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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余先生,你租住在幸福村小区,请问你知道这个小区最近发生了一桩案子吧?”

    余奋飞显然有所耳闻,不假思索地便张口回答:“你说是的小萱萱的案子吗?”

    “是的,关于这桩案子,你听说了多少?”

    “上个月就听说孩子丢了,我还在微信里帮忙转过寻人启事。这个月又听说孩子的尸体被发现了,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杀了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你们警察查出来了吗?”

    “我们正在查,所以现在想请你配合调查。”

    “啊?!”

    怔了一下后,余奋飞突然对雷霆的来意有所明了,他有些激动地大声说:“你们警察跑来找我配合调查,该不是怀疑我是凶手吧?这实在太可笑了!”

    “冷静一下,我们找你配合调查,不代表就认定你是凶手。只是因为怀疑嫌犯极有可能就是住在幸福村的独居男子,所以把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找出来挨个查一遍,确认有没有犯案可能性。

    “因为我是一个人住,所以符合你们猜测中的凶手特征吗?警官,我理解你们的办案思路,但是我绝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请相信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人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那是禽兽的所作所为,而我是一个人。”

    “余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还是要例行公事地问一下。上个月15号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还记得吗?”

    余奋飞十分不满:“你这是盘问不在场证明吗?昏死,那么久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吗?要是想不起来是不是就要当嫌犯当定了?这太不公平了好吧?”

    雷霆耐着性子说:“余先生,请你尽量回忆一下行不行?”

    余奋飞努力地想了又想,还拿出手机翻查了一下自己的微信记录,终于找到了那晚自己的行踪所在。那晚他下班后就直接回了家,不过八点多的时候,几位朋友打来电话叫他去酒吧小聚一下。于是他又冒雨出了门,喝酒喝到凌晨一点多才打车回来。

    余奋飞的微信朋友圈保存着一条他当晚和朋友在酒吧小聚的信息,有照片,有时间,还有精确的定位地点。信息显示他九点钟就已经到了与幸福村完全是背道而驰两个方向的一家酒吧。而何琴报案女儿失踪的时间是九点半。那个时候他人在酒吧,这意味着他与小萱萱的失踪完全扯不上关系。

    “余先生,谢谢你的配合。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回办公室接着上班了。”

    余奋飞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与余奋飞谈完话后,雷霆接下来又陆续见了其他五名男子。最终,这六位独居男士都被排除了嫌疑。

    他们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虽然上个月案发当晚的行踪他们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和余奋飞一样,在这个网络年代,手机里都保存着他们留下的电子足迹,藉此一一摆脱了嫌犯的身份。

    马啸会见的另外六个人属于年纪偏大的中老年。年纪最大的那位今年六十五,是位精神健旺的老爷子。因为老年人猥亵小女孩的案例并不罕见,所以马啸一开始对这位老爷子很是持怀疑态度。

    不过登门造访后,马啸的一双锐眼很快看出老爷子与正在家做清洁工作的钟点工阿姨眉来眼去关系暧昧。对他的怀疑值立马直线降低。既然身边现有一个你情我愿的成年女性可以亲近,老头就没必要铤而走险地去诱拐一个小女孩再杀人匿尸了。

    这六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是四十七岁的郭中良。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两条腿都有畸形,走路轻微跛足。

    因为郭中良的残疾,父母生前一直对他更为偏爱。还特意将幸福村这套唯一的房子转至他的名下,身体健全的大儿子都没有继承房产的份儿。不过,尽管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可身体的残疾与只能依靠低保艰难度日的经济状况,让郭中良始终找不到一个愿意和他结婚的女人,年近半百还是光棍一条。

    从心理学方面来解析,像郭中良这种残废又贫穷的人心理上多少都会有些问题。长期的光棍生活导致的极度性压抑,极有可能让他面对一个落单的小女孩时伸出黑手。所以马啸找到郭家时,对郭中良也同样持怀疑态度。

    对于警察登门造访的来意,郭中良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很没好气地说:“有没有搞错?你们警察查杀人犯居然查到我头上来了。你看看我这两条细麻杆似的腿,连走路都走不稳当,怎么杀人啊?”

