了抬唇角:

    “什么都没有说是吗?”

    “是……”赫尔嘉回忆当时的情景,想要补充几句,却也无从说起,只得作罢了。

    “那么,多谢了。”他沉默了一下,释然笑了下,收起精致的吊坠,“赫尔嘉少将。”

    “愿意为您效劳。”她敬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立在原地,摊开手掌来,望着掌心微凉的银质吊坠看了许久,缓缓地抬起头来,月华如水般泻他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