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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而京畿营的新兵也确是陛下命令的,不过此前有首宰的推选,亲口点了冯千户,陛下便应了。”
    听了这话,时归的疑问不仅没能解答,反更添几分不解:“等等……你先让我想想。”
    “你把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就从阿爹跟良首宰起冲突开始,我记得你们说过,是良首宰先弹劾了阿爹,这都是怎么开始的?”
    暗卫想了想,提出不如去找个了解清楚的人来问。
    也亏得他们办事效率足够高,不然以时归当下的心态,还真不一定有多少耐心,又或者会不会直接杀进司礼监去。
    也是在来者的叙述中,她总算搞明白来龙去脉。
    说起首宰与掌印的交锋,其实在年前就隐有端倪了,只那时双方尚且收敛着,几次试探,都是不痛不痒,以双方皆无损伤告终。
    直到年后没多久,良首宰当朝状告司礼监掌印收受贿赂、贪受灾银、徇私枉法、以权谋私。足足二十一条罪名,条条都是能判死刑的重罪。
    当时不少人以为,掌印这是要完了。
    谁知等轮到良首宰拿出证据时,那轻飘飘的几张纸,跟他开始所罗列出的罪名,可是有着极强的不匹配感。
    当时就有好些人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待良首宰将奏章奉上,皇帝凝神细看许久,面上的表情几次变化,最后问道:“就是这些?”
    最后的最后,皇帝只是神色淡淡地把奏折压下了,又叫良首宰继续追查,至于对掌印是何处置,直至下朝,满朝文武也没听到与之有关的只言片语。
    反倒是有几个良首宰的门声,凑在宫门前愤愤不平:“那阉党竟已嚣张成这般,连陛下也奈何不了他了吗?”
    “老师辛辛苦苦搜集了这么多罪证,到头来却派不上一点儿l用处,这世道可真是乱了啊!”
    世道乱没乱不知道,反正朝廷是离乱不远了。
    这不,时归去缘聚园避暑的第五天,良首宰以府中进了盗贼为由,请求增加京中巡逻人手。
    皇帝原只派了御林军去追查,后因良首宰要求,又加了京畿营的新兵,既良大人的孙女婿都下场了,时序断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于是司礼监的甲兵也加进去了。
    就这样满城搜查了一个月,良首宰三不五时拿出点新证据,伤不了时序的筋骨,却能借此打压司礼监的人,而时序也是投桃报李,每有一个司礼监的人下狱,必有两个良党的官员被弹劾缉拿,轻则左迁下放,重则罢官流放。
    在这般人人自危,生恐被牵扯到的气氛中。
    一次“机缘巧合”下,京畿营的新兵捉到了盗窃的小贼,从他们手中夺回丢失的宗卷。
    好巧不巧,那些宗卷中,正有记载着时序贪污证据的账本,而这账本又是在甲兵和御林军的注目下夺回来的,就连那所谓盗窃的小贼,都是正被衙门通缉的江洋大盗。
    良首宰一改先前萎靡,也不再管那些零零散散的罪名,只咬死了司礼监掌印贪受灾银一事。
    “当年东阳商街远近闻名,其价值无可估量,敢问时掌印,若非贪污灾银、以权谋私,时掌印又是如何将商街吞下,又转手卖出的呢?只怕以时掌印的资本,还不足以吞下这样一聚宝盆,又转身换得五千万两纹银之巨。”
    五千万两一出,满朝哗然。
    时序面色古怪:“良大人便敢一口断定,那商街是咱家先趁水患低价购入,再高价卖出的?”
    良首宰并未听出其中含义,断言道:“老夫早已仔细探查,知晓那商街本东阳凌氏产业,也就是当年的新晋皇商凌家,凌氏辛苦打造的产业,若非形势所迫,岂会轻易卖出?”
    凌家背后另有主人,良首宰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同样调查过,结合后面的许多情况,便认为凌家背后之人,当为太子或皇室中人,也正是在太子的授意下,才做出大量募捐善款的行为,事后得了一个皇商的名号作为安抚。
    再者,能让皇室做出大量购入赈灾银,花费高达上千万两的,必然是出现了什么无可挽回的状况。
    联系到时家在这个时间出售商街,多半就是因为时序贪走了灾银,逼得皇室不得不自掏腰包,而也只有时序,这个在朝中横行数年的权宦,才能让皇室闷头认下这个哑巴亏吧?
    良首宰自觉看透了一切,望向时序的目光里,已经是藏不出的胜利喜色。
    他拱手道:“罪证确凿,还请陛下即刻问罪!”
    在他之后,另有三分之一的朝臣齐齐下拜,这里面大多是良党之人,余下的那一部分说是中立,可实际如何,此刻便能看出来了。
    在良党的坚持下,时序被押入天牢待审。
    ……
    听完来者的讲述,时归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禁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简直荒唐!”
    “好好,那良大人不是咬定阿爹贪了灾银去收购凌家商街吗?我便叫他看看,那商街到底是谁家的!”
