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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节

      很多人在心里嘀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无风不起浪啊!
    如果是真的,那太子、秦王还真要小心点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毕竟现在关内道兵力可都在邯郸王手中呢。
    甚至早朝时候,还有脑子不太好使的官员上书建言召邯郸王回京……呃,被中书令杨恭仁痛斥,李渊黑着脸将那个倒霉鬼发落到交趾去了。
    这种人在朝中差不多是大熊猫,但大部分人都对李渊所说的乃突厥离间的说法半信半疑,其中不少人都将视线投向了站在最前面左右两侧首位的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
    李建成是蒙逼的,他倒是听到过类似的流言,但从来没放在心上,毕竟李善是如何得父亲信重,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基本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世民是无语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突厥用的离间计,但可以肯定不是自己这一方干的,而且流言在短短几日内遍传长安,会不会是东宫的手笔呢?
    兄弟俩对视了言,李世民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思路,随即转头瞄了眼站在自己下首不远的门下省侍中裴世钜,有没有可能是这只老狐狸?
    但这种流言蜚语看似会搅乱夺嫡事,但实际上的杀伤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从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再到平阳公主、李道玄等宗室都心知肚明。
    李世民在心里盘算,是为了北衙禁军吗?
    等到李善收复三州,驱逐梁军,甚至擒获梁师都、梁洛仁,功高至此,现在李善身上还没卸任的司农卿就不太合适了,很有可能会出任十六卫大将军,再次节制北衙禁军。
    而这条流言的出现,有没有可能导致李善不愿意,或者李渊不授其节制北衙禁军呢?
    有一定的可能,但父亲对怀仁信重非比寻常,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想到这儿,李世民的视线与裴世钜撞了撞,两人都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呃,的确不是裴世钜,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一次次的出手,结果是那位年轻的对手一次次的扬名天下,对这样的人物,那些小手段已经没有意义,陛下对其的信重,也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流言能影响的。
    整个太极殿的人都在琢磨,最后几排的一个中年官员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都刺入肉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好吧,被列入宗室,册封郡王,现在还要给自己找个做皇帝的父亲了?
    李德武没去想那么多,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这条流言蜚语很可能是突厥放出来的离间计,但推波助澜的,却很有可能是自己那个儿子的手笔。
    第九百二十九章 闹大了(上)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吃了一次又一次亏,之后看着岳父裴世钜也吃了一次又一次亏,李德武觉得自己已经看清楚了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但看得越清楚,越觉得古怪……与自己记忆中的差别太大太大了。
    李德武细细研究过李善的行事风格,待人处世往往以和为贵,并不咄咄逼人甚至会选择退避三舍,后发制人,与此同时,李善思虑极为周全,完全不像个弱冠之年的青年,反而有些像裴世钜这种久历宦海的老人。
    思虑周全的表现在很多方面,但最让李德武印象深刻的是两个月前,自己亲眼目睹李善送归突利可汗这件事。
    当日就在军中的李德武很清楚泾州大捷的意义,即使不懂,也能通过那么多将官的言谈知道……这样的战功……考虑到中原一统,秦王毕竟没有过与胡人交战的经历,李善已经被视为满朝第一名将了。
    放归突利可汗这件事刚开始并没有引起李德武的关注,但等他回京之后很快就察觉到了李善此举的用意,最让他感慨的是,李善那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生擒敌酋,这样的功勋,不是谁都会轻轻放过,甚至以私纵来自污的。
    这样的抉择,毫无疑问显示了那位青年的胆气、见识与决断力。
    所以,李德武第一时间就觉得这条流言可能不会是李善自己放出来的,他不会那么蠢,但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很可能就是他。
    距离长安这么近,手握几乎整个关内道的兵权,又刚刚取得泾州大捷这样的军功……翻翻史书,这样的主帅怎么可能不受到君主的猜忌呢?
    就算陛下再如何信重,但猜忌总是会存在的。
    好吧,李德武抬头遥遥看了眼远处龙座上的李渊,就算陛下真的毫无猜忌,但以李善的心思,只怕也不敢相信。
    而这次的流言蜚语正好是一次试探,或者说与其以后等其他人做手脚,还不如正好借突厥的离间计将一切抹平。
    最妙的是,不会有人猜测是他放出的流言,事实上也的确不是。
    李德武在心里盘算,除了消除猜忌之外,李善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瞄了眼那个老迈的身影,李德武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隐隐能察觉到,李善这次的所作所为很可能针对的是裴世钜。
    平心而论,李德武并不蠢,在谋略方面也有些水准,他能察觉得到,李善率兵出征,期间裴世钜是做了手脚的,原因很简单,就因为要率兵出征,北衙禁军中的李善嫡系、旧部全都被随军了。
    而裴世钜选择投入太子门下,这只老狐狸不会就这么等着,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还能熬几年?
