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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节

      经过顾恒身边时,圣上停下脚步,沉沉看了他两眼,看得顾恒后脖颈一阵冷汗,这才抬步走了。
    李邵跟着他,怒气冲冲的,见父皇走远了几步,才压着声音问顾恒:“你和徐简也有交情?”
    顾恒垂头不答。
    李邵摔了袖子走了。
    等仪仗离开,压抑的金銮殿里顷刻间热闹起来,相熟的官员议论纷纷。
    李邵听到了那厢动静,火气越发难忍,快步追上圣上,一起回到御书房。
    等圣上更衣的工夫,李邵坐在那儿,把这两天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徐简、肯定是徐简在惹事。
    他得让父皇知道,徐简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对他不利的事情!
    第377章 朕看你是心眼小(两更合一求月票)
    圣上换了身常服,在椅子上坐下来。
    见李邵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圣上先晾了晾他,只与曹公公道:“朕有些饿了,小厨房里可有备着吃食?”
    曹公公便道:“有清粥,还有些腌菜,是了,有鸡丝。”
    “就这些吧,”圣上道,“你让人去取来,朕随便垫一垫。”
    说着,圣上又看向李邵,问:“邵儿呢?要不要陪朕用个粥?”
    李邵急着和圣上告状,可又不能直接忽略问题,便道:“儿臣陪您用粥。”
    圣上微微颔首。
    曹公公出去交代小内侍。
    李邵见此,只能耐着性子坐着。
    再着急,也不能不挑时候。
    粥很快会送来,这点时间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打断,得等一等。
    圣上移步侧间桌边,李邵跟着过去,内侍已经摆了桌。
    李邵等圣上动筷子之后,也端起了碗,哪怕不饿,还是着急喝完粥。
    等放下碗筷,他正欲开口,却被圣上淡淡扫了一眼。
    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食不言。
    这不是父子两人喝酒吃肉唠几句家常的时候,父皇现在并不想说话。
    如此,李邵又只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圣上吃完了,两人回到书房那侧,圣上坐下来打量了李邵一会儿。
    “邵儿,冷静了吗?”他问。
    李邵一愣,嘴上忙道:“儿臣没有不冷静。”
    “是吗?”圣上又问,“朕看你在金銮殿时、憋了一肚子的火,朕且问你,一碗热粥下肚,冷静了吗?”
    李邵的喉头滚了滚。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邵也是这样。
    从最初急着向父皇告状,到一次次被打断,那股子火气其实已经小了很多,可要说完全灭了,也断然没有,从大火转为小火、温着炖着,依旧在灼着五脏六腑。
    “如您说的,儿臣早朝时的确不够沉稳,若不是您拦着,儿臣大抵要失态了,”情绪变化了,李邵开口时便没有那般用词激烈,反而迂回起来,“今日两位御史,以及顾大人说的话,实在让儿臣心里不舒服。”
    圣上靠着引枕坐着,只看神色、完全看不穿他此时心情。
    “为何不舒服?”圣上问,“裕门关的事,他们说的也都是实情。你的确扮作兵士悄悄出关,也的确是徐简在两军交战时把你救回来,是朕让徐简瞒下了真相,这几年也没给个具体的交代。”
    “他娶了宁安还不够?”李邵不由问,“若没有那些事,他凭什么娶宁安?皇太后会让宁安嫁给一年到头、守在裕门关不回京的人?”
    “这是两回事,一个国公,一个郡主,本就门当户对,”圣上说着,手指关节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说到底,你有错,朕也有错,御史们骂什么都是应当的。”
    李邵抿唇。
    脑海里全是御史的咄咄逼人,这让他那竭了的火气倏地又燃烧起来,冒了三丈高。
    “父皇,儿臣想说的不是裕门关的对与错,而是那些消息为何会在千步廊传开?”李邵道,“来龙去脉知晓得那么清楚,只可能是徐简故意为之!”
    圣上眼神沉沉:“邵儿,你想说什么?”
    “父皇,儿臣知道您很喜欢徐简,甚至因为裕门关的事情、格外包容他,您也说过,您想让他做儿臣的左膀右臂,可是,”李邵深吸了一口气,“儿臣以为,徐简另有想法,他对儿臣可没有那么忠心。”
    圣上冷声道:“徐简对你不忠心?那他对谁忠心?”
    李邵想说什么,又被圣上赶了先:“战场上舍命救你、不算忠心?围场上不顾旧伤救你,也不算忠心?邵儿,你该庆幸你没有在金銮殿里说这种话,否则有多少人要寒心?!”
