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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春兰加快手里的动作,撅起嘴不满道:“江大人有那么重要吗?”
    她这一问,霍真真怔楞一瞬,而后闭上眸子,唇角依旧勾着唇浅笑。
    等她收拾妥当的时候,春兰连忙端起早已提前备好的银耳莲子羹凑上去:“郡主先喝碗粥,今日尚未进食。”
    她生怕她嫌麻烦,紧接着补充:“方才专程交代过下人,这粥的温度现下刚刚好,入口不烫。”
    霍真真一把接过跟是喝茶水一样,咕咚咕咚就往肚子里灌。
    春兰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难得对那位江大人心生不满,不过十几日,就让她们郡主转变如此多,未免过于在意了。现下要是她再说起什么不喜欢,春兰是绝对不会信一个字的。
    “好了,就这样,现在时辰不早了,今夜可能会回来的晚些,到时辰了自己去休息不必等我。”霍真真交代一句直接径直朝外走。
    春兰在身后瞪圆一双杏眼,满是担忧的眼神她是一点也没看到。
    照着记忆力的话,霍真真沿着街道一路快走,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她缩到十分钟以内,最后停在一扇普通的朱红大门前。
    上面江府两个字矫若游龙、下笔风雷,却又没那般张扬,既显低调又不缺气势。
    她猜,这二字是他写的也未尝不可。
    门是闭着她,她伸手轻扣两下门环,‘吱呀’一声,一个穿着朴素的仆人露出个脑袋。
    “姑娘何事?”
    霍真真回:“贵府江大人可有回府?我找有事商量,你且报有一姓霍的姑娘找他便可。”
    仆人一看来人气质尊贵,又一听是霍姓,想到近日府中的传闻也不敢怠慢,他匆匆点头留下一句稍等就朝内里跑去。
    “江兴,跑这么急干什么?”方来远远就看到卯这劲儿往里跑的人,诧异道。
    “方大人?”江兴顿住脚步,挠挠头回道:“府外来了个霍姑娘说是找我们公子,小人怕耽搁了事儿赶紧前来通报。”
    “什么?”方来嗓音提高两度:“你确定姓霍?”
    “算了,我自己亲自去看。”他直接略过江兴,疾步如飞一溜烟就不见人了,跑得比江兴还快。
    一口气冲到门口,方来推开门看到正无聊提着脚下石子的人,直接眉开眼笑,积压的愁苦心情瞬间淡了许多。
    郡主竟然来了!
    有救了!
    方来像个叫花子见到金元宝一样,扬着个谄媚的笑脸,微弓着身子,走到霍真真的跟前,睁眼瞎似的张嘴就来:“小人参见郡主,有失远迎还望郡主莫要怪罪。郡主当时让人捎个消息,小人提前备好茶水点心,让先将府上打扫一番。”
    他的嘴跟车轱辘似的转个不停,霍真真的眉头逐渐皱起,终于找了个机会打断他:“方来,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方来嘴角一抽,讪讪直起身子,尴尬道:“郡主,小人失礼了。请随我来。”
    可能没人能懂他看到明珠郡主的这一刻心里的感觉,当真有种遇到菩萨在世要来普度众生的庆幸感。
    江书砚自从医馆包扎好伤口后便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按他的性子,恐怕非得闷个两三天才能出来。
    闷着事小,方来只担忧他心里的伤更痛。
    现下郡主来了,总归这次不再是一个人。
    江府并不大,是个标准的二进院的宅子,里面的风格也如同江书砚这个人一样,简单、整洁。除了几株不需特别照料的豆瓣绿和龟背竹外整个院落空落落的,只有一墩圆形石桌和几个石凳。
    诺达个院子,空空荡荡,像是个没有生机的躯壳,连仆人侍从也寥寥无几。
    霍真真眸光微闪,她不是没看到那个方才传话的仆人小心翼翼打量的目光,再加上方来自一见到她就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而她真正来见的人却不见踪影。
    霍真真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垂下眸子,淡淡道:“方来,他呢?”
    方来顿住,低下头犹豫一瞬,抬头目光恳切的朝她恳求道:“郡主,拜托你看看我家公子。”
    他的话让霍真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就知道,从听到祖母说出那句话再联系到今日在城门的种种她就该想到的。
    江书砚果真是出事了。
    她蹙眉冷声道:“他在哪里?”
    “属下待郡主过去。”方来边走边低声解释:“每次从侯府回来他都要将自己在屋子里锁上好几天,可今日他额头受了伤...”
    霍真真脚下顿了一秒,继续跟着,只是眉眼一片冰凉。
    她听到方来的声音像是带了丝哽咽:“公子每次见到郡主心情就会好很多,今日劳烦郡主安慰安慰我家公子,日后若有用的上方来地方尽管吩咐。”
    方来想要向明珠郡主痛骂明武侯府的那些人,可他不能,这些事应该由公子去讲。
    两人停在一个紧闭着的房门面前:“郡主,公子就在里面。”
    他正欲敲门,被霍真真抬手挡住:“你下去吧,让这里的人都走开,我和他聊聊。”
    方来一怔,也没在多说,朝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庄重的向她弯腰行礼。
    待人都走完了,霍真真抬起手僵在空中好半响,最后放了下来。她转过身,让自己席地而坐,懒散的靠在紧闭的房门上。
    手里随意的捏着腰带,垂眸淡淡道:“我知道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子卿,还记得那日我们约定的,等回燕都后你要给我讲一个故事,现在还算数吗?”
