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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众人聊了起来,余竞瑶去了后院,过了半晌回来,悄悄地握住了沈彦钦的手,拉了拉,沈彦钦低头,余竞瑶便踮起脚趴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说罢,沈彦钦温柔一笑,满眼宠溺地看着她,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点了点头。余竞瑶见他同意,捏了捏他的手,眉眼弯起,蕴着蜜意,甜甜地笑了。

    陆勉看着二人出了神。之前的余竞瑶也曾这样对他笑过,心里分明是欢喜的,却总是恃情而傲,冷颜相对,他觉得她不会在乎,然这一切都失去后,他追悔莫及。沈彦钦成了取代自己的那个人,把自己在她心里的点滴丝毫都挤走了。陆勉岂能甘心就这样输了。

    晌午,沈彦钦把宾客留在王府用午膳,席上,特地为每人都准备了一份八宝肉圆。这道菜稀松平常,且食之,虽佳,却也没有让人惊异之处,众人不解。

    然沈彦钦却笑了,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余竞瑶道:“这是王妃做的。”

    众人恍然,瞧二人柔情意洽的样子,都不禁笑着附和,夸赞起宁王妃蕙质兰心来。然睿王更是惊异,道:“王妃养尊处优,骄纵惯了的人,居然也会做起菜了,不可思议啊。”

    余竞瑶抿笑,看了看沈彦钦。这是她唯一会做的一道菜,重要的是沈彦钦喜欢吃。

    “果真学会了。”陆勉品了一口,缓声道。

    众人惊惑地看着他,陆勉不疾不徐,含笑解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了,曾经为了学它,王妃没少下功夫。果然做得比往日更可口了。”

    话一出口,不要说余竞瑶,连在场的人都不免尴尬。今日陆侍郎的目的,是不言而明了。沈怡君的目光刀锋似的剐来,余竞瑶的脸冷了下,眼神一瞥,见赵珏正冷目相望,一副看戏的架势,她心里更不痛快了。

    “那陆侍郎可要多吃一些。”沈彦钦含笑,眼神若寒潭清寂,“出了这门,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说罢,他拍了拍余竞瑶的手,余竞瑶惬心笑了。“殿下多用些,知道你不喜甜,所以我以蜜代糖。”说罢,夹了一颗放在了沈彦钦的食盘中。

    宴席过后,睿王要赏一赏这新王府,沈彦钦未拒绝,引着众人绕过主院,一直到了后花园。花园被余竞瑶栽满了各种花草,睿王感叹,这花园被她装点的,竟比他睿王府的花园还要精致让人赏心悦目,更是夸赞起她来。只觉得这个刁蛮的表妹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优点,也不怪陆勉不甘心,他看了一眼陆勉,无奈地苦笑了笑。怨只怨他自己,不懂得珍惜。

    睿王这一笑,陆勉自然知道何意,望着眼前的空地,笑叹道:“若是添座秋千岂不更好。”

    众人瞧了瞧,觉得是个好主意,陆勉转到余竞瑶面前,接着言道,“王妃不是最喜欢荡秋千吗,小时候可总是缠着我陪你荡秋千的。”

    看来陆勉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余竞瑶怫然盯着他,面对他含笑的脸,目光冷清凛,眸中一阵阴云舒卷,最终平淡下来。

    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她不能发作,越是和他纠缠,他许会道出更多的事情来。今儿陆勉的目的很明显,是想用两人往昔的事情触动自己,余竞瑶觉得他可怜又可悲:可怜在他执着的对象,一丝曾经的记忆都没有;可悲在,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依旧不肯罢休。

    她不能再留了,再留指不定陆勉还会说出什么来。余竞瑶面容淡淡地对着众人致歉,道自己身子不适,先退了。于是沈彦钦带着众人匆匆转了一圈,也送客了。

    “陆侍郎。”大门外,见众人离开,沈彦钦唤了一声。

    陆勉转身,依旧是润和的神情,却如霜雪反射的光,明亮但寒凉。“宁王可有何吩咐?”

