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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不妨余下漕帮当家互相看了一眼,竟也再次齐齐躬身:

    “在下楚亮,还请杨公子以后多多关照。”

    “在下朱峰……”

    “在下裘岩……”

    冯少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心说这些果真是漕帮的当家人,而不是杨希和请来帮着演戏的?这么多大男人,求着一个小女子多多关照真不是有病?

    倒是沈承脸上神情疑似有些龟裂——

    这些混账,自己叫他们来是给希和增加气势的,可不是让他们排着队献殷勤的。

    眼瞧着还有人要过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罢了,来日方长,只要记住一点就好——从此以后,漕帮势力所及之处,但凡杨公子的货物,一律立刻放行,决不许有丝毫刁难,更不许索要报酬。”

    大当家这是要给未来媳妇儿攒嫁妆吧?且大当家自来不是个小气人啊,大家不过是想和未来大嫂多亲近亲近,怎么眨眼就翻脸了?

    脑海里竟是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醋罐子……

    却是齐齐应了声,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眼神儿再不敢乱瞟。

    冯少东已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豆大的冷汗沿着额角滚落——

    不是没和漕帮人打过交道,虽然每次有惊无险,可真正遇见时,对方那一次不是高高在上?何曾见过对方这么纡尊降贵,或者,应该说小心翼翼的样子!

    那模样竟是生怕惹了自家,不对,漕帮上下一直巴结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之前一直看不上眼的新任少主杨希和!

    没听那大当家的话吗,说的是杨公子的货物,而不是鸿运商号的货物。分明暗示大家,商号之所以会受这般优待,分明全是为了杨希和一人。

    亏自己之前还无比天真的以为,说不好可以借这次事故和杨家分道扬镳呢,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好,手下的生意也罢,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承终于满意了些,转脸瞧向希和时,紧绷着的脸色再次变得温和,微微斜签着身子以着商量的语气道:

    “杨公子以为,这样可还恰当?还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你尽管提出来便是。对了,你这些手下,随时可以带他们走,当然,若是瞧着那个不顺眼,就留给我们也成……”

    此言一出,冯少东只觉如同头上响了个炸雷,漕帮大当家话里的意思岂不是说,要不要放自己等人离开,全在少主一念之间?想明白了这一点,再也站不住,腿一软,就瘫倒在地,勉强弓起身形哭叫道:

    “小的冯少东见过主子,小的猪油蒙了心,方才竟还敢胡乱揣测主子,这里给主子赔罪了。”

    口中说着,趴在地上就不停的磕起头来。

    那些之前受了冯少东蛊惑的,这会儿也全都回神,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全都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

    “主子恕罪,方才是我等僭越了。”

    对这个新任少主哪里还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前任少主也是个睿智果决的,可也不曾有这位少主恁般鬼神莫测的手段,能让漕帮这么折节相待过!

    至于那些始终围拢在冯行周围的管事,却是纷纷庆幸方才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然,可不是要和这几个人一样,落入进退无路的绝境?

    却也上前一步,齐齐躬身施礼:

    “见过少主。”

    声音当真是整齐如一、恭肃无比。

    “各位无须多礼。”希和止住了众人的动作,又令阿良上前搀起冯少东几人,正色道,“漕帮各位俱是忠义英雄,自不会难为大家,只我方才有事略耽搁了下,或令大家有些受惊,这里给各位赔罪了。”

    惊得一众管事连说“不敢”,又暗赞少主果然大人大量,不独没有借机报复,还一力保全,毕竟看漕帮的样子,只消少主递个眼色,怕是他们连恶人的名号都会主动担了去。

    少主的意思这是,要放自己一马?冯少东又愧又悔又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从此以后,自己大管事的地位是不可能再想着保住了。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扰……

    一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仿佛被瞬间抽走,一下子老了十岁相仿。

    “就这么放过此人?”瞧见冯少东浑浑噩噩跟着别人往外走的背影,沈承明显有些不以为然,“做大事者切记不可有妇人之仁,这人绝不可再用。”

    希和点头:

    “嗯。我知道。”

    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道:

    “你,会一直留在漕帮吗?”

    沈承轻笑一声:

    “不会。”

    顿了顿又道:

    “可能这几天,就要离开。”

    虽然早知道会如此,可听到沈承如此坦白的承认,希和还是止不住的失落,脸上的喜色也一点点慢慢褪去:

    “还要,走吗?”

    之前沈承虽是说的含糊,也足以让希和意识到,沈承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且他所要走的绝对是一条无比坎坷充满荆棘的路……

    忍了忍终是道:

    “就你,一个人?可有什么危险?”

