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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 第182节

      果然,张队说:“陈队,云泉集团你知道吧?当年云泉集团的当家和一对双胞胎在m国出事,被定性为交通事故。”
    陈争沉着道:“是,调查由m国刑警主导,但我们好像派了人过去参与?”
    张队叹息,“宾队就是被派去的人之一。没办法,云泉集团在我们这里影响太大了。去过那一趟之后,宾队整个人就变了。”
    陈争问:“怎么个变法?宾队在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队摇摇头,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要我说,宾队就是太固执了,而且以前没有经历过挫折,走不出来,钻了牛角尖。”
    “云泉集团那个案子,宾队觉得根本没有侦破,绝对不是交通事故。但有什么办法?那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宾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侦破的案子无数,唯独这一桩,是宾队心头上的疮。”
    当年穗广市局将宾法派过去,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和当地警方合作,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宾法出发的时候也信心十足,但到了m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国情更是不同,当地警方调查的效率很低,私人武装、犯罪组织到处开火,每天都有大量人死去,死几个外国商人算什么,很多线索都被放过了。
    宾法想自己调查,但m国处处给他设障碍,他浑身的才华,在那儿失去了用武之地。后来当地警方确定云泉集团的几位高层死于交通事故,宾法堵在警察局,希望继续调查,但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向国内的上级打报告,上级也没办法,召他回来。他不肯,同行的几名队员已经回国,他还留在m国独自调查。这当然查不出什么新的东西。
    上级欣赏他的坚持,起初对他拒绝回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屡次拒绝回国,上级终于发怒了,告诉他,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一周后,他这才回到穗广市。
    张队现在还记得他刚回来时的样子,被晒得黢黑,瘦了一大圈,衣衫不整,眼神阴鸷戒备,哪里还是大家熟悉的宾队?
    宾法被叫去局长办公室,张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有队员去偷听,说宾队和局长在里面吵架。之后,宾法被暂时停了工作,回家反省。
    支队都明白,这不是什么惩罚,上级其实是为了保护宾法,找个理由让他好好休息,调整一下。那时大家都挺乐观,虽然云泉集团这案子很憋屈,但去m国参与调查的刑警们都尽力了。宾法一时半刻想不通,在那边受了气,回到熟悉的环境中,总能调整过来。再说,穗广市还有别的案子等着“宾神探”破呢。
    然而,张队没想到,上级没想到,宾法居然一直走不出来。经过休息,他回到岗位上,变得沉默寡言,似乎总是在思索什么。新的案子交到他手上,他直接让其他队员去调查,而他自己则仍在调查云泉集团。
    陈争问:“他又去m国了?”
    “这倒没有。”张队说,宾法料定,那案子是云泉集团内部的人动了手脚,必然涉及豪门恩怨,不然为什么死的是梁家的继承人?谁会在他们的死中获利,谁就是幕后黑手。
    陈争心脏重重一沉,眼前浮现出梁岳泽。
    在外人眼中,谁是梁二叔、双胞胎之死的获益者?梁岳泽的父母、姑姑,还有梁岳泽本人!
    尤其是梁岳泽!
    宾法一直在调查的就是梁岳泽?
    张队继续道,宾法很固执,认准了什么,就咬住不放。以前宾法查案也是这样,次次都能成功。但云泉集团这案子不一样,线索早就断了,而且他没有上级的支持,越查越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上级找宾法谈过很多次话,软话重话全都说了,宾法还是一意孤行,仿佛人生的意义就只剩下查出云泉案的真相。上级最后失望了,将宾法调去分局,不让他接触一线案子。也是在这期间,宾法和妻子离婚了。
    说到这段感情的破裂,张队很惋惜,宾法的妻子古女士是位很温和的交警,两人相亲认识的。张队以前给宾法当徒弟时,经常去宾家吃饭,嫂子手艺好,为人也好,在他们这帮年轻队员眼中,宾法一家虽然没有孩子,却很幸福。
    但自从宾法为了案子“走火入魔”,这一切就改变了。张队这个局外人都有些受不了宾法,更别说和宾法朝夕供出的古女士。听说离婚是宾法主动提出来的,大家都猜,他是不想再拖累古女士。
    孑然一身后,宾法没了顾虑,一门心思查案,而当张队以为他要死磕到底时,他忽然“醒悟”了,不再调查,还向上级提出,想要调去其他地方。
    上级惜才,看在宾法立过那么多功的份上,想把他调回市局,发挥余热。但宾法不知道是觉得不配,还是心劲已经散了,说自己没有能力再留在一线,想去不会碍事的岗位。上级劝不回来,最终宾法调去了位于竹泉市的犯罪研究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队接连叹气,“宾队是个好警察,我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可惜啊,真的可惜!”
    第150章 争鸣(02)
    陈争打听古女士的近况,张队给了个地址。陈争找过去,古女士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微胖,待人接物总是笑盈盈的,指导新人时很耐心。
    得知宾法失踪了,古女士愣住,眼中流露出担忧,“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陈争问:“因为他调查那个案子?”