    沈彦钦笑了笑,像古潭微波,双眸幽邃不见低。“吩咐算不上,只是想奉劝陆侍郎适可而止。声誉若是掉了,只怕就不好拾了。更何况你陆侍郎可是宣平侯府的颜面。”

    “宁王这话我便不懂了。”

    “陆侍郎那么聪明还要我说破吗?亭安侯府是如何败的,他人不知,你陆侍郎还不知吗?”沈彦钦敛了笑容,神色清冷道。

    一直以为陆勉联络亭安侯是为了挑拨自己和余竞瑶,直到沈彦钦回京,才听闻亭安侯被抄家,处以极刑,而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竟是宣平侯府。

    沈彦钦想要摆脱亭安侯,但从没想过要赶尽杀绝。毕竟是三等侯爷,亭安侯包庇一罪,罪不至死,可在抄家时却发现了他通敌的书信,这便如何都不能饶恕了,侯府上下,连同门生,一并获罪。如此没了亭安侯的牵制,宣平侯在朝揽入了更多的权利。

    可沈彦钦清楚,亭安侯那般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府中藏留通敌的书信。

    “这一切不过是亭安侯咎由自取,与我何关。”陆勉挑眉道。

    “若是众人知晓宣平侯府竟不耻到利用侯府小姐来争权夺势,会怎么想。”见陆勉不语,沈彦钦微不可查地牵了牵唇角,勾出一抹不屑来。“陆侍郎表面上情深意重,实则心里一直都在为自己计谋。你所做过的事,件件伤竞瑶至深。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追念往事吗?你可知你认为的美好,对她来说是尽是不齿!”

    “不齿?”陆勉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和她曾经的事,岂是宁王知晓的。”

    “随便你如何想吧。”沈彦钦含笑,垂目提着衣衫缓步上了宁王府大门的台阶。“你若愿意守着过去的事,尽可守着,不过今后我劝你别再靠近她。”他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陆勉,淡笑中隐着冷色,一字一顿道:

    “你不配!”说罢,甩开了衣衫,踏进了宁王府。

    陆勉平静地望着沈彦钦离开的方向,深吸了口气。

    利用秦绾,陆勉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余竞瑶看清现实,回到他身边。甚至将证据上报大理寺,也是为了她。其它一切,非他所为。

    陆勉知道将亭安侯推向万劫不复的是谁,正是他的父亲,宣平侯。这一举看似政权,其实陆勉清楚,父亲的目的是想彻底抹掉自己和亭安侯之间往来的痕迹。

    父亲的意思他明白,如沈彦钦所言,他是宣平侯府的未来。但是他不觉得支撑宣平侯府和选择余竞瑶有何冲突,他会挑起宣平侯府,维持他的兴盛,但他也不会放弃余竞瑶。

    陆勉想起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少女,清媚若阳,裙裾翩跹,熠熠得像只荡在空中惊艳的蝴蝶。她总会挑着婉转的声调,清脆地唤着“高点,再高点。”每每这个时候,陆勉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示意她不要过分了。或者干脆停下推她的手。余竞瑶当然不知道,他不是不愿意继续陪她玩,是担心她荡得太高,如小时候一般,从空中甩下。

    那一次,好在陆勉接住了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也从那时开始,无论她如何央求,陆勉也不肯带她玩秋千。即便禁不住缠磨,只要见她坐在秋千上,他的一颗心都提悬起来,跟着空中的人一荡一荡翻腾着。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当做从没有发生过呢?陆勉想到了沈彦钦的那句话“你认为的美好,对她尽是不齿。”

    从余竞瑶嫁人起,陆勉便对她心存怀疑。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再熟悉不过了,怎么会一瞬间将所有的情意都抹掉了,就像抹掉了记忆一般。所以他今日所作的一起,就是想证明这个事实,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余竞瑶!

    ……

    出了宁王府,赵珏便和哥哥回了衡南王府。马车上,赵珏想着想着,兀自冷笑了一声,“原来陆侍郎和宁王妃之间还有这么多故事。”

    赵琰闻言沉思未应,赵珏看了一眼哥哥,笑言道:“看来你的对手还不少啊。”

    “别胡说!”赵琰怒嗔一句。英眉蹙起,朗目中带了几分凌厉,不过赵珏可不怕他,续言道:“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王妃娇颜若玉,世间无双,喜欢她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是喜欢她,不过仅此而已。”赵琰声音低沉道。而赵珏却笑了,“仅此而已?我可从来没见你那么用情地看过谁,尤其是从西北回来后。如此相比,你看你那两个侧室,倒像看路人了。”武人向来耿直,不懂掩饰,此刻赵琰容色略窘。赵珏笑意更浓,“喜欢就争取,这点你倒不如人家陆侍郎了。”