    所以,长则一两年,短则几个月,裴世钜一定会有所动作……李德武曾经推算过,裴世钜很可能会试图一举将太子推上皇位,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覆灭李善。
    但陛下虽然在天台山一战中受伤,但身体依旧康健,太子想登基称帝,只可能是通过一场兵变……而北衙禁军是关键中的关键。
    李德武在心里琢磨,裴世钜举荐李善出征,以及李善这次对流言蜚语的推波助澜,很可能都与北衙禁军有直接的关联。
    要不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裴世钜?
    李德武很快打消了这个主意,裴世钜对待自己的态度……不比对待掉落在地上的瓦片好多少,而妻子裴淑英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就是生死大敌。
    不说其他的,至少在裴家父女看来,不管是不是李善指使,或者李善有没有做手脚,但裴宣机之死,这个锅有八分是李德武来背的。
    要不是你抛妻弃子,攀附裴氏,裴宣机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裴世钜能晚年丧子吗?
    两个孙儿能少年丧父吗?
    李德武至今还记得裴宣机的尸首送回长安的时候,裴淑英用冰寒的语气说过……子不会弑父,但妻能杀夫。
    如果秦王入主东宫,自己厚颜无耻的向平阳公主夫妇、崔信夫妇求援……至少能保住一条命,毕竟是父子啊,裴淑英也没什么手段能杀了自己。
    但如果是太子登基,裴世钜必然权重,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难免毒酒一杯。
    所以,没有必要告知裴世钜……李德武一边下了这个决定,一边在心里哀叹,世事奇妙莫过于此,自己抛妻弃子,的确无耻,甚至为了攀附豪门不惜驱儿子入死地,更是无耻,但到头来却盼着儿子能击败岳家,以此保命。
    但李德武心里还是难免忿忿,原本还只是生父早亡,现在好了,都想换个爹了,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子!
    早朝之后,李德武随意用了些廊下食,与几个同僚聊了几句,他如今出任长安令,虽然地位不高,但位置却很关键,也是最近东宫一脉不多的几个没有被贬反而晋升的官员。
    出了太极殿,往外走去,在承天门大街上,李德武意外的看见了东宫洗马魏征,“玄成兄?”
    魏征眼睛一亮,从人流中挤过来,低声道:“快,快,西市那边出了事。”
    长安附郭县分为长安、万年两县,万年县辖东,长安县辖西,西市正是长安县的管辖范围。
    李德武加快了脚步,虽然同为太子门下,但魏征是太子心腹幕僚,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倒是自己宰相女婿的身份能隐隐相提并论,无奈自己与岳父大人都已经反目为仇了。
    “出了什么事?”
    出了朱雀门,李德武一边赶往西市,一边派人去传召人手,再询问魏征。
    “殴斗。”魏征叹息着说:“一方是燕郡王胞弟罗寿、独子罗阳,一方是驸马都尉之子王仁表,此外还有多位太原温氏子弟,以及数个世家子弟。”
    李德武眼珠子转了转,“闹的很大?”
    “都已经持械而斗了,人数过百,道路堵塞……”
    李德武不禁啧啧了几声,在天下脚下,闹的这么大,还真不是件小事呢。
    不过李德武倒不觉得难以处置,毕竟说起来王仁表是外戚,驸马都尉之子,但实际上并不是同安长公主之子,甚至都已经被扫地出门了,而且因为其庶子的身份,在太原祁县王氏中也没什么地位。
    李德武也知道魏征为什么来找自己,一方面是因为正好是自己的权责范围,另一方面是因为罗寿、罗阳都是长林军的将官,同为东宫一脉。
    但想了想,李德武隐隐猜测,不会与李善那厮有关吧?