    古女士点头,说她以前总是担惊受怕,宾法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只要是被他盯上的案子,那就一定要破。年轻时,他们各自忙碌,连孩子都没来得及要。宾法从m国回来之后,别的案子都不管了,一门心思查云泉集团和云泉集团的对手。
    那时她就觉得宾法早晚要出事,连上级都不让他查,他还查什么啊?他们因此几乎见面就吵架,古女士回忆起来,无奈道,吵架也是单方面的,她数落宾法,哭着劝宾法,宾法要么默不作声,要么解释两句。
    后来,为了少跟她争吵,宾法索性不回家住了。她说气话,要跟宾法离婚,宾法难堪地看着她,几天后,心平气和地找她谈心,“我想过了,离婚对你我都好。”
    古女士气得大哭,冷静下来后,两人一起去办了手续。古女士还是住在家里,宾法搬了出去。
    陈争问:“宾法有没跟你提过调查的细节?比如他怀疑哪些人?”
    古女士摇头,“他从来不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陈争又问:“宾法最近有没联系过你?你身边有没发生过什么事?比如被人跟踪之类的?”
    “没有,他调走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古女士想了想,“好像没有特别奇怪的事。”
    陈争叮嘱古女士注意安全,发现问题及时联系。
    穗广市的街道依稀还看得出以前的风貌,陈争独自走着,有些心神不宁。原来宾法的失意是因为梁家的案子,那么他失踪也跟金丝岛案有关?
    想到梁岳泽,陈争就不由得皱起眉心。毫无疑问,梁岳泽在宾法眼中是可疑的,梁二叔、双胞胎死了之后,梁岳泽摇身一变,成了梁家的掌权人。
    如果他不是梁岳泽的发小,如果他不是看着梁岳泽曾经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他一定也会怀疑车祸是梁岳泽搞的鬼。
    陈争停下脚步,一个念头出现——你根本不够客观。
    是,因为他从小和梁岳泽一起长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梁岳泽的嫌疑。然而站在宾法的角度来想问题,梁岳泽或许一直在伪装。
    伪装不想接手家族,实则虎视眈眈。伪装兄友弟恭,实则痛下毒手。
    陈争捂住额头,一道半透明的纱降落在他和梁岳泽之间。他真的了解梁岳泽吗?
    学生时代,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踏上社会,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尤其是梁家出事之后,梁岳泽对他来说,早已是一个面目不清的朋友。
    梁岳泽不清楚他侦查的每一个案子,他也不打听梁岳泽的每一个项目。他们是已经渐行渐远的故交。
    陈争下意识甩了下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云泉集团当年的动荡有目共睹,梁岳泽如果真要扮猪吃老虎,代价也太大了,梁岳泽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带领云泉集团重新站起来,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被对手蚕食的命运。
    那,梁岳泽是怎么成功的?陈争不由得眯起眼。他不懂商业上的勾心斗角,也没有精力去研究云泉集团是怎么东山再起。问梁岳泽的话,算是在伤口上撒盐。成年人的社交点到为止,所以现在仔细想来,梁岳泽的成功简直堪称奇迹。
    陈争感到自己好似抓到了什么,但撕碎的线索尚且无法串联起来。
    现在基本能够确定的是,宾法失踪和他调查的案子有关,他查到了什么?他掌握的东西让他主动或者被动消失?
    照张队的说法,宾法起初怀疑的是获利者,但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年,宾法的想法不会纹丝不动。他的目光一定遍及所有和云泉集团有关的人,并不是只盯着梁岳泽。
    陈争考虑见一见梁岳泽,但拿什么身份去?朋友吗,但他必须向梁岳泽提出和宾法有关的问题。刑警吗,真查起来,他第一个就该避嫌。
    梁岳泽要接触,但要走正规手续,去的也不是他。
    陈争回到穗广市局,孔兵还在整理资料。“陈老师,刚才我想起个事还没给你说。”
    陈争问:“什么?”
    “就上次说的刘海涛,刘温然她那个失踪的爸。”孔兵说,“m国确认,他和尸坑里其他遇害的华国人,都曾经给云泉集团打工。”
    陈争神经顿时绷紧。当初孔兵跟他说m国金丝岛发现尸坑,其中有一具尸骸和刘温然比对出了亲子关系后,他就怀疑过刘海涛给梁语彬打过工,因为金丝岛当时就是一座荒岛,梁语彬是第一个打算在上面打造度假胜地的。刘海涛那么早就过去了,给云泉集团打工的可能性很高。
    “等于说刘海涛和其他人给云泉干活,云泉的老板在金丝岛出事,这些干活的人也被干掉了?”孔兵说得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宾法这辈子被云泉案给毁了,现在人也不见了。可能他和刘海涛一样,知道了什么。但不知道刘海涛和刘温然出事有没联系,刘温然不是被‘量天尺’给搞的吗?那云泉和‘量天尺’……”
    说着,孔兵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挠挠头,“陈老师,你说接下去该怎么查?陈老师?”
