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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到了慈恩寺,怕扰了香客, 余竞瑶带着霁颜和嬷嬷在前, 让侍卫悄悄跟在后面,不要声张。

    慈恩寺比起澹华寺来要小得多了, 但因坐落于皇城繁华之中, 故而显得与众不同, 宛若落入世俗的一潭净湖。又因住持百净大师名震禅林,皈依朝拜者纷纷而至, 香客们更是常年不断。

    香烟缭绕,伴着深沉悠远的钟声,余竞瑶入了大佛殿。侍卫守在门外,霁颜准备了六供,余竞瑶在香灯师傅那燃了香便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

    原她不信这些,来这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但久而久之, 竟成了一种习惯。人多了一份信仰,并不是件不好的事,心灵有个寄托, 世事便也能淡然以待。

    她今儿来也不是有何困扰, 和往日一般, 求个平安而已。只求自己腹中胎儿安好,顺顺利利能够为沈彦钦诞下一子。

    上了香,霁颜搀扶她起身, 此时知客僧迎了上来。沈彦钦出门在外时,她没少了来拜佛进香,慈恩寺的知客僧自然识得她,且宁王一直供养佛僧四事,所以寺里对他二人也极为敬重。

    “小僧见过宁王妃。”知客僧双手合十施礼,余竞瑶对着他顶礼一拜。“师父多礼了,今儿想求一平安福,不知百净师父可在?”

    “住持大师在后殿会客,今儿一早澹华寺高僧来访,小僧去通告一声。”

    “澹华寺,可是慧清大师?”余竞瑶问道。

    知客僧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慧清大师便是余竞瑶请到宁王府做法事授佛家经意的澹华寺高僧,自打沈彦钦封禅回来,许久未见了。上一次,慧清给她讲了三苦,还未谈及乐,便断了往来。尤其沈彦钦回来后,总担心她入教太深,对世间了无牵挂,舍己而去,什么佛啊,道啊,一概不许她看,通通藏了起来。弄得她哭笑不得。

    “那就劳烦师父帮我通报一声,若是慧清大师方便,弟子想见一见。”

    “好,请王妃随小僧到后殿禅房稍后。”

    知客僧引着余竞瑶绕过大佛殿,穿过游廊,去了后院的禅房。这会客的禅房不算大,两侧各有耳室一间,余竞瑶坐在正室西侧榻上,饮着知客僧送来来的茶水,霁颜陪在她身侧,而嬷嬷则与林校尉侯在门外。

    禅房后身是一片茂密竹林,透过窗棂,竹枝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听着让人不由得生了寒意。

    “这窗格也没个窗纸,王妃若是觉着这过堂风凉,我把门掩上吧。”霁颜正了正余竞瑶的外衫道。

    余竞瑶呷着温茶,点了点头,霁颜便起身去掩门。她背对着余竞瑶,双手一合,就在门扇关闭的那一刻,只闻竹叶响声剧烈,“嘭”,窗扇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直奔余竞瑶。

    霁颜一回身,呆了住,连忙回手要去开门,欲唤门外的侍卫。

    “别动!”那人低喝一声,霁颜僵了住。微微回头,视线瞟过去,只见一把刀抵在余竞瑶的下颌。霁颜登时僵了住,脑袋一紧,如进了冰窖,从里向外透着寒。

    “王妃!”霁颜唤了一声。那人的刀向余竞瑶的颈又挪近了一分。

    门外的林校尉听到了房中的声响,问了一声,“王妃可出了何事?”

    “没事,你们在外候着吧。”余竞瑶平静应道。

    虽在刀下,余竞瑶倒是镇定得很,人到了千钧一发之刻,脑袋异常的清楚。况且这刻她慌张也没有用,那人跪在身后,和他紧挨着,她能感觉得出他比自己还要紧张。

    “你可知我是谁。”僵持了半晌,见那人一言不发,好似没了主意,余竞瑶主动问道。

    那人咽了咽口水,阴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然怎会跟着你到了这。”

    知道自己是宁王妃,那么目的也无非是两个,劫财,或是寻仇。见他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知道一定是后者。余竞瑶向来与人为善,哪里来的仇,怕是为了宁王吧。那人又咽了咽口水,碰到她脸颊的手冰凉颤栗,看来他很紧张,一定不是个惯犯。许也是一时冲动。