    郭中良是个跛子,杀人这种事干起来的确有难度。不过,如果被害人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这种难度系数就大大降低了。当然,他家住在三楼。想把一具装着小孩尸体的行李箱从三楼弄下去,凭他那具残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61章

    虽然已经亲眼见到郭中良, 看见了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行动不便,知道他犯案的可能性不高,但马啸还是要将盘问进行到底。

    “我们是例行调查,请你配合一下吧。上个月15号晚上, 你还记得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吗?”

    拍着自己的两条残腿,郭中良无可奈何地一声苦笑:“我还能在哪里呀,这两条腿不争气, 走路不方便,基本上每天都呆在家里上网。不是玩网络游戏, 就是看影视剧打发时间。”

    马啸想了想又问:“那天有没有出门扔过垃圾?”

    “没有,我晚上从来不出门扔垃圾。一般是把垃圾拎到门外, 第二天早晨出门买菜时再带下楼去扔。”

    回答完马啸的这个问题后, 郭中良十分不解地反问:“怎么我扔不扔垃圾也和案子有关吗?”

    “嗯,有一点关系。”

    马啸含糊着没有具体回答, 郭中良也知趣地没有多问, 因为很清楚警察肯定不会对他多说什么。对于案件的具体细节, 警方一向不会对外公布太多,因为案情信息需要保密。那样可以让凶手搞不清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线索信息,无法采取应对措施。

    询问结束, 马啸从郭中良家走出来的时候, 在楼梯间里正好迎面遇上了下班回来的余峰。余家就住在郭家楼上。

    余峰眼尖地认出了眼前的这位警官, 有些拘谨不安地跟马啸打了一声招呼。

    “马警官,你怎么来了?不是又有事找我吧?我发誓,我真的和小萱萱的案子没关系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 你的嫌疑也已经被排除了。放心吧。”

    余峰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谢谢你马警官。”

    马啸下楼后,郭中良叫住了准备上楼回家的余峰。虽然平时他们没什么来往,但到底也是同一栋楼的住户,怎么都混了一个脸熟,平时遇上也会点个头笑一笑,现在叫住谈上几句也不算唐突。

    郭中良叫住余峰,是因为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得知了他也曾经是警方的调查对象。这就让他有些奇怪了。

    因为马啸刚才对郭中良说过,警方目前在调查小区的独居男子。但他知道余峰并非一个人住,而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应该没理由被警方怀疑的。所以,他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受到警方调查的原因。

    对于郭中良的疑问,余峰没有隐瞒地直说了原因。他这才知道,原来警方之所以会查到余峰头上,是因为他扔弃不要的箱子被凶手取走充当了藏匿小萱萱尸体的工具。

    郭中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不是吧?小萱萱的尸体就装在你扔掉的行李箱里啊!”

    余峰十分不满地抱怨说:“是啊!也不知道被哪个坏蛋捡去派了这种用场,害得我一度被警方怀疑是凶手。还好,还好我有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否则这回真要被坑惨了!”

    分别造访了幸福村小区的十二名独居男子后,雷霆见过的六个人都已经确认没有作案时间,马啸那边则只有一个郭中良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

    一边反复研究着郭中良的资料,两名刑警一边仔细讨论着他是否就是犯罪嫌疑人。因为郭中良腿部的残疾,与凶手就近原则的弃尸,雷霆个人倾向有这个可能。

    “马叔,如果真是郭中良犯的案,那么他把小萱萱的尸体沉到附近的公园就很好理解了。因为他的腿走不了太远。而且他窘迫的经济状况,也不支持他打车跑去更远的地方弃尸,只能采取就近原则。”

    “这方面虽然可以解释得通,但是我和郭中良谈过话,感觉他不像是凶手呢。而且他要怎么把装着尸体的行李箱弄下三楼呢?他自己平时下楼都不方便了,更别说拎着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了。”

    “如果他是凶手,那就只能用拖的办法。拖一只箱子下楼可比拎一只箱子要容易多了。”

    “可是鉴证科那边并没有在箱子上发现有拖拽留下的刮擦痕迹。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从三楼拖到一楼,绝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留下的。”

    雷霆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如果是这样,那凶手显然是把行李箱拎下楼的。而这一点郭中良肯定做不到,也就意味着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马啸眉头紧锁:“这下麻烦了,这十二名独居男子都没有嫌疑的话,那么我们要找的嫌犯到底是谁呢?弃尸用的行李箱就是在小区垃圾屋捡的,他显然应该就是住在小区里的人啊!”