    李邵脸上刷白,但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若退了这一步,以后再想与父皇谈论徐简的狡诈用心就很难了。
    他得替自己争取!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李邵急忙道,“儿臣想说的是,徐简并非不希望儿臣当稳稳当当做太子,他忠心的肯定是父皇您与儿臣,只是、只是徐简很多事情做得很奇怪,儿臣认为,他的野心不小,他想拿捏儿臣,他想摄政。”
    见父皇眉宇紧皱,却没有阻拦他解释的,李邵重新梳理了一下思绪。
    “他一直在找儿臣的麻烦,”李邵道,“就说那批古月贡酒,当初的确是儿臣考虑不周,私下换了酒,徐简却让宁安到慈宁宫、问皇太后讨酒。
    讨酒是假,寻事是真!
    还有虎骨,御药房里那么多虎骨,宁安都看不上,非要问儿臣要。
    围城那天,宁安又故意在城门口下马车……
    徐简不是有二心,他就是想拿捏儿臣,让儿臣出丑,又给儿臣‘施恩’。
    儿臣知道自己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父皇您怎么教训儿臣都是应该的,不止您,三孤是儿臣的老师,儿臣要听他们的指点。
    可这都不是徐简该做的,徐简不止自己做,他还教唆宁安,利用了皇太后。”
    李邵一开口,就如倒豆子一般。
    圣上没有打断他,直到李邵停下来,他才问:“说完了吗?”
    李邵道:“父皇,徐简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圣上的声音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透着些许火气,“原来你都是这么揣度徐简的,难怪!徐简说你心思细,朕看你是心眼小!”
    李邵惨白的脸色瞬间染了红,尴尬又难堪。
    饶是他想过父皇许是不会信他,可被父皇说这样的重话,李邵心里很难接受。
    “父皇,”李邵站起身来,“徐简与单慎关系好,耿保元的事分明也是他在背后捣鬼。
    那个什么外室的留书,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这时候出现了。
    徐简就是想让儿臣下不来台,还有那些传言也是,一个个为徐简鸣不平……”
    “住口!”圣上一字一字道。
    就两个字,却如两把刀,扎得李邵神色恍惚。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被父皇骂过,裕门关回来时、他被骂得狗血淋头,但那时候,骂来骂去都是围绕着他。
    这一次,是为了一个外人。
    父皇更信徐简不信他,父皇为了徐简骂他。
    李邵被这些情绪裹挟着,以至于只看到圣上的嘴皮子在动,却没能听清楚到底又骂了些什么。
    圣上骂得很凶。
    声音不大,可能中殿那儿都听不见,却很沉,声音沉,语气沉,用词更沉。
    失望、难过、气愤包裹着他,他甚至走到了李邵面前,真正的劈头盖脑一通骂。
    “听进去了没有?!”训斥到最后,圣上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盯着李邵,“朕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
    李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缩了缩脖子。
    圣上抬手,重重按在李邵的肩膀上:“人人都有情绪,你有,朕也有,但一国之君不能借着情绪去看人。
    你如此揣度徐简,朕当真十分失望,你自己回去冷静冷静,想一想朕说的话,想明白了之后,去和徐简赔礼。”
    李邵愕然。
    赔礼?
    凭什么?
    徐简坑他,躲得好、藏得深,算徐简有能耐!
    可他是被坑的那个,还要反过头去赔礼,这口气怎么能顺?
    “父皇……”李邵张口。
    圣上手上又加了些力气:“你还有异议?”
    李邵一时吃痛、皱了下眉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说了也没用。
    “儿臣知道了,”李邵道,“儿臣告退。”
    圣上没有留他,示意他出去。
    曹公公一直守在一旁,听得心绪万千,垂着头送李邵出去后,又回到御前。
    见圣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眉宇间却难掩疲惫之色,曹公公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他伺候圣上这么多年,最了解圣上对殿下的爱护之情。
    虽然说,“磨一磨殿下性子”是圣上拿定的主意,为了达到成效、圣上也布置了许多,但今时今日,殿下走进这张网里,当真说出那些话时,圣上依然会割心割肺的痛。
    这种失望压在圣上心头,这滋味……
    曹公公轻手轻脚给圣上添茶,而后重新净了手,站在大椅后头,替圣上按压额头。
    按了会儿,圣上低声道:“是朕拧晚了,邵儿那性子,朕早两年就该好好拧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