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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此人气度非凡,英姿卓然,熟读经史,只是有难言之隐。”李楷起身行礼,“还望父亲、五叔勿要追问。”
    李昭德也起身行礼,“三伯,其实侄儿与七兄也不知情,他与孝卿兄来往甚密,结交为友,这几个月要不是他,孝卿兄……”
    “咳咳咳。”李楷咳嗽打断了堂弟的絮叨,公主府那些破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李客师脾气倒是好,笑吟吟的应下,“昭德,此人如何与王孝卿结识?”
    李昭德口齿伶俐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李客师微微点头,“罢了,不过小事而已……对了,此次从河北带了几匹良驹,你们兄弟俩去挑挑。”
    看着两人出了门,李乾佑脸色暗了下来,哼了声:“正是那日,圣人下令,齐王总领河北诸军,不知此人如何得知?”
    “只是凑巧而已。”李客师摇头道:“王绪麾下府兵的确伤亡惨重,东山寺也的确为众矢之的,听昭德所言,李善言谈自然,并不刻意,所求者无非落籍而已。”
    “只求落籍?”
    “当然不是。”李客师淡淡道:“熟读经史……圣人二月下令重开科举。”
    “此人欲科举入仕?”李乾佑愣了下,“倒要看看他够不够资格!”
    唐朝科举不禁寒门,但要么是县学、洲学的学生,要么必须通过考核,李善想取得科举资格就必须在长安令的手中走一回。
    “此人心思颇深,连杜克明都吃了个哑巴亏。”李客师想了下,如此评价道:“适才四郎言,此人有难言之隐,有些心机手段也无可厚非。”
    虽然李善已经用了种种手段去掩饰,瞒过李楷、李昭德很简单,但想瞒过李乾佑、李客师很难。
    虽然他们也找不到实实在在的证据,甚至除了落籍李善也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但是他们不需要去求证,只唯心判断……
    “不过此人襄助王孝卿,以义为先。”李客师沉吟片刻道:“到时候五弟不妨松手。”
    松手,自然指的是考核科举资格,李乾佑笑道:“三兄亦欲效仿房参军?”
    “哈哈哈,何敢与房学士相提并论。”李客师大笑道:“不过听闻房学士对此人倒是颇为赏识。”
    房玄龄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幕僚之一,最擅品鉴人物,向秦王举荐了大量人才,如杜如晦、薛收、李大亮、秦琼、苏勖、孔颖达、翟长孙、李客师都是他举荐入秦王府的。
    李乾佑追问了几句,“秦王亦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陇西郡成纪县,熟读经史,必不会是小门小户。”
    “陇西成纪,李氏除却陇西李氏族人外,大都习武,倒是没听说有诗书传家的大户。”
    “其母朱氏,其父已亡,不知其祖名讳……”
    “生于岭南,难道是父祖辈坐罪流放?”
    闲来无事猜了几句,李客师叹道:“五弟仍兼任齐王府主簿,去封信给齐王如何?”
    “此番回关中途中,听闻齐王搜捕刘黑闼余党,一旦捕获均枭首,不提城内,即使村寨亦残破。”
    李乾佑苦笑摇头,低低解释了几句,李元吉的所作所为是不由他自己决定的,在圣人和东宫看来,是李世民怀柔河北导致刘黑闼起兵,所以,此次必要赶尽杀绝。
    第三十六章 曝光的先提条件
    裴府正堂。
    看似老迈的裴世矩缓缓偏头,“事关重大,裴氏不会轻涉其中,此事暂且搁置。”
    坐在下首的李德武风尘仆仆,却不敢显露出哪怕一丝不敬,“悉听岳父吩咐。”
    裴世矩盯着面前的女婿,轻声道:“秦王溃刘黑闼,可愿往河北一行?”
    “小婿还是留在京中吧。”李德武毫不犹豫的摇头。
    裴世矩轻轻颔首,微闭双目,李德武悄然退下。
    对没有完成对女婿的承诺,裴世矩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东宫、齐王在圣人的暗示下联手制衡秦王,这对裴氏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裴寂原本和李建成、李世民的关系都不错,但随着李世民累累军功加身,裴寂不得不靠向了东宫,这不是由他自身意愿能决定的。
    而裴世矩投唐后,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强烈靠向东宫的意愿,但毕竟先后历任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
    最关键的是裴氏在秦王府这边……没有安插任何人手。
    将烦心事暂时搁置一边,裴世矩叹了口气,想起刚才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女婿李德武,此人没有听任何解释,干脆利索的应下不再求长安令……
    显然,这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心性凉薄的货色。
    如果有一丝可能,裴世矩都不想看到破镜重圆,他是知道李德武在岭南有个儿子的,抛妻弃子……一旦泄露,必然万人唾骂,李德武冒这样的风险,自然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裴世矩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历经宦海数十年,练出了这幅眼力和城府,但他的儿子裴宣机资质相对来就平庸多了。
    “此事原本已然谈妥,但五日前,东宫太子中允王叔玠来访。”裴宣机苦笑道:“齐王府主簿李乾佑求取长安令。”
    “齐王与东宫联手?”李德武显然也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此事在京中引得轩然大波。”裴宣机叹道:“秦王一战击溃刘黑闼,军功之盛……太子畏惧理所应当。”
    “所以,齐王府欲夺长安令……太子难以回绝。”李德武点点头,“岳父亦只能退让。”
    裴宣机看着李德武神色平静,笑道:“不过王叔玠倒是提过,河北任尔择之。”
    “淑英身怀六甲,做夫婿的如何能离?”李德武笑道:“此事不必再提。”
    裴宣机满意的离开,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的李德武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脸上满是狰狞。
    费尽心思筹谋数月,使劲浑身解数,本以为返京之日就是平步青云之始,没想到却是如此结局。
    裴仁基当年首告李浑,害的自己几乎满族皆灭,忍气吞声扶棺往洛阳,回来后……你裴世矩却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事情有变!
