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祈法医呶了呶嘴,笑着说:“俩小伙挺会来事,知道抢着干活。”
没过多久,痕检也做完了取样工作,等他收拾好东西上了车,徐亦扬这才启动车子。
这辆车上除了司机徐亦扬,就只有老杨、祈法医和林落。祈法医整理好东西之后,便问道:“老杨,你不是说死者妻子比较可疑吗?不带她去市局?”
老杨摇头:“不急,先放她在外边待几天。我估计烟囱上的手脚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说不定那个人跟她还有关系。咱们且看看,最近她会不会跟那个人有联系。”
祈法医恍然道:“这么说,你应该在村子里留下眼线了?”
“没错,先让人在这边看着点,看她能不能露出马脚来。”
林落听着他们俩聊天,没怎么插嘴。她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技术领域,更擅长挖掘证据。像审讯这种事她就不是内行了。
老杨跟她不一样,他属于典型的老派刑警,对现在的一些新技术不太熟悉,他更擅长做现场重建、审讯,也很擅长观察人。
这方面罗昭也挺厉害的,像他们这样的人,跟别人聊上一会儿,基本上就能把一个人的脾性和人品摸出个大概。这种能力与经验和天赋都有关系。
在这方面,林落跟罗昭在一起相处几年,耳濡目染许久,仍然达不到这些老刑警的程度。所以她对于老杨的感觉是认可的。
等祈法医不说话了,林落才问老杨:“顾慈和姚星出现场时经常抬尸体吗?”
听她这么问,祈法医和老杨都笑了,老杨说:“你以后有什么杂事,尽管交给他们俩去办,不用担心他们会不高兴。”
祈法医则道:“他们这不是想好好表现一下,多学点东西吗?”
“都给咱们干活了,要是再想问什么,咱们也不好意思不教是吧?”
开过玩笑后,老杨正色道:“小林,顾慈之前一直在我手底下实习,现场重建他已经学了四五成,审讯也在学着,这些都是我能教的。”
“但还有些事我教不来,都是他自己在琢磨。”
“什么事?”林落有些好奇。
“目前他在折腾的主要是两方面,一个是微表情的研究,另一个是死亡时间鉴定。”
“小林你大概知道,我们这一代人主要是凭经验行事。不管是观察嫌疑人,还是确定死亡时间,很多时候都凭一个感觉。”
“但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他在搜集海量数据、拉表格,打算做出可行的标准化判断方案。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时候的想法是不同了。”
林落“哦”了一声,心想顾慈能这么做,确实挺有想法的,而且他这些想法还真的有可能成为现实。
像利用盆骨来鉴定死者的年龄和性别,所用的就是警方技术人员通过大量实例所总结出的多维回归方程来判定,这种方程之所以能总结出来,跟数据的收集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她对于顾慈的研究还是比较看好的,只是顾慈如果不学一下高等数学的话,有些问题就算有些思路,也会遇到阻碍。
正琢磨着,老杨又跟林落说:“等这个案子忙完,要是暂时没新案子,我想跟你讨论几个积案。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
“那当然没问题。”林落早就知道,市局重案和积案比分局要多,以前她虽然处理过不少积案,但那主要都是南塔区的案子,市局的案子她不可能参与那么多。
能把老杨这种人难住的积案应该不简单,说实话,她还是挺感兴趣的。
车队走到进市区的岔路口,开面包车的司机与他们乘坐的吉普车分开,面包车要去殡仪馆,林落等人则要回市局。
姚星和顾慈在另一辆车上,那辆车也随着面包车往殡仪馆的方向开去了。
车子又开了十几分钟,便经过了中南路一带。
这一带以前有很多棚户区,以前治安也很差。早几年江山和关保亮经常带队从这边的小区里抓人。
但这几年市里一直在进行棚户区改造,很多租房的人都搬走了。到这一年年底,这一片的改造已完成了大半,仅剩下两片棚户区还没有拆。经过一片棚户区附近,徐亦扬仍保持着匀速行驶,只要再开出五十多米,车子就能进入八个车道宽的大马路上。
这时老杨的手机忽然响了,看了下号码,老杨立刻拿出手机接听。
不到一分钟,他就跟徐亦扬说:“小徐,这边有个人贩子偷小孩,人贩子开一辆白色面包车,车牌尾号是35,说是在中南路这一带,市局要求所有在路上的车辆都尽量帮忙找找。”
徐亦扬回头看了眼林落,道:“那你们先在这儿下车,要是追人,我开车太快,怕你们受不了。”
“行,让小林和祈法医先下。我让姚星他们开车回来接你们,我自己陪徐亦扬找人。”
祈法医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不用姚星他们回来了,怪麻烦的,车里地方不够坐的,还得有人下来。我跟小林在路边打个车就行,这地方离市局也不远,打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老杨急着帮忙找人贩子,就没跟祈法医为这件事争执。
林落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车上,徐亦扬可能放不开车速,便和祈法医在路边下了车。
徐亦扬则倾听着电台里的广播,估计那边已有了最新的位置报告。
林落刚在路边站稳,徐亦扬就把车子开得像要飘起来一样。在前方拥挤路段,那辆车的一侧车轮甚至悬空起来,顺着狭窄的缝隙就冲到前方去了。
林落:……
她提着箱子,惊讶地看了眼祈法医。后者估计也是头一次见到徐亦扬炫技,也惊呆了一会儿,醒过神来才道:“这么开我还真受不了,希望他们能找到被拐的小孩吧。”
“咱们走吧,你是先回一下支队,还是直接去殡仪馆?”俩人等了快半个小时了,祁法医怕耽误解剖,便想直接去殡仪馆,不回支队了。
林落看了看表,说:“先去殡仪馆吧,如果时间来得及,晚上四五点钟我得走。”
祈法医也没问她这么早走要做什么,估算了一下时间便道:“解剖主要是为了确定死因,咱们先取出得用的检材,够送检就可以,剩下的收尾工作我来做。”
“今天你第一天来,本来只是想让你熟悉下环境的,也没想让你马上就工作。这不是巧嘛,你才来就碰上案子了,倒让你忙了半天。”
林落连忙摆手,说:“如果没特别的事,我倒不着急走。主要是跟基因检测中心那边约好了,晚五点半要过去,跟那边的人谈谈物种鉴定研究方面的问题。”
“物种鉴定?具体指哪方面?”祈法医追问道。
两个人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出租车停下来,就只好在马路牙子上边等边聊。
林落见祈法医感兴趣,就道:“就是线粒体方面的基因检测,这跟亲子鉴定不一样。像物种鉴定、种族研究和古人类迁移都有可能用到。”
祈法医眼神一亮,道:“照你这么说,如果在案发现场发现一些未知动物的毛发,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确认该动物的种属吧?”
