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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虽然大伯母把话说的这样难听,但邹霜桐作为一个二房庶出的媳妇,就算是有怨,却也不敢多言。
    这家啊,总爱分个三六九等,全然没她说话的份。
    如此一闹喻悦兰环臂靠向榻边,不再翻阅名册。
    褚芳华抬手上前拿起被丢开的册子,心下一惊暗骂了句:蠢货。忙将邹氏的册子藏入袖中,褚氏借机找补起来,“没规矩的,我们筠哥是什么样的郎君?能配得上我们二郎的,只有像……”
    “这几家的女郎。”
    褚芳华殷勤将册子送去喻悦兰眼前。
    喻悦兰抬眼一扫尽是些四五品的朝官,如此高不成低不就,皆叫她不甚满意。
    随后直到那从二品淮南节度使之女太史筝的名姓出现,才终让其眼前一亮。
    “太史家?”喻悦兰看向自己那沉默不语的媒人,“媒妈妈,我怎不知城中还有这样的人家?”
    媒人闻言战战兢兢起了身,思虑半晌答曰:“回大娘子,这太史家前些日子刚拒了郡公府的婚,我思量着……”
    哪知,钱媒人话说一半,竟被张媒人出言打断,“能力不足就说能力不足,莫要找借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说郡公府不成,却没说咱们伯爵府不成。”
    “夫人,您眼光真好。您可知这太史家是什么来头?这家的家主可是先帝顺和皇后的亲哥哥,老国舅爷太史正疆呢!老国舅育有一儿一女,前些年大郎君接替老国舅戍边去了,如今身边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太史筝。虽说老国舅致仕已久,平日里为人低调,但太史家余威犹在,伯爵府若能与之结亲,也不枉一桩佳话。”
    真是个不错的门第。
    张媒人吹的天花乱坠,喻悦兰是有几分心动。
    可为谨慎起见,她还是拿着其他几份名册与傅嬷嬷仔细斟酌起来。
    二人商量间,
    屋外头的女使传话进来说二郎君拜见。
    喻悦兰一听说儿子到访,整个人立刻换了副模样,“我儿来了?快,速让二郎进来。”
    女使得令引人入内。
    待到竹帘掀开,一位着公服身姿颀长肤白面净的翩翩公子立于斑驳的光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崔植筠淡然扫视过屋内众人,端起手中为母寻求的字画正声问候:“儿子见过母亲,植筠见过叔母。长辈们是否有事?若有叨扰,我一会儿再来。”
    “无妨,我们在说你的事。二郎过来听听。”喻悦兰言语轻松,挥手招呼其坐下。崔植筠上前但瞧叔母与弟媳站着,并未斗胆落座。
    “我的事?”崔植筠惑然。
    “自然是你的大事。二郎快瞧,这些都是与咱们还算相当人家的女郎,你仔细着有没有中意的?娘遣人去替你说合。”喻悦兰说着从傅嬷嬷手中抽回名册朝儿子送去。
    说亲……
    崔植筠忽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推脱的话,在嘴边琢磨了半天,一字也未说出口。
    可他深知自己左右逃不掉。且想起前面几门亲事皆未曾说定,便装作顺从应道:“古今父母命,媒妁言。婚事但凭母亲做主就是。”
    “筠哥真是孝顺,我们二房的能有筠哥一半听话上进,我也就不求什么了。”褚芳华见缝插针地奉承着。
    可问题却又抛回了喻悦兰这,只是崔植筠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去追问。
    几番掂量后,喻悦兰索性咬咬牙,选了希望最渺茫的太史家。
    喻悦兰思忖与其处处碰壁,受那些小门小户的气,不若放手一搏。反正也不差上这一回。
    若是这次再不成,她便就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儿子哪怕是娶个良家女她也认了。
    张媒人眼瞧着太史家的册子一点点向她靠近,方抬手去接,喻悦兰不知为何忽然收回了手臂。
    难不成她要反悔?
    张媒人与褚芳华心里犯了嘀咕。
    谁知,喻悦兰竟将名册拍在案上高声言:“且慢。钱氏,张氏。这门亲事我要你二人一同去说。”
    “大娘子,这怎么行……”
    “喻淑人,这不合规矩……”
    “为何不行?有何不合规矩?我儿的亲事,自然是我说的算。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二人各凭本事,若谁能将这门亲事说成,我重重有赏。速速动身去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钱、张二人一个无奈,一个作难。
    傅嬷嬷在旁更是焦灼,她实在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抽的哪门子风,从古至今也未曾有过这般说亲的婆家,免不得要闹出笑话。
    可眼瞧主家心意已决,谁又能再去分辩,不过奉命而已。
    此刻,当喻悦兰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屋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傅嬷嬷心有不安,媒人们面面相觑,邹霜桐羞愤难当,褚芳华则如看戏般笑而不语。
    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一份心思。
    而站在他们之中的崔植筠,却仿若置身事外。一身孑然。彼时,秋风透过未掩的窗吹开了案上的名册,纸上那三个以香墨渲染的隽秀字体,和着午后不再灼热的光,映在了崔植筠眼眸。
    一瞬间,宿命相逢的虚无感涌现,这种陌生的感觉,隔绝了崔植筠与他们的喧闹。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
    太史筝。
    是个怎样的人?