    那般浓浓的担忧和不舍,令得沈承心里也止不住忧伤,强忍住内心的眷恋和想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的冲动,摇头道:“不是。还有其他人。也没什么危险。”

    最大的危险早在几年前初入江湖时经历过了,放眼天下,真正直接对上能威胁自己性命的应该也不多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说不好,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再见?”希和惊喜的抬头,“你要去安州吗?”

    “不是我要去安州。”沈承深深凝住希和一眼,“是你,这几日怕是就要赶去京城。”

    “赶去京城?”希和愣了一下,脸色旋即有些苍白,不自觉揪住沈承的衣袖,紧张道,“难道是我爹……”

    京城中虽有商号,却是早已派商诚前往坐镇。如果说真有什么事是自己不得不赶往京城的,也就是爹爹了。

    “莫慌,不是什么坏事。”看希和有些被吓着了,沈承忙摆手,“是好事。你还不知道吧?伯父主持编纂的《大正全书》已然完工,皇上御览后大为欣赏,说是千秋之功,当即赏了伯父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官职。”

    且这个侍读学士和其他官职又自不同,却是不用去翰林院做事,倒是日日跟在皇上身边,很大程度上,倒是和客卿相仿……

    第62章 贺客盈门

    希和蹙了一下眉头,事情怕是并不简单。

    自编纂《大正全书》的事提上日程,爹爹滞留京师已有数年之久,一家人一直提着一颗心,为了便于随时把握京城情形,又特特开设了商号。

    期间爹爹也曾数次染恙,可每一次都不许自己前往侍疾,如何得了官,反是要举家前往?

    “是否还有其他事?”

    小丫头也太聪明了吧?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察觉出不对。

    沈承无奈,却也明白,对希和而言,更早把握京师情形才能做出最好的应对。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伯父这等胸有锦绣的人何止皇上一个人欣赏?其他王公贵族多有想要结交的……”

    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放在京城中自然完全不够看,可若再加上个天子宠臣的名头的话,可怎一个热闹了得——

    自《大正全书》成书,杨泽芳在京中文人圈里的声望一时无两,又确凿是简在帝心,想要多和杨学士亲近亲近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其中有妒忌欲死的,也有想要拉拢的,更有不放心想要时时掌控的。

    以致杨学士府邸成了眼下京师最热闹的所在……

    “有送贺仪的,也有直接送人的……”

    “什么人?”希和直觉有些不对。

    “主要是下人,除此之外,还有……”沈承神情就有些说不下去,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杨学士可不就是未来老丈人?又是对着希和,一些话自然不好说出口。

    “还有美人儿?”希和抽了抽嘴角,已是明白了沈承话里的未竟之意。

    怪不得爹爹会让全家人赶去团聚,以爹爹自来严谨的性子,哪里受得了那等莺莺燕燕整日环绕的生活?说不得这会儿,已是焦头烂额……

    “对了,还有这个——”希和摘下身上当初沈承所赠的玉佩,红着脸道,“那时你昏迷来着,又走得急……这玉佩既是重要物事,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当初沈承可说的明白,玉佩乃是祖父传下来的。

    日常言谈里能体会到沈承亲人缘分浅的紧,从小到大唯一肯护着他的也就一个老国公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如何能放在自己身边?

    却被沈承连玉佩带手一齐握住: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

    顿了顿又道:

    “这东西你带着,我也能放下些心来。”

    外人只知道当初从龙的诸位国公或淡出了朝廷权力中枢,或减爵降阶往下传,唯有沈家荣宠不衰,国公之位稳如泰山。

    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沈家的国公爵位却是历任家主用性命拼出来的——

    从第一代起,这玉佩就是掌控大正朝地下黑暗势力及江湖的身份的象征。当然,若祖父还在,断然不会允许自己把这样重要的物事送人。

    祖父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君命。却不知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则是眼前这个女子。接下玉佩是不想祖父有憾,保护眼前这个女子才是自己唯一的心愿……

    别说一枚玉佩,就是自己的性命,也都随时可以为了她给出去的。

    又冲外面道:

    “周明、周亮。”

    两个瘦小的汉子应声而入。

    希和眼睛一下瞪大,却是这两人竟然生的一模一样,分明是一对儿双胞胎。

    “他们两个会暗中保护你。但凡有什么需要,你只要叫一声名字,便会立即出现。”

    “不用那么麻烦。”希和忙摆手拒绝,虽是不会武,可方才一直没瞧见这两人在哪里,却是忽然就鬼魅般出现,分明功夫厉害的紧,说不好是沈承自己的护卫,“让他们跟着你便好。”

    即便到了京城,以自己小小侍读学士之女的身份,还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不成?

    “不麻烦。”沈承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说着一挥手,那两兄弟便和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若非方才那双胞胎的出场太过突兀,希和简直要以为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事情已然解决,又知道家里这时候怕是已收到京城来信,娘亲这会儿不定如何忧心呢。希和终是和沈承告别,一行人启程回安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