    小萱萱的母亲何琴在案发当晚九点钟进浴室洗澡,大概九点二十分钟洗完澡出来后发现孩子不见了。她马上冲出门去找人,找了一圈没找到就立刻报了警。

    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一个小孩独自一人是走不远的,只有可能是被人带走了。在没有发现尸体前,还无法排除是否被小区以外的人带走。但发现了装着行李箱的尸体后,嫌犯就住在这一小区内的可能性就相当高。因为行李箱很明显是就地取材的藏尸工具。

    “马叔,如果独居男子都没有嫌疑的话,或许我们要考虑一下合伙作案了。像杜卫东父子不就是联手杀了人嘛。”

    “嗯,看来要扩大排查范围,调查一下小区里那些两个或以上合住的男人是否有嫌疑。这个工作量不轻,接下来大家伙又有得忙活了!”

    警方的进一步排查工作持续了好几天,结果依然不乐观。

    幸福村小区两名或以上的合住男子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三口之家或三代同堂的五口之家。一些出租房屋的出租对象也大都是合租的女孩子或年轻情侣。只有极个别的几套房是男人合租,但经过调查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反复排查却始终找不出嫌疑对象,这让马啸十分伤脑筋,雷霆也很是困惑。这天他抽空和池清清一起吃午饭,在餐桌上谈起了案件陷入的困境。

    池清清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则新闻,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以前有过一桩新闻,一名孕妇因为在怀孕期内无法满足丈夫的性-欲,居然帮他骗了一个女大学生回家实施强-奸杀人。小萱萱的死,如果一直追查不到男性疑犯的话,那会不会也有可能是一对男女联手犯案呢?”

    雷霆听得眼睛一亮,顺着池清清的思路往下设想:“有这个可能。而且在我们反复追查男性疑犯没有任何收获的情况下,凶手没准就是一个女人也难说。”

    “嗯,很有可能呢。因为女人可以十分顺利地带走小萱萱,就算她挣扎或哭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别人只会以为是小女孩跟妈妈怄气呢。”

    “亲爱的,谢谢你给我提供的全新思路。我得立刻赶回局里去见马叔,你慢慢吃啊!”

    话说完后,雷霆飞快地在池清清颊旁印下一个吻,然后飞一般转身冲出了门。池清清只来得及朝他的背影大喊一声:“你开车慢一点,别太心急了!”

    对于雷霆提出的全新设想,马啸一边沉思一边说:“如果真是一个女人掳走并杀害了小萱萱,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呢?要知道恋童癖大都以怪叔叔为主,怪阿姨可是很少见的。”

    “如果凶手真是女性,那么她掳走并杀死小萱萱的动机显然不是因为性。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无法判断,或许可以先找孩子父母谈一谈,问问他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马啸和雷霆找去方家与方氏夫妇进行了一番交谈。爱女之死让他们都还深陷在悲痛之中。尤其是何琴,眉目姣好的脸庞上,每一根线条每一寸皮肤都满蕴着痛苦与悲伤。

    对于两名刑警的来意,方兆安很是意外与震惊:“你们怀疑凶手是女人,作案动机是报复杀人吗?这怎么可能,我们两口子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呀!”

    何琴却有所触动地说:“你们觉得是一个女人带走萱萱并杀了她吗?女人,女人,难道是……”

    雷霆立马追问:“是谁?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可疑的人?”

    何琴带着哭腔回答:“嗯,我家楼上住着的宋大妈,她不止一次说过像萱萱这种孩子活着没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小萱萱是一个自闭症儿童,不但在语言交流,行为能力等方面都存在障碍,还有一点轻微的暴力倾向。在愿望得不到满足时,经常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过激行为。

    自闭症的孩子做事一般十分程式化。干什么都要按部就班,不能有任何变动。像小萱萱每天早晚都要喝杯牛奶,盛牛奶的杯子是她用惯的一只瓷杯。有一次何琴不小心把瓷杯打碎了,便换另一只玻璃杯盛牛奶给女儿喝。可是小萱萱无论如何都不肯喝,一定要她原来的杯子。