    陈争想,梁岳泽复兴云泉集团,也许借助了“量天尺”的力量。在梁二叔和梁语彬出事之前,梁岳泽就是个标准的纨绔,难堪大任。他是被迫顶到最前面,可即便他的主观意愿非常强烈,当时的客观情况也让云泉集团举步维艰。
    假如有“量天尺”的帮助,情况就不一样了。
    从卜阳运和霍曦玲的例子来看,“量天尺”喜欢投资低谷里的人,协助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然后收获他们的人脉、成功,以及别的一切,制造双赢的结果。
    还有人比当年的梁岳泽更在低谷吗?
    “量天尺”已经扶持起了一批商人,手段比接触卜阳运和霍曦玲成熟,它有可能成为梁岳泽起飞的东风。
    陈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越想越觉得梁岳泽和“量天尺”勾结的可能性很大。
    真是这样的话,梁岳泽又给了“量天尺”什么好处?“量天尺”从梁岳泽,从云泉集团汲取的又是什么?
    孔兵急得在陈争眼前晃手,陈争回神,起身道:“孔队,宾法留在穗广市的线索可能不多,他是在竹泉市失踪的,这边的背景查完,还是得回去继续追踪。”
    孔兵问:“那你呢?你这要去哪?”
    陈争看看时间,“回洛城,跟唐队报告这边的情况。”
    孔兵说:“那我……”
    陈争说:“暂时不要碰云泉集团。”
    孔兵正想说这个,“为什么?宾法失踪很可能和云泉集团有关!”
    “宾法已经把自己陷进去了,你也想和他一样?”陈争严肃起来,孔兵听得愣住了,“哎我……”
    “省厅会有安排,你现在行动,是打草惊蛇。”陈争说:“回去等我的通知,查宾法可以,但只围绕他,明白?”
    孔兵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凶我干什么!哼!”
    陈争驱车回洛城,一路上都在梳理梁家出事之后,梁岳泽的改变。
    梁岳泽在m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其父母、姑姑回国之后,他还待在那里。那么他和执意寻找真相的宾法一定有交集。
    宾法首先怀疑的人大概率不是梁岳泽,而是梁岳泽的姑姑,因为当时梁岳泽不像要接手云泉集团的样子。他们之间会聊些什么?后来梁岳泽一回国就解散了游戏战队,进入集团高层,宾法是从那时开始盯上梁岳泽?
    那么“量天尺”是什么时候接触梁岳泽?也许在金丝岛,那双从黑暗中射出来的目光就落到了梁岳泽身上。是他们唆使梁岳泽接手云泉集团。
    陈争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出了汗,他的发小早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了。普通人为了复仇尚且可以放弃一切,那梁岳泽这样本就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呢?
    一到机动小组,陈争第一个找的就是鸣寒,但鸣寒不在,卢贺鲸说鸣寒去渭海科技了。陈争歇了口气,“卢局,我有事要汇报。”
    卢贺鲸端详着他,片刻,“来我办公室。”
    工作场合,陈争从来都是将卢贺鲸看做上级,从称呼到礼数,没人看得出他和卢贺鲸有血缘关系。陈争说完掌握的客观线索,卢贺鲸的眉心已经紧紧皱了起来,陈争又说到自己的判断。卢贺鲸打断,“我记得梁岳泽和你一起长大?”
    陈争说:“是,所以后续行动我可能要回避,卢局……”
    卢贺鲸抬起手,“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束。”
    陈争愣了下,办公室确实没有外人,但他们聊的不是私事。
    卢贺鲸说:“那你站在发小的角度,给我分析分析,梁岳泽投靠‘量天尺’的几率有多大。”
    陈争默然片刻,“当时云泉集团很困难,就算是他二叔和梁语彬在,想靠自己翻盘,都很难做到。梁岳泽……他从小就有些小聪明,但在管理那么大一个企业上,只能算是半途出家。”
    卢贺鲸说:“所以他一定有‘贵人’相助。”
    陈争说:“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是他先有让云泉重整旗鼓的想法,还是‘量天尺’先找到他。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连梁家老爷子和他姑姑都放弃了,他哪来那么大的信念?”
    卢贺鲸说:“但针对梁家的也可能是‘量天尺’。你不关心商场,以前还小,不了解云泉集团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它在整个函省有巨大的影响力,实业、地产,很多企业被它打压。老百姓感受不到,但对同行来说,它就是个吸血的庞然大物,是个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怪物。”
    陈争皱起眉,“你是说……”
    “看看‘量天尺’最早盯上的人,霍曦玲、卜阳运,他们和梁家正好是反面。‘量天尺’绝不会靠近云泉集团这种已经完全成长的企业,只会利用霍、卜。但霍、卜怎么成长?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只能从庞然大物的口中抢食。”卢贺鲸将一份报告放在陈争面前。
    陈争拿起,“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