    第2章 错认
    “阿翁,今日可有白菜卖——”
    秋华渲染万物醉,枝头销金泛人间。
    汴京内城植栽的李树已泛黄,怀庆坊中的绚烂颜色更是蔓延至路的尽头。
    风吹树动,一座高大的门掩在繁茂的枝丫下。
    沿着朱门富户叫卖的老翁,循声望见金粉匾额上隐约露出“太史宅”三字,他道:“是你啊。有的,白菜有的。不知丫头想要上几颗?”
    门后那青衣素簪的女郎得到应答,从门内轻快走出,绣在裙角的燕子随风飞起又落下。
    太史筝来到老翁面前眯眼笑道:“麻烦阿翁,一颗足矣。宅中人少吃不了那么多,若是放坏也可惜。”
    “得嘞。”
    如此高门大户,只购一颗白菜未免寒酸。
    可老翁却习以为常般替太史筝挑选好白菜,朝她怀中递去,“唉丫头,今日正巧还剩些退毛鸡鸭和蛤蜊,你看看是否一并要去?你若要去。我便给你多装上些。这多出来的,你也好和你爹改善改善伙食。想来主家应是不会察觉。瞧你这样清瘦,该好好补补才是。”
    改善?伙食…
    阿翁在说什么话?
    太史筝茫然望向老翁。
    几忽之后,她才想起一旬前自己见老翁受伤时,好心赠了他一瓶爹爹的金疮药。
    经此熟络,老翁与筝闲聊随口问及令尊现下是何勾当,太史筝如是说无事在宅中烧饭。
    老翁便以为她是这“抠门”富户的家生子。
    可事实上,这太史宅中冷清,一是因为太史家确实人丁稀少,二则是因为老国舅年少从军,养成了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
    前些年猛地解甲归田,实在无福消受养尊处优的生活。索性遣散了官家赏赐的一众使人,尽余剩些日常维护院落洒扫的女使,跟闺女二人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清净日子。
    而说起太史筝呢?
    却是自小丧母,一直由顺和皇后抚养照顾。
    所以太史筝在十岁之前,过得都是与公主皇嗣无二的生活。
    直到七年前皇后仙逝,老国舅致仕归京。筝才被老国舅接回身边抚养,可虽说如今日子难抵从前,她却从未有怨,太史筝觉得只要能和家人常亲常伴,无论怎样都是欢喜。
    只是有时,望着这宅门空荡,实在是太过无聊罢了……
    “阿翁,你误会了。我和我爹其实不是——”太史筝抱着颗比自己脸还大的白菜,摇头解释。
    老翁却被街外两辆形态各色的小舆吸引,没去听她言语。
    小舆就这么由远及近,直到弄得满地灰烟才在宅前的步道边停下。
    太史筝不解看向来人,但瞧最前头那辆小舆上的人未落地,随行的仆役便开始大声呵道:“让开,让开。我家主人下辇,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老翁常做富贵人家生意,瞧见如此场面也没慌乱,挑起扁担转头冲太史筝说道:“主家来客了。你且忙去,省得挨骂。白菜的账待我明日来时,再一并算罢。莫慌,莫慌。”
    “阿翁,阿翁——不是那个,我还没…”
    “没说完呢……”
    话音未落,老翁识相远走,太史筝忙三两步抬脚也并未追上。
    她有些丧气。
    这时间太史筝身后小舆纷纷落地,不知是否是从外城城西伯爵府到内城城东太史宅的路太过漫长,前头小舆出来的张媒人(二房)一下地就靠在边上捂着胸口闷而不语。
    待到后头跟着的钱媒人(大房)上前,才总算有人开了口:“小丫头,麻烦敢问你可是这家女使?”
    女使?
    缘何都是这般!真烦!
    太史筝回过神刚想解答,张媒人那边像是顺过气般压去钱媒人的势头盛气道:“敢问?你跟她废什么话?你方才没听到那勘宅跟她说什么主家?”
    “喂小丫头,你速去帮我禀告,就说长乐坊媒人张氏特替平康伯爵崔氏说亲。”
    张氏扒高踩低的姿态,惹得钱氏不悦。
    可她没理会,转眸自顾自掏出拜帖朝太史筝递去,“小丫头,既然你是这家女使,那便劳烦你将拜帖送去给主家,就说如意斋钱氏媒人前来拜访。冒昧打扰,望能见上一面。”
    “说亲?”太史筝瞧着失礼的张氏,没去太过计较。她只随手接下钱氏的拜帖问道:“这位媒人婆说的是伯爵府的亲,那敢问您说的是哪家的亲事?”
    问及此处,钱媒人有些尴尬,“在下说的…也是伯爵府的亲。”
    太史筝惊讶不已。
    她是何意?说的都是伯爵府的亲?难不成自己的魅力竟已经大到被伯爵府郎君竞相争抢的地步?没想到自己足不出户,也能有这样的名气!
    那可真是圣人和娘在天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