    “你这样挟持一个王妃,可想过后果?”余竞瑶抚着肚子,屏息道。

    那人冷哼了一声,“我被宁王害得一无所有,还想什么后果。”

    果然是为了宁王。瞧他暂时并没有下决心要害自己的意思,余竞瑶微微吸了口气,扯住了那人的衣袖,轻轻拉着他抵在自己下颌的刀。“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一个有孕之身,即便想跑也跑不了。你把刀放下来吧,我逃不出你手里的。”

    那男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没错,况且自己的胳膊已然僵得动弹不得,缓缓撤了回来,但刀尖依旧对着余竞瑶的后腰。

    余竞瑶可算能喘口气了,她微微回头,神眼一瞥,愣了住。好面熟的一张脸。这男子年纪不过五十,面容儒雅俊秀,美髯长须,虽衣着粗制,脸色憔悴了些,但看得出,是个富贵之人。

    “我可识得先生?”

    “当然,家妹可是王妃和宁王的媒人。”男子笑容阴测。

    居然是曾经的国舅,他当初为太子和皇后传递书信,被革职抄家,若非皇帝对皇后留情,没断了她一族,不然他早就命丧黄泉了。自从那以后,再没了皇后家人的消息,竟不知他落魄至此。想来也是,国舅原本就不学无术,仗着身份混迹显贵中,作威作福,标准的纨绔,遭遇此难,真想象不出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明白了,先生是来寻仇的,可这仇是不是寻错人了?”余竞瑶淡然道。

    国舅冷笑,甚是凉苦。“若不是宁王让我劝皇后给太子书信劝慰,他何来的机会陷害我陈氏一族。”

    “宁王劝你?”余竞瑶诧异。

    “对,当初太子被贬回封地,宁王寻上门来,说是太子郁郁寡欢,心存绝念,让皇后去信安抚一番。我听信了他的话,告之皇后,便暗中替她与太子书信。怎知这都是宁王的计,他就是想要我陈氏一族万劫不复!”

    话越说越愤,刀尖抵紧了余竞瑶的腰,她不由得身子一直,僵得一动不敢动,手托紧了小腹。“是太子和皇后图谋不轨,怎能怨宁王呢。”

    “何来的图谋不轨?”他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调,刀用力一顶,余竞瑶感觉后腰上衣服被刺破了,尖锐的刀剑抵到了皮肤,有点疼,应该是流血了。“信是我传的,我会不知道写了什么?无非都是劝慰的话,哪里来的图谋,哪里来的废立!不是他栽赃陷害又是什么!”

    余竞瑶想动又不敢动。按理来说,二人已经僵持有一阵了,可住持大师一直没有出现,她隐隐觉得,门外应该已经猜到了禅房中存在危险,之所以没动静,应该是怕国舅一时冲动,伤了自己。所以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

    “也许是个误会……”余竞瑶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了。“还想替他开脱。我儿随太子流放而亡,我夫人投井自尽,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他全然没了理智,仰天长笑起来,刀不自觉地离开了余竞瑶。她趁这空档悄悄挪了挪,却被他察觉,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按在了地上,举刀相向。

    “他让我一无所有,我也让他失去一切!”说着便对着她的心口,刺了下来。

    余竞瑶再没法镇定了,冷汗顿生,惊叫着闭上了双目。可等了半晌,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国舅瞪大的双眸,满是惶惶,目光游离,脸色苍白得可怕,惊惧不减刀下之人。他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额角的汗沿着青筋流下,已经点到了衣襟的刀抖了起来。

    他还是怯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有花天酒地的能耐,却没有杀人害命的勇气,他下不去手。二人对视,国舅见不得她眼中闪着的泪,这是一条人命啊……他刀尖悬在那僵了住,犹豫着。

    就在此刻,呼的一声,窗口又是一个黑衣闪入,目标准确,直直地撞向了国舅,国舅猝不及防,匕首落地,被撞离了余竞瑶。而那人双手撑地,单膝而跪,余竞瑶看清了,是林校尉。

    林川顾不得护余竞瑶,直奔国舅而去。霁颜刚要去搀扶王妃,“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沈彦钦一步踏了进来。