“对,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应用,是可以做到的。”
祈法医感叹地道:“技术进步得真快啊,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刑侦人员要是鉴定不了,就要请动物园或者森林公安的人帮忙来判断,主要就是用眼睛观察。”
祈法医感叹过后,发现还没有出租车停过来。
路过的出租车倒是不少,有些还显示空车,但就是不停,而且车速还很快。那些车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开。
“怎么回事?”林落疑惑地道。
祈法医若有所悟,道:“这些司机之间有电台,估计都得到了通知,全都去帮忙找人贩子了,看来咱们一时半会等不到车。”
林落看了下表,这时候还不到中午,倒也不是很急。
抓人贩子当然更要紧,两人手里都带着采集到的部分样本,不好凭着两条腿跟去找人,但耐心等待还是做得到的。
林落站在路边正耐心等候着,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滑停在路边,林落以为那辆车要停在路边。为了方便等出租,她和祈法医都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被那辆车挡住了视线。
但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竟然打开了,车里的人还笑着向她打招呼:“林落,你怎么在这儿站着?是要打车吗?”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林落便转头看过去。这一眼便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卫承东,他身上仍然穿着笔挺的西装,脖子上的蓝色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苛,此时正微笑地看着她。
看到卫承东,林落便想到了检方抗诉的那个案子。
南塔分局已协助检方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足以让案犯加刑。在这个案子上,卫承东与他们属于对立方,眼见案子二审即将开庭,林落也不知道卫承东这边到底是怎么准备的。
但她并没有多大压力,毕竟他们已经找到了足够扎实的证据。就算卫承东想翻案,也没那么容易。
这种时刻,林落并不想跟他有什么关联。因此她在听到对方问话的时候,只淡淡笑了笑,“是要打车,一会儿车就来了。”
卫承东看了看周围,“短时间应该打不到车,出租车都去抓人贩子了。上来吧,我送你们,还没问两位想去哪里?”
林落摆了摆手:“不用,我们不急。”
见卫承东还要说什么,林落就道:“卫律师,如果你不忙,你也可以去帮忙抓人贩子。”
卫承东无奈地看了眼林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苦笑着半关上车门,说:“行,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去试试。不过我车技一般,很可能帮不上忙。”
林落看着他的车滑走,还朝着车屁股挥了挥手,说:“赶紧去吧,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看着卫承东的车离开,祈法医好奇地道:“这小伙子是什么人?”
林落简单地道:“是个律师,也接刑事案件,最近他手头有个案子跟我们南塔分局有关,来找过我。我当然不能跟他接近。”
她说得并不详细,但已足够祈法医将事情大概拼出来。他点头道:“那确实不能受他的好处,离他远点是明智的。”
这只是个插曲,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到了去郊区殡仪馆的车。
上车后,司机问道:“去哪儿?”
“去卧龙殡仪馆。”
听了祈法医的话,那司机吃惊地看了看他们俩,一脸疑惑:“去那儿干什么?家里有人办事?”
也不太像啊,这俩人身上都没戴孝,手上还都提着箱子,司机暗自想着。
“没人办事,去解剖尸体,我是法医。”祈法医不想跟他啰嗦,干脆直说了。
司机瞪大眼睛,坐得直直地,好奇地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才道:“我拉过的人可太多了,还是头一回拉到法医。”
祈法医却道:“不仅是法医,还是活的。”
司机马上笑了:“您可真会开玩笑,那能不是活的吗?这要不是活的,我也不敢拉啊。”
“行嘞,赶紧坐好,我这就带两位过去。”
司机知道他们俩的身份后,态度很热情,还说以后要用车尽管联系他。
祈法医却道:“今天情况特殊,送我们的车去抓人贩子了,平时不需要打车的。”
“哦,这样啊,那可是真巧,刚才我也去抓人去了。你猜怎么着,在中南路与康惠大街交叉口那地方,那个偷小孩的车让两台车给别住了,人贩子被人从车里拖出来,差点没让周围的群众给打死。”
“那场面!真可惜啊,我没亲眼见着。要是见着了我怎么都得挤进去踹两脚。”
林落觉得,如果有机会,她也很想亲眼看看痛打人贩子的场面,要是有机会上手那就更好了。
祈法医一直想知道那孩子的结果,便问那司机:“照你这么说,被偷的小孩没事?”
“救出来了吗?”
司机摇了摇头:“救是救出来了,但情况怎么样可不好说。听说那孩子被注射了麻醉药,送医院抢救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那帮人贩子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我听说给小孩用的麻醉药好像还是兽用的,副作用挺大!”
“你们说,这得什么人才能做出这处断子绝孙的事儿?”
兽用麻醉药?!
听到这几个字,林落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少年犯的脸。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时间太久,她甚至都有点记不起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