    “人家伉俪情深,怎可做这不耻之事。”

    “我又没让你去抢!”赵珏爽声笑道,这个哥哥啊。“传情达意去争取是你的事,至于选择不选择你是她的事,本朝对女子也没那么多的禁锢。她若是喜欢你,大可选择,不然陆侍郎忙活的是什么。”

    “这便是你的心思吧,她离开三皇子,这三皇子就是你的了。你倒能耐,算计到自己兄长身上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即便喜欢,我也不会搅了二人感情的。”赵琰不悦。

    见他这样想,赵珏冷哼,斜了哥哥一眼,“得,你君子,我小人行吧。真是不识好人心啊,你是我亲哥哥,我会算计你?何苦来的。若是真的想让他们分开,我帮陆勉岂不是更便利。更何况,我若是想嫁,有没有她都一样可以嫁。”

    “何出此言?”

    “父亲的心思,兄长比我懂吧。皇帝对我衡南王府戒备许久,如今虽是敬重,只怕早晚有一天容不下我们的,父亲想要寻一个可以扶持的皇子。不过太子放荡无能,睿王自矜高傲,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是刚出襁褓,如此来说,宁王再合适不过了,不然父亲干嘛支持他出征呢?他既凯旋,便证明他有这个能力。”

    “父亲却有此意,不过这与你何干?”赵琰沉静道。

    “自然有关,我若是嫁了他,还怕他不是一条心吗?况且以他的现状,若是想成就,也只得父亲帮他。那他便是被动的。”

    赵珏说罢,赵琰朗声笑了起来。妹妹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沈彦钦到底扶不扶得起来,或者说,这条路他愿不愿走。

    “谈何容易,若是宁王在乎的不是这权势又该如何?”

    “怎么可能?”赵珏自信道,“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权势,若是不在乎,他又因何讨得这出征的机会。”

    赵琰不语,思绪又飘到了西北战场上,沈彦钦威风凛然,决策果断,即便面对困境,也毫无畏惧。其实他可以选择合作的,衡南王的意思,赵琰不信他不懂,可是他选择的拒绝,只是让自己送回了受伤的王妃。

    恍惚间,余竞瑶那张苍白似清露脸浮现,带着暗暗的倔强,让人想要去保护,又靠近不得……

    “无论如何,不要伤害任何人。”赵琰叹息一声,二人陷入沉默中。

    余竞瑶回了寝堂,心里怨气久久未消。入夜,余竞瑶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的事,转头对沈彦钦道。

    “殿下,我今儿是不是有些失礼了?”把客人仍给沈彦钦,自己离开了,是有些任性。

    沈彦钦侧身,目光清冷地看着她,许久,问了一句。

    “你真的喜欢秋千。”

    “没有!”余竞瑶一口否认。见他神情冷淡,小声解释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我也不记得了。我……”

    沈彦钦看着她欲言又止,蓦地便吻了上去。喘息交错,余竞瑶想说的话都默默地咽了回去,随着意识浅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了,最后急喘着沉溺在了沈彦钦的温柔中。

    第二日,沈彦钦带着余竞瑶去了花园,发现那片空地上居然一夜间多了一架秋千。原以为余竞瑶会很高兴,她只是平静叹一声,“这是何必呢。”其实她真的一丝记忆都没有。

    沈彦钦拉着她做到了秋千上,站在她的身后,贴在耳边道:“我也要陪你啊,让你以后想到秋千就想到我。”

    沈彦钦语似撒娇,余竞瑶愣了住,随即“噗”的一声笑了,原来他也会吃醋啊,像个孩子似的,越想越是有趣。沈彦钦也意识到了,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拧着眉看着她。

    “好啊,那你以后天天陪……”余竞瑶扭过头,话还没说完,被他一个俯身封住了唇。秋千摇晃,余竞瑶觉得轻飘飘的,下意识地拉紧了他的衣襟,窘红了脸,看着沈彦钦的吻着自己的唇角挑起了一丝坏笑……