    时归如今只是庆幸,自打她接手了家中生意后,每一笔支出与收入,无论大小,皆条理清晰地记载在账簿上。
    这里面不只记下了时家对整个商街的投入,便是投入钱财的来源,也皆有清晰条目,绝不会与任何违背律令的行为挂钩,就连最细微的税款缴纳也没有任何问题。
    时归冷静命人将相应的账本找出来,旋即又道:“当年江南水患时,我曾将商街售出,卖得的银子全换了赈灾的灾粮,那灾粮虽是以陛下和太子的名义发放的,但购置的记录却在我这里,且将那两册记录也找来,待我去献于陛下。”
    购置记录无法公之于众,但私底下给皇帝却是无碍的。
    时归只是有一点心寒。
    明明当年捐赠的赈灾粮真实来路,陛下与太子等人皆心知肚明,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们还不清楚良首宰所谓证据的真假吗?既然知晓真假,如何又能放任阿爹被诬陷进大牢,身陷囹圄,一连几日都不得出?
    就在她将所有账目翻找出后,时一等人终于赶回来。
    几人见时归抱着一摞账簿匆匆往外走,赶忙迎上去:“阿归,你这是要去哪?”
    时归从得知阿爹被下大狱后,面上表现得再是冷静,心里到底是慌张的,而那紧绷的一根弦,在见了亲人之后,却是无可抑制地泛起涟漪。
    “大兄二兄……”她一张口,眼眶就红了大半圈。
    时归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偏头倔强道:“我把之前在东阳郡的账本都找了出来,商街的、赈灾粮的都在这儿l,等我将这些给陛下送去,好救阿爹出来。”
    “这——”时一与时二对视一眼,正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时一回过头来,上前一步,抬手按住了时归的肩膀,本想将她怀里抱着的账本接过来,谁知稍一用力,才发现这些账本都被时归紧紧地箍在怀里,根本拽不出来。
    时归目光闪动一瞬:“大兄要做什么?”
    时一无法,只能道:“这些账本还不能送,还没到时候……总之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时归问:“那又是哪般?”
    时一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说:“我还是直接带你去见大人吧,如今一切发展都在大人掌控之内,大人不会有事的。”
    时归将信将疑,直到经过重重检查,见到被关押在天牢最深处的阿爹后,她则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阿爹!”
    普一听见声音,时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一转头,正见扑到铁栏外的时归,在她左右两侧,则是目光躲闪的时一和时二,与他稍一见礼,就自觉退了出去。
    时序这才相信,就是女儿l找来了。
    他从窄小的草席上站起来,无奈笑道:“阿归怎么来这种地方了。”一边说着,他从草席下摸索出一串钥匙来。
    时归便眼睁睁看着硕大的铜锁被时序抓起,不过稍一摆弄,伴随着咔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而这传说看押严格的天牢里,从始至终,也不曾有狱卒出现,哪怕是时序大摇大摆地从铁牢中走出来,不远处的狱卒也依旧目不斜视,看也不往这边看上一眼。
    时归表情瞬间凝固。
    第98章 一合一
    只见时序褪去了外袍,乌发披散在背后,囚衣合身雪白,除了有几根稻草沾染,并不见半分脏污。
    再往牢里一看,牢房一角还放了一个小冰盆,里面的冰放得满满当当,看冰块形状,多半是刚换不久。
    这一刻,时归终于相信阿爹无事了。
    时序能明白她的担忧和害怕,主动挽起了半截衣袖,露出依旧光洁无瑕的小臂。
    “看,阿爹什么事都没有呢。”
    时归怔怔地收回目光,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时序轻笑一声,先是左右看了看,无奈四下里找了一圈,也没能寻到一个坐下歇脚的地方,无奈便只能继续站着。
    时序问:“阿归可还记得,那祁相夷下放去了哪里?”
    “上庸郡?”
    时序笑着点了点头,不及再说,时归先反应过来:“那不是良首宰的——他去上庸郡,也跟这个有关吗?”
    “是有些关系。”时序说,“不过也只是一小部分安排,无论他成与不成,对京中的影响都不会很大。”
    “那祁相夷是……阿爹的吩咐吗?”
    这一次,时序却是摇头:“我只是在暗中做了点事情,实际并不曾与他说过什么,也因此,并未对他抱有太大希望。”
    “总之一切我都有准备,便是眼下入狱,也不过是麻痹对方,且叫他们放松警惕,好寻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时归心下稍安,最后问一句:“那阿爹如今做得这一切,可都是得了……的应允?”
    “是也不是吧……”时序不欲多谈,只是再次安抚一句,“总之不会有事的,阿归只管放心就是。”
    “我原本想着叫你出京避上一阵子,也省得被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惊扰,这又是哪个多嘴的,在你面前露了风声?”
    时归目光漂移一瞬,犹豫后,到底还是如实回答:“是太子殿下去缘聚园小住了几日,阿爹却一直没来。”
    时序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一时间,他是又气又笑,随后又止不住地追问:“太子去缘聚园是做什么,可又有与你纠缠不休?”
    “当初以放弃作为交换,哄你去北地的是他,如今轮到他履行承诺了,毁约的又是他,且等我出去了——”
    时序冷笑一声。
    在他的预想里,女儿就算不赞同他找太子问罪,肯定也不会过多干涉的,便是她自己,也巴不得与太子少有牵扯。
    谁知他刚说完,就觉衣袖被牵动一下。
    时归低着头,看不大清表情。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能是不好意思,说出的每句话都呜呜囔囔的,也亏得时序这样还能听清。
    时归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殿下去缘聚园没做什么,也没有纠缠于我,只待了三四天就走了,或许是处理政务太累了些,才去缘聚园小歇的。”
    “什么叫小歇——”时序气极反笑,正想骂太子分不清轻重,可他一低头,心间的弦忽然被拨动。
    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下来,敏感地追问道:“阿归,你为什么又开始替他说话了,他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什么?”
    “男人可惯是会花言巧语,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