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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众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圣上问。
    无人应答。
    他们想说的话很多,但都必须多斟酌、多思量。
    眼下这个当口,最是胶着,如下棋似的,一步对,能砍下一片棋面;而一步错,守地尽失。
    曹公公喊了退朝。
    圣上走下来,视线从徐简、单慎等人面上划过,便走出了大殿。
    徐简想了想,与单慎一块抬步跟了上去。
    刘靖一直没有动,直到黄少卿扶了他一把,他才借力爬起身来。
    腿脚已经麻了,若不是有人扶着,指不定要踉跄几步。
    面上稳住,只有刘靖自己知道,他朝服下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这枚金笺,真的打乱了他的阵脚。
    他已经全力去扭转了,但这套说辞能不能唬住人……
    别看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扯了几面大旗,但刘靖其实没有把握。
    他的“底气”是他的政绩。
    而若政绩染上污点,哪怕大旗扬得再高,他的底气也没有了。
    另一厢,徐简与单慎向着御书房去。
    不多时,万塘也赶上了他们。
    “我看来看去都是真的,”万塘抹了一把脸,“金笺不说薄如蝉翼也没厚多少,一面高山一面字,造假哪是那么好造的?得有模具,一体成形。”
    单慎神情严肃,时不时点头。
    徐简没有说话。
    如万塘所说,造假的确困难。
    当日,玄肃发现有古月人出入那宅子后,徐简就做了这手准备。
    他需要一枚金笺。
    不确定何时会用上,也不确定什么场合用,但有备无患。
    他手里的这枚是真的。
    玄肃偷了古月副使的金笺,交由手艺精湛的老匠人,赶制了一枚能乱真的假货出来,又悄悄塞了回去。
    那副使大大咧咧的,又是真心来访,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
    而他们出城之时,副使身份特殊,通关文牒在手,金笺并不是最重要的,且两方都存了友好之心,哪会像对待犯人似的严丝合缝去审查,看一眼、没看出端倪来,也就过去了。
    没有谁想过,有一枚金笺会被换。
    灯下黑,确实好使。
    要不然,徐简也不会次次都能在圣上、单慎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了。
    万塘越说越烦:“刘大人没教好儿子,但他当官确实当得不错,刚听他这么一分析,我都觉得他说得在理,这枚金笺也许是有人挑拨。”
    单慎道:“是与不是,得我们给圣上答案。”
    几人进了御书房。
    圣上坐在大椅上,还在看金笺。
    单慎整理了思路,大致讲了讲:“先前臣问过殿下,可曾在那宅子里还遇着过别的客人,殿下说不曾遇到过。
    因此,臣一直觉得,那宅子的存在就是为了布殿下的这个局。
    刘大人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圣上微微颔首。
    他与万塘、单慎交流了几句,见徐简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没有问他。
    只等与其他两人说完了,才单独留徐简下来。
    “没有别人了,”圣上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徐简没有迟疑,只是语气有些尴尬,或者说,透了几分别扭:“臣在反思之前的谏言。
    当时不知道会翻出这么一枚金笺来,才特特安排上了金砖,为的就是把事情解决掉。
    却不想,越弄越复杂了。
    只是金砖,或者只是金笺,都能把事情收了,偏偏两件物什凑在了一块。”
    圣上听出他语气里的那点情绪,不由笑了笑。
    年轻人就是这样。
    倘若只靠着布局就能够事事顺心,那“纸上谈兵”的胜者就是战神降世了。
    排兵布阵再细,临阵对敌亦会出状况,需要调整、应对,最后是总结。
    总结下来的应该是经验,而不是因为变化而产生心理上的负担。
    这是年轻人需要迈过去的一步。
    “徐简,”圣上看着他,语调平和,“你祖父应该教过你,人算不如天算,战场上瞬息万变。现在你面对的不是战场,但也是一个道理。”
    徐简起身行礼,谢了圣上教诲。
    这般来回后,他想,圣上便不会把金笺的事算到他头上了。
    “臣以为,”正了正心神,徐简道,“此事本该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殿下也越不利。各方忙着互相谋算,也容易激化了矛盾。现在出现了金笺,再查下去又要花不少时间,也未必能查得准确。”
    圣上示意他继续说。
    “刘大人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徐简便道,“那些使节离开京中,能再次返回来的未必只有商人,金笺小巧、藏于身上,交托给他人,一样可以送回来,再放入那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单大人再有本事,这一桩也查不明白。
    只是,太子是太子,细作是细作。
    把太子与刘迅的事情收掉,让单大人继续查金笺,当然也得查金砖,他不知道金砖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背后是虚假的李汨,还是真的有挑拨古月关系的人,太子殿下与刘迅饮酒作乐的事情不会变。
    拖得久了……”
    徐简说到这里顿了下,抿了下唇,又坦然道:“您记挂着太子的事,徐夫人那儿也惦记着刘迅,钝刀子割肉似的,倒不如痛快些、让她不会这么受罪。”
    圣上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前回他说徐简“刀子嘴豆腐心”,真就一点没有说错。
    先拿宁安来当借口,今儿倒是更坦诚了些。
    人之常情。
    毕竟是亲生母亲,岂能全然不在意?
    “刘靖呢?”圣上问他,“你不替刘大人说几句?”
    “臣说过,刘迅罪有应得,刘大人亦逃不脱追责,”徐简垂着眼,语气很淡,“对于刘大人来说,革去功名、离开京城,让他半辈子的心血白费,就是足够大的打击了。”
    圣上抿了一口茶。
    看看,还说不心软?
    徐简说到最凶的,也就是个革去功名。
    有那么一瞬,圣上想起了徐莽。
    徐莽病重之时,他曾去辅国公府探望,当时君臣两人闭门说了不少话。
    那也是,他头一次听徐莽说真心话。
    徐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简。
    用他的话说,徐简是个很重情义的孩子。
    与亲生父母接触少,也是因为顾念他这个祖父。
    一旦他去世,以徐简的性子,很难不对父母产生依赖。
    他不怕徐缈照顾不好徐简,他只怕刘靖偏心太过,伤着徐简。
    既如此,倒不如让徐简再赴边关拼搏去。
    这些话语,几乎是请求一般的托孤了。
    圣上当时肯让年轻的徐简在处理完丧事后就去裕门关,除了徐简坚持之外,亦是顺了徐莽的想法。
    而徐简受伤回京后,他与刘靖的一些摩擦,圣上多少也看在眼里。
    父爱偏心。
    圣上自己就偏心。
    他爱邵儿胜过其他儿子。
    但刘靖对徐简,似乎也不能仅仅概括为偏心……
    第279章 阿简替他做了(两更合一求月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玄妙。
    旁人感受到的,未必就真实,甚至是当局者,可能也有梳理不明白的时候。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当局者感受到的,是最真切的。
    徐简体会到的,就是刘靖给予他的。
    不管是偏心也好,什么也罢,圣上相信徐简体会到了,也因此对刘靖产生了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