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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房门缓缓被推开。
    众人向里面望去,却惊愕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这间小木屋不大,里面却摆了两排床,正中央有个破旧的小木桌,桌上有盏很古老的油灯,正有微弱火焰随闯入的夜风摇曳摆动,好像随时会熄灭。
    而正对着房门的那面墙侧,歪倚着一块牌匾,背面朝外。
    冷萤警惕走入屋内,确定安全后,她绕过木桌,翻过那块牌匾。
    这里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灰,牌匾的翻转,掀得灰尘扑卷,如同起雾。
    冷萤虽然戴了口罩,却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
    “赶尸客栈?”冷萤抬手扇灰,低头看着牌匾上的字,皱眉念了出来。
    念完,她感觉到不对了,脸色一变:“好晦气啊!”
    周老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石番,你们这边现在还有赶尸匠吗?”
    石番摇头:“我只在婆婆讲的故事里听过,还从没见过。婆婆说,一九六几年的时候,赶尸这门手艺就断传承了。”
    以前战乱频繁,有很多人客死他乡,而湘西这边特别在意落叶归根,所以有赶尸匠专门赶尸归乡,并以此营生。
    全国解放后,人民生活逐渐安稳,虽然也有强盗为非作歹,但终究不及战乱伤人,客死他乡的人大量减少。就算有,也都是外出打工的,离家太远,赶尸匠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所以,这门生意越来越少,导致赶尸匠们纷纷改行,最终顺其自然地就断了传承,只能出现在各种恐怖故事里,被神化或者被黑化。
    按石番所说,婆婆口中提到的赶尸,就跟现在殡仪馆的灵车拉尸体是一个性质的,无非是人力车或牛车换成了机动车,那些有能力动用法术赶尸的,都是很厉害的大巫师,才不屑做这跑腿卖苦力的勾当,也没人敢找他们去做,生怕亲人的遗体内被养满虫卵。
    反正不管赶尸是真是假,现在问题来了,应该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赶尸客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为什么会亮起油灯?
    四人面面相觑,猜不到原因,只觉得脊背发寒,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山林中的冷风玩弄着门板,让“吱嘎”声不绝于耳,更添恐怖气息;草间的虫鸣此起彼伏,似在催促不速之客快些离开,分外吵杂;就连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感到恐惧,悄悄躲在了浓云之后,为这冷夜更添墨色。
    就在众人刚要退出木屋时,忽然有奇怪的声音远远飘来,模模糊糊地传进众人耳中。
    “什么声音?”周老板掏出手枪,立刻警惕起来。
    程相儒走到门口仔细辨听,顿时脸色煞白:“好像……有个女人在唱歌!”
    那歌声缥缈,听不清楚,但确实能听出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诡异的是,那声音飘荡不定,忽南忽北,忽东忽西,又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极了鬼魅的呻吟。
    冷萤小声问石番:“你会捉鬼不?”
    石番声音微颤地道:“这个……真不会。”
    冷萤又问程相儒和周老板:“你俩谁会?”
    两人互视一眼,连连摇头。
    冷萤急道:“都不会,你们还在这听什么呢?赶紧跑啊!”
    四人慌慌张张跑回到车里,周老板启动车子,开出一段很长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程相儒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就算有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怕的鬼,说不定就是谁家牵肠挂肚的人。
    但刚才那诡异的歌声太邪性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也该远离那里。
    至于那恐怖的声音到底源自何处,程相儒可不想刨根究底,离远了才踏实。
    众人忍困挨饿地熬到天亮,待日光能够照亮前路,行程继续。
    汽车驶过一条又一条崎岖山路,绕过一道又一道弯,拖着满身的划痕和泥污,终于在早上九点多,到达了此行目的地——千岩苗寨。
    第112章 婆婆走了
    千岩苗寨位于一条蜿蜒的小河旁,密密麻麻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屋顶上,郁郁葱葱的树冠蔓延至山顶,好似连通着苍穹。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缓缓驶过,惊悚地穿过狭窄的石桥,待走到山脚下时,便无路再往前走了。
    石番这一路都还算安静,但随他离寨子越来越近,却越发急躁起来:“车停这里就行了,咱们走过去!”
