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娟凄然的笑了一下，道：“江镇长，他们都说您是县委程书记的人，程书记很厉害是不是，启用您任镇长，就是要整顿永林小煤矿是不是？”江星明笑了笑：“我们都是党的干部，说不上是谁的人。治理黑煤矿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合法权益。”
    乔娟摇摇头，“我就恨，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这么做。”说完低下头，泪水又流下。
    小赵有些不耐烦，见江星明又点上一根烟。只好闷声拿笔在本子上随便划拉着。
    “去年，我老公就是死在了一个煤洞里，我，我拿到了六千块钱的赔偿，六千块啊，一条人命就值六千块？我来镇里告状，镇里说已经对小煤矿罚了款。一万块的罚款，死一个人。就罚款一万。”乔娟的语气充满了愤怒。
    江星明默默听着，等了一会儿，问：“这是你们村的普遍现象？死一名矿工，对小煤矿罚款一万，矿工抚恤金六千？”
    乔娟默默点头，小赵刷刷的记录着。
    江星明又问：“这么说治理黑煤矿，你应该支持才对，为什么拦我的车反对？”
    乔娟沉默了一会儿：“我刚刚借了五六万块钱，准备和人合伙开个小煤焦厂，钱都交给他了，现在搞不成我要退股，他说钱已经买设备了，要不叫我等，要不一分钱也没有。”
    江星明冷哼一声：“明知道小煤矿害人，为了钱还是要去做！”
    乔娟泪水再次淌下，道：“是，我知道我不好，但孩子上学要花钱，老人看病也要钱，一家大小等着钱用，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为了开小煤矿，为了拿到镇上的许可证，我，我陪姓何的睡了半个月，半个月！”乔娟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声音越说越大。
    江星明失声道：“你说何副镇长？”
    乔娟道：“江镇长也被他蒙骗了吧，表面正派高尚，处处退让，暗地里跟煤管所所长两人狼狈为奸，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在我们黄石村哪家小煤矿他少拿好处了。程书记把永林镇明面上的土皇帝打下去了，另一个隐形土皇帝他却不知道，这么个人前几天反而升了，变成副镇长了，党的政策真是好啊！”
    江星明想说什么，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眼前浮现出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何家兴，永林安监站站长，曹庆云主政永林时，是少数没跟曹庆云站在一起的官员。任永林党委委员，副镇长不到一星期。想到前几天镇政府会议安排分工时自己还提出由他协助自己治理黑煤矿，江星明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沉寂了一会，江星明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要调查何家兴，你愿不愿作证？当然，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乔娟摇摇头，说：“有什么用？他表哥黄光荣是县煤监局局长，他会有什么事。”
    江星明想了一下道：“乔娟妹子，你可以不相信我江星明，也可以不相信永林党委政府，但县委打击腐败分子的决心你应该信吧？”
    乔娟低头沉默了一会，道：“如果，如果能见到程书记，我就出来作证。”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江星明站在窗口，看着乔娟孤零零下楼的背影，心里，有些堵。
    手机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是何家兴。
    “江镇长，事情有点糟啊！那些被勒令关掉的小煤矿又开工了，您看……”江星明的怒火一下冒了上来：“谁让他们开工的，政府的封条是摆设吗？”
    “江镇长，您别生气，众怒难犯啊，现在李家庄煤矿区聚满了人，我看，还是说服教育为主，我再劝劝，劝劝。”
    江星明压抑着火气，但有些问题他必须要讲清楚：“老何，治理黑煤矿，县委是下了大决心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这个决心不会动摇，你明白吧？”
    何家新“嗯嗯”两声，挂了电话。
    江星明随即拨通永林派出所副所长马超的电话：“马所长吗，我江星明。你马上带人去李家庄煤矿区疏散群众。不许暴力执法，这是命令！”
    马所长显然觉得有些为难，说道：“镇长，激起民变怎么办？”
    江星明道：“我马上就去李家庄，你们马上出发。”
    桑塔纳轿车刚出招待所院门处，就看到乔娟孤零零朝街口方向走去，停在边上的一辆白色面包，车门突然拉开，走下三个男子，看他们的方向是冲乔娟去的，江星明微怔马上从驾驶室的小赵道：“停车，下去看看。”
    小赵踩下刹车，把车停下拉开车门跑了出去，江星明也跟着下车。就见小赵正与一名男子说着什么，另外两人抓着乔娟往面包车里带，乔娟拼命挣扎。
    江星明大步走过去，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和小赵说话的男人见到江星明，有些慌乱，叫了声江镇长，瑟瑟缩缩的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接到报案，有上访人员骚扰江镇长，带回去问问。”
    江星名蹙眉道：“谁叫你们来的？谁说我被人骚扰了？”“啊，那是误会，是误会。”男人使个眼色，另外两人放开乔娟，几个人慌里慌张向面包车走去，江星明想喊他们，又忍住，三人上了面包车，快速离去。
    乔娟脸色有些白，颤声道：“江镇长，他们想杀我灭口是不是，是不是？”看得出乔娟确实被吓怕了。江星明心说没那么严重，想了下道：“小赵，你带乔娟同志去我办公室，李家庄回来后，再去县里。”
    李家庄村，田间、路旁、村边到处是小煤洞，有的距公路仅仅几米远，有的两个坑口间相距只有二三十米，漫山遍野，星罗棋布。
    江星明下了小车，就见不远处几名矿工正要下井。边上围着一群人。远远有人见到了小车，几个人对着小车指指点点，人群渐渐汇集过来，小赵有些紧张，低声说：“镇长，你先上车吧。”江星明没说话，几百名村民很快汇集了过来，挤在前面的情绪激动，大声吵嚷着向他走来。
    江星明环顾了一下，左前方有一块半米高的石头，就站了上去，大声道：“大家听我说几句！”
    有的村民就停了嘴看着他，有的还是七嘴八舌的吵嚷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关掉小煤矿。
    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江星明道：“乡亲们，咱们永林镇这几年发展很快，为什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没错，就是因为这漫山遍野的大小煤洞！”“那为什么要封掉我们的煤洞！”有人就大声质问，马上就有人附和，七嘴八舌的喊。
    “是不是眼红？要卖给外地人！”
    “外地人开的为什么就不关！”
    “就是，当我们农民好欺负啊！”
    江星明大声道：“好，那我问问你们，你们中有谁听说和见过政府在这次行动中没关的煤矿企业出过事？死过人？你们又有谁没听说过这满山的小煤洞里没死过人的？！”
    “整顿煤矿，关掉安全不达标的和环境污染严重的大小煤矿企业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合法权益，不是为了断大家的活路，我就问一句，把永林镇的经济搞下去，我有什么好处？我有半点好处吗？说句实话写在履历表上，那是污点，一个很大的污点！”
    “所以，整顿的目的不是关闭煤矿企业，而是为了让咱们永林的煤矿能规范、有序的健康发展，而不是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用你们的血汗，甚至生命来换取他们手中的钞票！”
    下面一片哗然，足足有三四分钟，才慢慢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