    原来的瓷杯已经摔破了,何琴没办法满足女儿,小萱萱就变得异常暴躁。她一生气就会打人咬人,把母亲抓咬得胳膊上处处是伤痕。

    而且,小萱萱不只是当天不肯喝牛奶,接下来的几天也一直坚持没有原来的瓷杯就不喝牛奶。最后,还是方兆安设法买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杯子回家,这才总算安抚住了女儿。

    小萱萱不仅在家是这样的暴躁脾气与病态执拗,在外面也一样。

    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何琴经常会带女儿去小区中心的休闲广场走一走,活动活动一下身体。

    休闲广场有很多健身器材,还有两个供小孩玩的秋千架,每天都很多小孩聚那里玩。小萱萱对那些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从来都不感兴趣,谁跟她说话都不理,也不看对方,而是自顾自地去捡地上的树叶装进口袋。

    作为一个自闭症孩子,小萱萱的爱好和普通小孩很不一样。她特别痴迷于捡树叶,落在地上的树叶只要被她看见了,总会捡起来当成宝贝般装进口袋。

    有一次,小萱萱弯下腰去捡一枚树叶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好走过来,恰巧踩住了那枚树叶。行为一受阻,她就无比暴躁地发作起来,一把推倒那个小男孩要捡走树叶。当发现树叶已经被踩碎,她更加生气了。一边“啊啊”地愤怒尖叫着,一边抬起双手朝着小男孩脸上头上一顿胡乱拍打,直打得对方哇哇大哭。

    这个小男孩,就是住在方家楼上那位宋大妈的孙子。看见自家乖孙挨了打,宋大妈自然是十分心疼。她当时就没给何琴好脸色看,说的话也十分难听。

    “拜托管好你家的神经病女儿行不行啊?”

    何琴努力解释:“我女儿不是神经病,她只是有自闭症。”

    “管她什么症,总之就是有病了,而且这毛病怎么看都像神经病。不爱说话,动不动就尖叫打人,简直就是小疯子一个。”

    这次“结了怨”后,宋大妈以后每次看见何琴和小萱萱都要翻白眼。何琴还从一位比较相熟的邻居嘴里听说,宋大妈到处对人数落小萱萱,说这种“神经病”小孩养来何益?完全就是浪费金钱精力,不如死了算了。

    听完何琴的含泪叙述后,两名刑警就去了楼上的宋大妈家了解情况。年过五旬的宋大妈是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很富态的女人,正准备出门去幼儿园接小孙子放学。

    得知警察找上门的用意后,宋大妈有些紧张地立马分辨:“警察同志,没错,我是说过楼下那个有病的小女孩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但我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要去弄死她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是绝对不干的。太造孽了!我就算不为自己还得为子孙后代积德呢。”

    马啸不轻不重地刺她一句:“既然知道要积德,干吗还要说那些小萱萱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话呢?”

    “唉哟喂警察同志,我说这些话没有恶意了,纯粹是就事论事。那小女孩活着完全就是她父母的负担,九岁了还连话都说不完整,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也没办法做到生活自理,一辈子都得要人照顾。你们说,养这样的小孩和养废物有什么区别啊?是不是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宋大妈还表示,自己这番就事论事的议论,平时在茶余饭后与小区邻居们的闲聊中说过很多次。有不少人都附和她的想法,认为自闭症女童小萱萱完全就是压在父母肩上的沉重负担,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警察同志,你们要知道,持这种想法的可不光我一个人了,很多人都这么想。如果你们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就是杀死小萱萱的凶手的话,那你们可就有得查了。”

    马啸相信小区中有不少人会对小萱萱的存在持这样的观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己无关的事,局外人自然可以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精确衡量事物的利弊得失,从而得出一个病童养来无益不如不养的判断。

    但是,觉得小女孩“生不如死”,与干脆动手杀掉她是两码事。无论是宋大妈,还是其他那些认为小萱萱“该死”的街坊邻居们,都绝不会因此就去杀她的。

    很简单,杀了小女孩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没有利益好处的事是绝对没人会干的。更别提还要为此背上杀人犯的罪名铛锒入狱了!

    尽管如此,雷霆还是询问了一番宋大妈上个月15号晚上的行踪。原以为这个问题她也要想上好半天,谁知她张口就答:“记得,那天晚上我在香港。和小区很多邻居一起参加的港澳五日游。15号下午出发的,玩到19号才回来。”

    从幸福村小区回到市局刑侦总队后,雷霆与马啸都对这桩案子有些一筹莫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