    “竞瑶!”见撑在地上的余竞瑶,他紧张地大呼了一声,冲了过去,目光惶恐地在她身上打量着,惊得一身冷汗。“你没事吧?”他疼惜地问道。

    “我没事。”余竞瑶抚着自己的肚子长舒了口气。

    此刻,林川已经将国舅擒了住,反扣着他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沈彦钦揽着余竞瑶的腰把她扶了起来,安抚了几句,交给了霁颜,让她带王妃出去,自己则走到了国舅的面前。国舅趴在地上,眼前只看到了一双纤尘不染的皂靴。

    “沈彦钦!你不得好死!”国舅扭动着,破口大骂。

    沈彦钦冷哼一声,本还想驳斥他,只觉得手中异样,抬手便见到了掌心的血迹,他惊恐地看了看地上沾着血迹的刀尖,又回头看了看正走到了门口的余竞瑶。她后腰的地方,月白的锦衫透着血红。

    沈彦钦望着那血迹,眼神骤然一缩,怒火登时燃了上来,红着眼,一张俊朗的脸却青得可怕。他连头都没回,手起手落,随着一声惨叫,林川挂在腰间的佩刀已牢牢地钉在了地上,穿透了国舅的胸腔!

    余竞瑶听到这一声惨叫,猛然回头,一张口鼻流血狰狞可怖的脸闪过,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肚子越来越痛,一阵一阵地紧缩,身体的颠簸让余竞瑶更是不舒服,她努力想从昏迷中醒来,可如何都挣不开眼睛,眉头紧拧,感觉体内有东西在流失,曾经掉入莲池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两腿冰凉,下裳都湿透了。

    “殿下……”余竞瑶声音微弱,沈彦钦抱着她,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不停地试着她额头的温度。声音颤抖道,“我在,竞瑶,我在。再挺一会,到家了,马上就到家了。”

    “我……我怕是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还没完事,但是着急,所以先发出来一部分了。后续正在写,预计凌晨就能发出来了,不要着急啊……

    ☆、第84章 匆匆而至

    孩子不能生在寝堂,沈彦钦顾不得了, 径直把她抱回了内室。郑大夫和稳婆都请了来, 里里外外忙了起来。王府上下,慌成一片。

    随着腹痛, 余竞瑶意识渐渐回来了, 肚子越来越疼, 一阵一阵地间隔更短了。缩紧的感觉像要把这孩子从腹中挤出,又像那孩子迫不及待要脱离母体。

    嬷嬷和她讲过, 只有临盆的时候才是这种感觉,她要生了,但是不行啊,孩子才七个多月,还没足月,他还没有做好独自面对世间的准备呢……

    “殿下。”余竞瑶气若游丝,沈彦钦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我不想生……”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 沈彦钦心都碎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稳婆说,羊水都流出来了, 不生不行了。

    “别怕, 不会有事的, 我陪着你,哪都不去。”

    余竞瑶摇了摇头,“孩子, 我要孩子。”七个多月,换做她来的那个时代,早产都不算问题,可她偏偏落到了这,这孩子生下来也是命悬一线,她要保住他。

    “孩子不会有事的,他是想见你了,宝儿福大着呢。”沈彦钦在她额上亲了亲,安抚着她,事实上他自己也慌了,他哪里见过她这么痛苦,他也不想生了,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孩子。

    余竞瑶疼得满身是汗,想动一动,腰酸得身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是一阵紧缩,她咬紧了牙嗯了一声,捏着沈彦钦的手,指甲都刻进了肉了里。

    稳婆撑开她细细的略显单薄的腿,铺垫好了,对一旁的沈彦钦道,“这生孩子的事,宁王还是避开一些的好,不吉利。”

    “哪来的那么多话!”沈彦钦耐不住吼了一声,吓得稳婆一个激灵,她也是好言相劝。知道宁王心疼王妃,可哪个生孩子的不是这般受罪。

    被这么一吼,本来就胆怯的稳婆更是伸不开手。郑大夫在外听说了,让霁颜告诉宁王,还是出来等,他帮不上,反倒碍了稳婆的手脚。沈彦钦叹了口气,咬着牙也仅仅是退到了屏风后。

    手里一空,余竞瑶下意识地抓住了被子。怎么会这么疼,疼得她精神恍惚起来,她想叫,但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直在用全力忍着,留恋着。

    稳婆看不过去了,劝道,“王妃,这样忍着不行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生不行了,再不生孩子憋坏了不说,把自己也糟践了。七个多月了,还是有希望的!”