    不待周老板将车停稳,石番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扭头顺着旁边一条扭曲向上的石板路跑了上去。
    程相儒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充满各种诡异传说的湘西苗寨,他看着周围美景,忽然感觉自已的认知被颠覆了。
    依山傍水的一排排吊脚楼,坐落在灰色的大块石砖上,基座下有又长又粗的许多立柱稳稳插进缓缓流淌的小河中。波光粼粼的绿色河面清澈见底,能看到各色小鱼嬉戏其中。微薄的雾气暂时还未被晨光驱散,但也不朦胧,微潮又夹带草香,富氧又清新,让人呼吸起来格外舒畅。
    如此惬意又舒适的环境,竟然会催生出那么多暗黑又邪恶的传说,简直匪夷所思。
    冷萤推了推有些看呆了的程相儒:“想什么呢?赶紧追啊,等会爱哭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老板跑去打开后备箱,习惯性地想取旅行包,却看到里面塞的都是好烟好酒,顿时愣住了。
    差点忘了,他们的装备在上一辆车里,这辆车是紧急换过来的。
    周老板犹豫片刻,拎了几条好烟,又搬出来一箱好酒,冲程相儒道:“小程,来帮忙。”
    “来了!”程相儒从美景中收回目光,跑到车后帮忙搬东西。
    第一次到人家地盘上,不管为的是什么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好烟好酒不能白带,得体现价值、发挥作用。
    三人沿着潮湿的石板路,拾级而上,抬头望去,石阶扭曲延伸向上,分出的每一条岔路都通向一户人家。
    漫长的年月,将石板侵蚀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有点硌脚,石板上沾湿晨露,踩着有些湿滑。
    冷萤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惬意又淳朴的环境,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歌。
    “小背篓,圆溜溜,小时候妈妈把我丢下了吊脚楼……”
    周老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要唱,就好好唱,别把挺温馨的一个歌唱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我乐意!略略略……”冷萤扮了个鬼脸,继续哼唱,把歌词改得一塌糊涂。
    周老板无奈,只当听不见,拎着烟酒继续往上走。
    三人越走越感到奇怪,怎么这一路一个人都没看到?
    再走着走着,他们隐约听到了吵杂人声。
    在绕过一个弯路后,他们看到,前方几十米远的位置,竟然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聚满了人。
    “该不会是正好碰上他们赶早集吧?”程相儒皱眉嘀咕着:“又不太像。怎么都聚在那一栋房子门口啊?”
    冷萤这时不唱歌了,她紧锁着眉头:“那栋该不会是石番家吧?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老板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脸色大变,忙加快脚步带头向前跑去。
    三人来到人群附近,立刻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虽然当地人也都没几个穿苗族特色服装的,大多都是普通衣物,但毕竟这个寨子相对封闭,程相儒他们三个还是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是外地人。
    “麻烦让一下,谢谢。”周老板想往里挤,却被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给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人板着脸冷声斥问。
    程相儒上前道:“我们是石番的朋友,听说石番的婆婆生病了,专门过来探望的。”
    那几个壮汉面色稍缓,彼此用目光交流过意见后,才向左右让开。
    程相儒他们猜得没错,旁边这栋吊脚楼,正是石番家。
    前面的人听到程相儒三人是石番的朋友,纷纷让开路。
    刚进入这栋吊脚楼的大门,程相儒便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气味儿,有点像不死水,但夹杂的不是尸臭味儿,而是中草药用水煎过的气味儿,谈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
    果然,就在不远处,程相儒看到有一个小壶在一个小炉子上,向外冒着缕缕白雾,但炉子里的火好像已经熄灭,不见火光,只剩余温。
    “应该在楼上!”周老板示意程相儒将烟酒先放到旁边的木桌上。
    程相儒点头,放好东西后,与周老板和冷萤前后爬到楼上。
    上一层房间不大,却挤了比下面还多的人,石番半跪在床边,正“呜呜”哭着,旁边的人都扭头看向别处,不忍去看。
    程相儒见此情景,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难道,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
    程相儒走到石番旁边,却见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妇人,微微侧头躺在床上,伸出枯柴似的手,被石番紧紧攥着,她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即使石番就在旁边,也没能听到。
    看样子,石番的婆婆还在,但应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看她那眼窝深陷、全身皱皮、气息微弱的样子,程相儒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圈也微微泛红。
    “石番,你婆婆好像有话要跟你说。”程相儒轻轻推了推石番的后背,小声提醒。
    石番抬头看向婆婆,抬臂用袖口抹掉眼泪,起身将耳朵凑到婆婆嘴边,很努力去听,却只听到婆婆翻来覆去地只说三个字:“好好的……好好的……”
    眼泪再次决堤,石番感觉自已有些站不住了,只想跪倒在婆婆床畔:“婆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忽然,石番感觉婆婆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竟看到婆婆瞪大了之前差点要闭合的双眼,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石番身后。
    石番惊愕地顺着婆婆目光往后看,正看到不知所措的程相儒。
    “找到他……找到……”
    婆婆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嘶哑着说出这么一句怪异的话,然后便没了声音、没了气息、没了心跳,最终瞳孔涣散,彻底失去了全部生命力。
    “婆婆!”石番扑倒在婆婆身上,撕心裂肺地大吼,抽噎得几乎无法呼吸。
    第113章 灵堂守夜
    石番的婆婆就这样走了。
    在大哭了一场之后,石番竟然平静了下来,配合着寨子里的一些长辈,笨拙却又格外认真地为婆婆操办丧事。
    婆婆临终前看着程相儒,让石番“找到他”,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死亡降临前那一瞬意识混乱的表现。
    但程相儒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那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这一趟匆忙而来,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石番的婆婆说上,这实在有些遗憾。
    那么,两年前的那个下午,石番的婆婆究竟和程志风聊了些什么,也就只有程志风知道了。可如果能找到了程志风,他们的谈话内容,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程相儒很失落,但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