    第九百三十章 闹大了(中)
    李德武有这种猜测不是没有缘由的。
    两年前芙蓉园中,初至长安狂妄嚣张到将房玄龄手指打折的罗寿、罗阳被李善踩在脚底,文武两道都被极度羞辱。
    文采一道,到现在很多人说起《爱莲说》,都会提及邯郸郡王李怀仁与崔家女的天作之合,也说提及自不量力的罗阳。
    至于武这方面,罗阳到现在还是天寒气冷就鼻子发红,呃,而且鼻子都塌了。
    而罗寿更惨,不久之后的禁苑殴斗中,不管旁人怎么看,反正是经过李善妙手之后,罗寿断了的那条腿没接上,最终变成了个瘸子……历史上他随罗艺入京,后得授一州总管,但如今只能在长林军中厮混,仕途基本上无望了,就算李建成登基,也不太可能用这位深有残疾的旧臣。
    而王仁表却是李善的至交好友,也是最早结交的好友,很多人都承认李怀仁重情义,看看都已经封爵的李楷、李客师父子,李昭德尚未出仕,但其父李乾佑已经晋原州长史,若不是因为父亲过世,王仁表现在也肯定有所成就。
    不过王仁表并没有出仕,更没有涉入夺嫡之中,他也没有这个资格,他与罗家并没有什么来往,却莫名其妙与罗寿、罗阳发生这样剧烈的冲突,李德武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李善。
    的确如此。
    今日实际上是一次巧合,这些年来,东山酒楼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持长安餐饮业牛耳,罗寿、罗阳做东,自然是选在了西市的这家东山酒楼……虽然他们知道这是李家的产业。
    罗家请的是太原温氏子弟,以及范阳卢氏子弟……其实罗艺为人倨傲,少有人脉,但能结交这两家,是有一定缘由的。
    毕竟大唐是以一偶而得天下,从李渊晋阳起兵到李世民抵定中原,一共才花了五年时间,比三年灭秦,五年亡楚的汉高祖还要快。
    速度这么快,很大程度上是收容了大量降将,也有大量的其他军阀将领来投,从而充实大唐的文武建制,东宫、天策府两方都有大量的外来将领、幕僚。
    所以,虽然朝中大致分为李渊嫡系旧臣、东宫、秦王、齐王的派系……呃,如今李善也算是个小派系了,他虽然也用秦王、太子的爱将,但更多用的是自己简拔而起的苏定方、王君昊、张仲坚、侯洪涛等人。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朝中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山头。
    最典型的就是瓦岗旧将,当年李密败北,最终选择了归降大唐,瓦岗多年积累的膏华基本上都被大唐所得,如李世绩、张亮、王君廓、魏征。
    当时选择投了王世充的也基本后来投了大唐,如秦琼、程咬金、罗士信,没有转投的大都被王世充杀了,比如裴仁基、裴行俨,也就单雄信活到最后还是被唐军斩杀。
    这些瓦岗旧将之间虽然立场不一,但也是颇多来往的,李世绩、王君廓都是秦王一脉,但这次回京后也登门拜会太子心腹魏征。
    而今天的聚会也差不多,只不过山头不是瓦岗寨,而是幽州罢了。
    太原温氏中的温彦博曾经出任幽州司马,后来罗艺投唐,温彦博又出任幽州长史,之后才被征召入朝,历任中书舍人、中书侍郎,爵封西河郡公。
    所以,太原温氏与罗家是有香火情分的,两家子弟也不算抱团,但长相往来。
    其实类似的情况还有曾经担任幽州兵曹参军的李客师,以及河北名将薛万彻、薛万钧,而范阳卢氏是因为一方面依附东宫,另一方面当年幽州大乱,罗艺待范家不薄,护佑颇多。
    不过李客师、李楷父子与李善交好,而薛万钧远在代州,薛万彻如今正在李善麾下,所以罗寿、罗阳才只请了温振、温挺、温邦几人,以及范阳郡公卢赤松的侄儿卢宏。
    其实不管是太原温氏还是范阳卢氏,都与李善的关系不错,不提天台山一战的恩情,在此之前,李善与温彦博、温振、卢赤松、卢承基都交好,甚至温邦还是他从突厥那边救回来的。
    但当席间罗阳对最近几日的流言蜚语大加评价的时候,众人都只默默听着,而没有反驳。
    太原温氏三兄弟都不吭声,只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有的在琢磨那位邯郸郡王会不是真的是皇子,而有的猜测可能性不大却也不肯开口,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前段时间温彦博上书弹劾李善私纵突利可汗,以至于名望大跌,甚至都已经影响到整个太原温氏的名声了。
    卢宏也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的堂兄卢承基与李善是同年进士,而且曾出任代州录事参军事,参与崞县一战,力阻突厥北上,与李善交情不浅,而伯父卢赤松虽然最终病重身亡,但之前被梁军掳走,是李善将其换回来的。
    席间只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好奇的问东问西,温邦瞥了眼,他来的比较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头,言语间肆无忌惮,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
    一旁的卢宏小声道:“外戚。”
    温邦微微颔首,在心里盘算着,能让如今为东宫太子舍人的卢宏称外戚,肯定不是秦王那边的,也应该不是窦氏子弟……毕竟窦轨如今是邯郸王的副手,而且邯郸王与窦静、窦诞都交好。
    应该也不是齐王那边的,弘农杨氏与邯郸王关系也不错,中书令杨恭仁是不涉夺嫡之争的,而且其长子杨思谊与邯郸王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