    ☆、第46章 因任授官

    最近几日,皇帝招见了沈彦钦, 他宫里宫外跑得紧了些。

    一日, 宫里来了信,招沈彦钦和余竞瑶一起入宫, 入了宫才知道, 是皇后想要见他二人。皇后一反之前的冷漠, 和他二人亲近起来,时不时地便提及自己成全她二人的事。

    然此时太子突然来拜皇后, 几人又遇面了。上次相见,太子轻浮自己的事,余竞瑶耿耿于怀,对太子恭谨却也冷淡得很,干脆隐在沈彦钦的身后,避开他的目光。

    “恭喜三弟啊,这一战反败为胜,立功封王了。”

    “谢太子。”

    “三弟这心思, 还真是无人能及呢,猎场显露身手,为的便是今日吧。”太子冷言。

    余竞瑶看出来了, 这太子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 心思倒还缜密, 不怪以他的性子还能稳坐太子之位这么些年。

    “猎场侥幸而已。”沈彦钦平静道。

    “侥幸?不尽然吧,三弟的剑法可准着呢。”太子讽言,余竞瑶想到了他中箭一事。而此事好像也不止他一人知道, 皇后的脸也登时冷了下来,斥了一声。

    “太子!”

    太子神情不羁,瞥着皇后,冷笑了一声。

    “目的不重要,结果也可以无所谓,但是接下来这箭指的方向,可就决定你这宁王之位坐不坐得稳了。”

    见他言语带着挑衅,皇后刚要出言制止,太子又拦了住。“母后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皇后一时哑口。余竞瑶明白了,皇后今日的目的是想拉拢沈彦钦。不过虽意在拉拢,却没想过要威胁,因为皇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和他母亲一样,根本威胁不了。然果真如此。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彦钦就不曾射出一箭,何来的方向。至于宁王这位子,彦钦也从未在乎过。”说罢,便带着余竞瑶退安了。

    出了永和殿,余竞瑶略有不安,心不在焉的走着,险些撞到了宫女。亏得让沈彦钦一把拉了住,他嘱咐她好好走路,余竞瑶却忧虑地看着他问道:“殿下这样做,太子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沈彦钦理理她群带上撞歪的玉佩,笑道:“他若是能说,早就说了,他没有证据,况且我真的没有射那一箭。”

    见他全然不在乎,余竞瑶更忧心了。“只怕太子会报复你。”

    “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花在我身上。”

    的确,如今在晋国公的帮助下,睿王的势力越来越广,再这样下去,只怕太子东宫之位不保。不然皇后也不会来拉拢一个无权无势的宁王。

    “看起来太子和皇后这母子的关系不是很好。”余竞瑶试探着问了一句,其实从太子一入门,她便发现了,太子处处失礼,不过皇后对他倒是宽仁的很。

    “本就不是母子,如何好得起来。”沈彦钦冷漠道。继续朝前走,然走了几步发现余竞瑶还在原地愣神凝思着,便退了回来,牵起她,轻声淡然地解释道,“她不是太子的生母,太子的生母璎妃和我母亲一样,都被她害死了。璎妃一去,皇后无子,便把太子接到自己宫中,自小养大,便无人再提璎妃的事,皇帝便将他赐予皇后。也正因此,二人互利,一个因得子保住了后位,一个因皇后而当了太子,各得其所。”

    沈彦钦解释完了,却发现余竞瑶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明白,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她幽幽道了一句。

    “殿下母亲是皇后害死的?”

    他母亲不是皇帝赐死的吗?

    沈彦钦怔了怔,脸色沉了下来,眉宇轻皱,隆起的是哀是怒,还有隐隐的狠绝。见他不语,余竞瑶明白她不能再问了,他心里的寒凉,不是她能理解的。且她早就察觉出,有些事,并不是传言的那么简单。

    余竞瑶恬然笑了笑,默默地握紧了他牵着自己的手,此刻她只想要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让他感受一丝温暖。

    沈彦钦感受到了这温度,牵了牵唇角,对她会意一笑。

    “可让老奴好找啊。”对面一个沧桑尖锐的声音传来,是贵妃身边的内臣。他喜笑盈盈,脸皱纹里都带着谄媚。“宁王,王妃,贵妃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