    里面没有传来一点动静,霍真真也不在意。
    她低头随意的捏玩着香囊,继续说:“你不想开门,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待你想和我说了,就打开房门,让我进去。我不走,一直在这里。”
    “为什么?”一道稍显沙哑的嗓音响起。
    霍真真心跳漏了一拍,谨慎开口:“为什么来?我说心有灵犀你信吗?”
    她轻笑一声,弯着眉眼:“今日分别时我就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而后这种感觉越来越重。重到叫我想忽略都难。”
    “所以我就问了春兰地址,来看你了。”
    “你想见我吗?子卿。”
    “你回去吧...”男人的声音平淡,但霍真真却觉得他说的是你不要走。
    “怎么?怕你额角的伤吓到我?”霍真真开玩笑道:“没想到我们高冷矜贵的江大人还有在意自己容貌的时候?那点伤疤怎么会影响到你的美貌,大人应当自信些才好。”
    “你走。”这次传来的声音夹杂了一缕明显的怒意。
    知道生气就好,还没闷傻。
    她忽的想起今日春兰掉的眼泪,话锋一转,自艾道:“江大人恐怕不值得,我这背上可是有着一道极其狰狞的刀疤,那是我第二次上战场时虏获敌军的战章。”
    她毫不在意将自己隐秘的伤痕展露在他面前:“伤痕于我而言并不可怕,我也不会觉得难看,若非男女有别我道是真想要你瞧瞧...”
    ‘嘎吱’一声,门猛地被打开。
    霍真真刚巧靠在被打开的那扇门上,直接一个不小心仰头靠在了站在门边的大长腿上。
    她脸上撅着嘴无奈的表情还没来及收回去,一双桃花眼因为惊吓睁的圆溜溜的,仰着下巴,两只脚微微翘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看着他。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霍真真也不急着动,她将左手举起,朝他示意。
    江书砚一动不动,反倒拧着眉沉声道:“女子身体乃是隐私,莫不能同外人谈论,尤其是男子。”
    他到现在都没忘了老师的职责,霍真真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她晃了晃手,固执的等着他的动作。
    江书砚叹了口气,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登门,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伸手将人一把拉起,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她在原地转个圈,背对着自己。
    霍真真哪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她握住尚在肩膀上的手腕,不急着转身,只是问道:“你的伤需要多久能痊愈?还是说你打算在此期间都不与我见面?”
    “江子卿,不过一个伤口,怕什么?”
    察觉到肩上的力道有所松动,霍真真慢慢的转动肩膀。
    这一次顺利的站到他的面前,抬起眸子,即便做好心理准备,在看到那被绷带裹了一圈又一圈的额头时,霍真真心底的怒火还是油然而生。
    为什么?回个家而已,他是犯了多大的错误,竟被这般对待?这伤口但凡朝下几寸,岂不是要废他一只眼眸。
    她的眼底的冷意不加掩盖,指尖虚浮在那触目的伤口上方,想碰又怕弄疼他,再开口霍真真的嗓音更是冷到极点:“是谁做的?”
    “我母亲。”江书砚自嘲的勾了下唇。
    霍真真指尖轻颤,瞳孔微微一震,这是她没曾想到的。
    江书砚伸手将她僵在空中的手牵住,拉着人往屋内走。
    霍真真脑子里不断的回响着他刚才的话,心底的惊讶和不可置信快要从脸上溢出来。
    生而为母,怎么会这般狠心?起初她听到祖母那般感叹的时候心底有过这个预感,但还是没有现实给她的这一拳头重。
    她知不知道,只要角度再偏一点,这人的眼睛可能就会瞎了!
    江书砚将她牵到圆凳边,按着人的肩膀让她坐下,放开手的一瞬那只柔软的小手又跟了上来。
    一直冰封的面容有了消雪的痕迹,江书砚的神色稍缓,低声解释:“我去将烛火点亮,屋子太黑了。”
    霍真真这才松开手,她双手撑住下巴,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人,生怕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
    烛火在空中闪烁,光纤昏暗不明,江书砚的冷硬的面容在暖光下显得柔和许多,他回身坐到霍真真的身边,眼神温柔。
    “江子卿,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办完事后来见我?我不管她是谁,凭什么把你伤成这样!”她低哑的嗓音中难掩怒意,是毫不掩饰的护短。
    即便知道伤他的是明武侯夫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江书砚心底一股暖流划过,窒息到极致的心似乎也松动了几分,他低垂着眸子轻声说:“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与侯府关系并不亲近。”
    霍真真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眼神乖巧的看着他。
    江书砚扯了下嘴角,继续道:“但外人只以为是母亲更器重兄长,而我开辟新府只为追求上进,让父亲母亲更看重于我。”
    “但其实是...”他语气苦涩:“其实是这侯府从来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霍真真心一颤,那股酸痛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遏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自我出生起,在记忆中就未曾得到过母亲的疼爱,早早便被她让侍从养在偏院,幼时我也曾疑惑,为何一母所出,她眼里心里全都是兄长,对我苛刻至此,甚至看我的时候连眼底的厌恶有时候都掩藏不住。”
    “直到...”
    江书砚顿了顿,他当年之所以去荆州就是因为想要知道那个秘密,而他也答应永安公主不会将此行透露出半个字。
    这也是他不能与她相认的原因。
    那夜的风到现在他都忘不了,明明一如既往,却让他觉得像是一个个刀片从身上剐过,风所经之地全都变得血肉模糊,痛到不能呼吸。
    永安公主的话到现在他午夜梦回还会想起,那几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