    这声音也辨不出是从哪传来的,“有希望”,她要的不是有希望,她要的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上,眼看着快足月了,怎就不能再留一留呢!余竞瑶恨得眼泪直流。

    屏风后的沈彦钦心绞得坐立不安,强安耐着要冲出去的冲动,隔着屏风攥紧了拳头道,“竞瑶,生吧,宝儿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想到了郑大夫曾经说过的话,能怀上便是好的开始,他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她千万不能出事,他宁可这辈子不要孩子,也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生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你闭嘴!”余竞瑶忍着痛,使出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哭着喊了一句。这一句,把所有人都震得呆了住。沈彦钦惊得心骤然一停,连呼吸都止了住。

    什么叫日后还会有,他是要放弃了吗?这是他们的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呢,他就不要他了。他怎么就不懂自己的心呢!她明白嫂嫂为什么会抑郁而终了,孩子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余竞瑶越哭越厉害,简直绝望地嚎啕起来,稳婆劝她不要再哭了,还是攒着力气生孩子要紧。

    宫缩时间越来越长,这孩子她是如何都留不住了。

    稳婆见她肯用力了,大喜,赶紧忙活起来。几番下来,余竞瑶筋疲力尽,看着她身下随着羊水晕开的血,稳婆慌了,接生半辈子,连横生都不怕,就怕这宫口不开的。余竞瑶本来长得就纤细,骨盆窄,宫口不开,连骨缝都没开全。稳婆的手都开始颤抖,眼看着血越流越多,要知道这可是宁王妃啊,瞧宁王那愤怒的样子就猜得出,王妃若出了什么意外,她们这命也不用要了。

    霁颜把郑大夫熬好的催产药给余竞瑶喂了些,余竞瑶有气无力地躺着,盯着帷帐顶,目光涣散。霁颜吓得直哭,颤抖着手唤了一声“王妃”。

    沈彦钦沉静下来,他是余竞瑶的主心骨,他若乱了,还拿什么撑着她。也顾不得旁的,他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着心惊肉跳的一幕深吸了口气,单膝跪在了余竞瑶的身边,温柔地看着她,把她黏在额头的发丝抹了开,握住了她的手。又是一阵痛感袭来,余竞瑶仰着头攥紧了手。

    “坚持住。你不是说,母子连心吗,宝儿在和你一起努力,他这么坚强,为了他你也要坚持住。”

    余竞瑶泪水肆流,方才还怒恨着他,这会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她最需要的还是他。

    “你要这孩子吗?”她咬紧了牙,声音含混道。

    沈彦钦叹了一声,“这叫什么话,你受了这么大的罪给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尽管生,生下来是你为母的事,养他是我为父的责任,我一定把他给你养得稳稳妥妥的,比任何孩子都健康,都优秀。”

    “余竞瑶,我想要这孩子,真的想要。你一定要给我生下来。”

    沈彦钦的话窜进了心里,比补下的参汤还管用,身子精神都有了气力,她放松下来,没多久,便听到稳婆喜声唤道“开了,开了。”于是撑着王妃的腿,引导着她用力。瞧着她用力,沈彦钦干脆让她斜靠着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王妃,用力,再用点力就出来了。”稳婆声调越来越高,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快了。

    毕竟是早产,孩子小,余竞瑶头向后仰着,枕在沈彦钦的颈窝,狠咬着牙,一个用力,只觉得身子骤然一轻,空了……

    耳边沈彦钦的声音混着稳婆和小婢们的声音,乱糟糟的,时远时近,意识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好像有人在说“是小世子……”好像有人在说“不容易啊……”好像有人在说“孩子不哭啊……”

    余竞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强撑着自己,心里唤着,不能不哭啊,宝儿哭出来啊,哭出来啊……随着一声猫叫似的声音响起,余竞瑶总于撑不住了,瘫在了沈彦钦的怀里。

    一夜未醒,又昏睡了一整天,余竞瑶醒来的时候,沈彦钦还守在她身旁,她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可瞧他的样子,应是衣带未解一直陪着自己。

    余竞瑶虚弱地吐了口气,随即便瞪大了眼睛问道:“孩子呢?宝儿呢?”她只依稀记得他哭了一声,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她挣扎着要起,沈彦钦忙把她按了下,笑着说:“好着,好着。你放心。”

    可余竞瑶警惕着,他又不是没骗过自己。“我要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