    李德武听得出刚才裴宣机劝说的言外之意,无非是齐王府突然插手,行动迅速……但李德武只会这么认为,太子中允王珪登门拜访,最终你裴世矩卖了我。
    沉默了很久后,李德武用力揉着脸颊,将满腔恨意埋入内心深处,尽量让脸上挂上笑意,才走出门去。
    “这些时日,府内如何?”
    一直在门外侍立的吴忠躬身道:“一切如常。”
    吴忠悄悄打量着李德武的神色,心里在打鼓,他可是知情人。
    原本吴忠还不知道内情,但就在今日,出城相迎,李德武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补长安令何人?
    到如今,吴忠自然心里有数,十日之前,自己告知李善,李德武十日内回返。
    李德武有意出任长安令,而就在两日前,长安令王绪突然升任翼洲主管,李乾佑补长安令。
    吴忠相信,不会那么巧,这其中必然有李善的手脚……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
    李德武脚步不停往后院去,突然脚步一顿,转头吩咐道:“上次元宵后你去东山寺求的经书,夫人颇为赏识,安排一下,明日我去一趟东山寺还愿。”
    “是。”吴忠的声音微微发颤。
    “去岭南的人可回来了?”
    “尚无消息,郎君过虑了,至今四个多月,应该还在路上。”吴忠强自镇定,“而且记得当年北上途中患病……”
    李德武微微点头,如果南下回岭南途中再患病,说不定就会客死异乡,罢了,谁让尔等非要拦着路呢。
    朱氏那是求死,还带上了李善……
    罢了罢了,李德武不再想这些,迈步进了后院,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得在裴氏面前露出任何不满,需柔情蜜意,需软言相劝……
    父母不能选,但妻子、儿子是可以换的,如果身登高位,还怕没儿子吗?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家沟。
    李善捂着头觉得真是头痛,一个个的,就不能让自己苟一段时日吗?
    李善一直将从现在到贞观元年之间这几年,视作释放技能时间,偏偏老有人试图打断自己释放技能……
    挥手让朱八离去,李善转头看向懒懒躺在沙发上的周赵,“先生昨日提起长乐坡酒肆,明日一齐去品品那款美酒。”
    周赵诧异的看了眼李善,又看了眼已经出门的朱八,怪笑两声道:“麻烦上门了?”
    看李善不吭声,周赵追问道:“王仁祐?”
    “若是王仁祐来找麻烦,只靠躲有何用?”
    李善平静的说:“若先生不肯出游,只能关在柴房,还请先生勿要恼怒。”
    “去去去,那间酒肆酒浆味美,令人回味,更有胡女旋舞……”
    不再理睬这厮,李善起身出门找到朱玮,他不想那么早和李德武碰面,不是因为李德武本身有什么威慑力,而是因为李德武背后的裴氏。
    李善知道,自己这枚棋子分量太低太低,太不起眼,一旦曝光,裴氏都不用做什么,李楷、李昭德都会敬而远之。
    不可能永远都藏在水底,不可能永远都不和李德武碰面,但必须有个先提条件。
    那就是自己有一定地位,或者名声远播。
    前一条路是李善最早想走的,如果能攀上秦王府,甚至在李世民面前打过照面,正在夺嫡之期,身为太子詹事的裴世矩是不敢胡乱动作的。
    可惜李善怼了杜如晦,得罪了秦王府,倒是东宫的韦挺对他赏识的很,而且还和齐王心腹幕僚李乾佑的独子李昭德勾搭上……
    仅仅靠秦王府统军李客师的儿子李楷……李善算是死了这条心。
    后一条路是李善唯一的选择。
    名声远播,而且还不是一般般的名气远播,裴氏是不敢胡乱动手的,就算打压也不能明目张胆。
    最确切的途径是,科举入仕,诗名远播。
    用简体字和拼音混杂的诗册……李善早就准备好了。
    第三十七章 不宜出门
    “竟然不在?”
    东山寺内,宇文士及皱眉看着面前的沙弥,“可是在村子里?”
    “李……李家大郎今日外出。”
    宇文士及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乌巢主持呢?”
    当日秦王府首次提起东山寺之事,宇文士及是在场的,自然知道修闭口禅的乌巢禅师是李善的手笔,此人必是李善亲近人。
    “主持闭关。”小沙弥咽了口唾沫,两腿颤颤,却不肯后退让开。
    宇文士及微微眯着眼,难道出事了?